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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时辰,已经二个时辰了,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哈密刺的声音骤然拔高,盯着买买提的双眼中充满了无穷的怒火。
买买提抬起头来,这个铮铮铁骨的热血汉子,他的二眼之中竟然有了一丝水雾,他哽咽道:“国师,我们……我们已经有上千的兄弟倒在了北胜门……”
说到这里,他已是泣不成声。
哈密刺眼中悲痛之色一闪而过,他踏步上前,一脚踹向买买提,将他偌大的身体踢了一个跟头。
“我不管伤亡多少人,我要的是北胜门,我只要北胜门。”他厉声喝道。
买买提张大了眼睛,分辨道:“国师,那个汉将武功高强,儿郎们死伤无数……”
“呸……”哈密刺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我一直以为草原上的男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英勇的汉子,不料今日却会畏惧于孱弱的汉人。你……”
他指着买买提,大声道:“你不配做草原上的英雄,你……是个孬种。”
买买提高大的身躯豁然腾起,他盯着哈密刺的双目中充满了足以燃尽一切的汹汹怒火。
哈密刺面露不屑之色,冷眼相对。
买买提不再分辨,转身大步而出。
待买买提高大健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哈密刺紧绷的脸庞松懈下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回到座椅上,眼中同样地浮现起一层水雾,这一刻,他竟显得如此疲惫。
“老师……”
一个年轻瘦小的少年来到他身边,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捶打。
“哈羯,你是否觉得老师太过于严厉了?”哈密刺的目光在自己唯一的弟子脸上飘过,顿时看出了他的一丝不满,询问道。
哈羯的手极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他抬起了头,勇敢的迎上了自己老师那凛厉的目光:“老师,其实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取得北胜门的。”
“哦……”哈密刺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真的么?”
“是……”哈羯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急促地道:“只要调回攻城部队,派出一队弓箭手,三轮箭雨之后,北胜门外保证没有一个活人。或者……或者,通向皇宫的路有很多,弟子就不信每一道门之前都有一个李博湖。何况,东边的大门不是已经攻下了么?”
哈密刺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他轻叹道:“哈羯,你并未亲临现场,就能看出这一点,也不枉我的一番教导。只是,你可曾想过,如果我这么做了,岂不是要告诉世人,他李博湖勇猛无敌,我匈奴无人能挡么?”
哈羯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老师,您不是常教导我,二军对战无所不用其极么?又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迂腐了?”
哈密刺伸手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问道:“哈羯,我们匈奴一脉能在大草原上力压各族,统领群雄,更与汉人对战数百年,你知道凭的是什么?”
“凭的是勇气和隐忍。”哈羯挺直了胸膛,大声说道。
“不错,我们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所凭仗的正是悍不畏死的勇气,以及坚韧不拔的隐忍。”哈密刺的语气逐渐拔高,他激动地说道:“草原之上,生存条件艰苦,民族众多,然而肥沃的草地毕竟有限,为了抢夺一块足以安生立命的地方,其代价往往就是一个部落的消逝。能够在这个地方称雄称霸的,才是真正的男儿汉。”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之中尽是一片狠辣之色,高声道:“我们匈奴人能够称霸于此,其中并无半分侥幸。谁都知道,天下间,拥有无敌英武的勇士正是我们匈奴的好男儿。如今,李博湖已然镇守此地近二个时辰,他的勇武之名已然铭刻在所有匈奴人的心中,这……绝对不可。我宁愿再倒下一千人,也要将他光明正大的当场击倒。”
“老师……”哈羯惊呼一声, 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天下间没有人能比匈奴人更狠,更凶,更强。唯有匈奴人才是天下第一英勇无敌的种族。”哈密刺转而望向皇宫,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屋中:“你要记住,勇和忍才是我们匈奴一族的立国之本,只要不丢弃了这二个字,我们匈奴一族就将永世长存。”
