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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曼德里克则是整天从早到晚装疯卖傻,满嘴胡言乱语,没个正经。他不愿意这样,哈格德国王也明明知道他不愿意这样,但他越是不愿意,越是命令他这样做。魔法师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面咽。他越是难受,国王越是觉得其乐无穷,乐不可支。魔法师再也没有向茉莉提起在哈格德发现阿玛尔狄亚小姐的真相之前逃离城堡的事情,也不再想着找到通往红色公牛的暗道。不是因为国王把