哈羯满面通红,高声应道:“是,老师。”
哈密刺凝望着北胜门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言。
然而哈羯却不曾知道,他老师的心中正在无言的懊悔,若是能够在接战之初,便动用弓箭手,那么也就不必让这许多英勇的汉子白白送死了。
“哈羯,传令,请利智宗师前往北胜门。”
“老师,您……”
“若是买买提战死,那么就请利智宗师亲自出手,请他务必要以雷霆千钧之势,一击必杀。”
北胜门外。
买买提大步而至,他双手抓住自己上衣领口,用力一撕,顿时裂为二片,露出了一身波浪般起伏的古铜色虬结肌肉。
他气沉丹田,浑身骨骼咯咯爆响,一股嗜血的暴戾杀气冲天而起。
买买提虎目一瞪,高声喝道:“都给老子滚开。”
旁边的匈奴军士潮水般的退了下来,虽然他们刚勇过人,无人愿做逃兵,但是面对一个如同死神一般的男人,他们的心中毕竟还是有几分胆怯的。
买买提也不搭话,挥动着手中百炼钢刀,冲上前去,就是一刀劈下。
已经将近油干灯尽的李博湖感到了一股惨烈凶厉的杀气从刀中无穷无尽地散发出来,顿时明白眼前之人已然存了必死之心。
他这一刀已是凝聚了全身之力,刀去而无返。
虽然他本身已是空门大开,只要轻轻一枪,必能取其性命。然而,他如此奋不顾身,那拼命一击又岂能等闲视之。
李博湖轻叹一口气,他的枪平举刺出,在买买提的刀锋上一点,借力横于半空之中。
买买提怒不可遏,他勉强收住了前冲的脚步,因为一杆长枪已然摆在了他的面前。枪长一丈二尺,枪尖所指,正是他的咽喉所在,只要他再前进半步,那只闪烁着刺目光芒的枪尖就会穿喉而过。
他并不惧于死亡,只是若白白送死,却非勇士所为。
买买提大吼一声,一刀重重地向枪身斩去。
李博湖的双目已是逐渐模糊,他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物,只余白蒙蒙的一片,他知道,他的生命即将结束,自己已然支持不住了。
然而,他的灵觉却依旧活泼非常,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面前那名的汉子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的体内真气走向都了如指掌。
他的嘴角撇现出一缕不屑的笑容,长枪凝立不动,待刀枪相交之时,他的长枪像是突然拥有了灵性,飞到半空之中,重又划了一个半圆,再度回到原地。
买买提浑身上下已然被汗水浸透,他一刀快似一刀,若是稍慢分毫,那杆长枪势必就此刺穿他的咽喉。
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他已施展出了有史以来最快,最狠的刀法,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他的速度已然超越本身极限,再也无法快上哪怕是那么一线了。
李博湖豁然发力,长枪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如游龙飞舞,笔直地向买买提飞刺而去。
买买提刀势已尽,躲避不及,自付必死。
突然一只大手伸出,将飞舞的丈二长枪牢牢地握在手中。
一个伟岸的背影出现在买买提的面前。
他的目光深邃明亮,凝视着犹自挺立不倒的李博湖,以及他身后的那面苍狼大旗和腾起的漫天火光。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抛下手中银枪,就此远遁而去。
第六部 燕赵悲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无悔
苦战,方向鸣已然陷入有生以来最为艰辛困苦的一战。
无可否认,匈奴人的马术始终要比方家的子弟兵高出一筹,一旦他们有了一个优秀的指挥官,那么他们的作战能力与先前相比顿时判若二军。
“呼……”
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刀锋裂空之声,阿瓦旱再度纠缠上来。
方向鸣的枪尖闪电般刺出,二人的兵刃已是不知道第几次在半空中相遇了。
一声脆响过后,阿瓦旱大呼一声:“好汉子,过瘾啊……”
突然,另一杆长枪从方向鸣的身后悄然无息地刺出,目标正是他的咽喉要害之处。
阿瓦旱大惊失色,他对敌经验丰富无比,就在马背之上顺势后仰,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阴狠毒辣的锁喉一枪。
战马疾驰而过,阿瓦旱犹是心有余悸。
方向鸣和李冠英同时在心中大叫可惜。
他们知道今日定然无法幸免,那么唯一的目的就在于多拖延一点时间,除此之外,尽可能地多杀几名匈奴鞑子。
杀一人够本,杀二人赚一个。
特别是遇到如阿瓦旱这等勇猛无双的悍将,要是能够将其斩于马下,对于匈奴人的气势将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他们二人在马上一个眼神,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方才的那连环一击实在是蓄谋已久,若是阿瓦旱武功反应稍慢半拍,此刻早已是命丧黄泉了。
然而这样的机会也仅有一次,想不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又是一队骁骑迎面冲来,方向鸣打起精神,叫道:“狗杂碎们又来了,兄弟们放手杀啊。”
“是,将军。”数十人齐声喝道。
方向鸣手中银枪微微一颤,只听声音,他便知道此时能够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然不足五十。经过那么多次惨烈的冲杀,他的部队已经减员八成了。
一股强烈的怒火和不甘从心底涌起,他手中银枪幻出千朵追命夺魄,色彩绚丽的枪花朝面前的匈奴人散去。至此,他再无保留。
与他的大面积攻击不同,李冠英紧随他的侧翼,手中长枪仅有二个动作,刺出,收回,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李家锁喉枪在他的手上表现的出神入化,每一枪刺出,总能带起一缕血箭,勾取一条魂魄。
他们二人配合默契,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在他们的带领下,众人奋力拼杀,终于冲开一条血路。
高坡之上,坎吉虎目圆睁,直看得血脉芬涨,他豁然拔出腰间马刀,策马向前奔去,高声叫道:“鹰哥,我去。”
然而他的意愿并未实现,一只大手已经牢牢地拉住了他的马缰,任凭马儿如何挣扎扭动,那只大手始终是分毫不动。
坎吉无奈地看着这只大手的主人,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他亲生兄长在此,他也会用手中的马刀斩断缰绳,再度冲下去。
但是,在匈奴这一辈中,他最为佩服的仅有二人,利智和括拔鹰。
这二个人正是匈奴年轻一代中所有人的偶像,对于这些热血少年们来说,他们的话往往比自己的长辈还要管用的多。
因为他们是英雄,而匈奴人最为敬佩的正是这样的英雄。
“鹰哥,您为何不让我去。”坎吉委屈的问道。
括拔鹰看了他一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和善的笑意:“你太小了。”
“我已经一十六岁了,已经成年了。”坎吉挺起了胸膛,那并不健壮的身躯却自有一股壮志凌云的冲天豪气。
“是,你是成年了。但方向鸣却是正值壮年啊。”
见到坎吉犹自一脸的忿忿不平,他笑道:“坎吉,就连我与他单打独斗,也不敢说能稳操胜券,难道你还能比我更厉害么?”
坎吉的脸儿一红,喃喃的道:“鹰哥,我又怎么能与您相比?”
“如果明知不敌,还要凭一时的血气之勇,枉自送死。那么就不叫英武,而叫鲁莽了。”括拔鹰叹了口气,道:“你是单于最小的儿子,但单于却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你可不要辜负单于的期望啊。”
“是,鹰哥。”坎吉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否听了进去。
“唉,若是再过十年,为兄定不拦你。”
坎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服之色,他这么说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在十年之内无法追得上方向鸣。对于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被人小觑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括拔鹰安抚了这个自出生以后便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他的目光再度回到战场之上,嘴唇轻轻张动,以一种低微至无人听闻的声音自言自语:“方向鸣啊,没能与你公平一战,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又是一对骑兵包抄而至,方向鸣凝神持枪,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背后的李冠英狠狠地骂了一句:“杀不尽的匈奴狗。”
他紧紧地跟随在方向鸣的背后,为他挡住了所有来自侧翼的攻击。
方向鸣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撕破了匈奴人的马阵,再度冲了出去。
只是,他抬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在他的面前百米开外,有二队千人骑,人人坐于马上,挽弓搭箭,不用问,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这队人马。
仿佛经过了千百遍的演戏,匈奴人的马队顺势向二边疾驰而去,仅留下空地之上孤零零的二十余骑。
经过了二次冲杀,人数再度锐减。
方向鸣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何匈奴人会一改初衷,不再顾忌刘政启的性命。莫非他们已然知道这个是假的太子殿下了么?但此时,已容不得他再行思量。
他银牙一咬,高叫道:“向前冲……”
他知道此时唯一的生路就是快速通过这段百米的距离,无论是后退还是侧行,都只有死路一条,他是别无选择。
他身后众人,除了假扮太子的侍从之外,尽皆带伤,但他们毫无惧色,一声令下,人人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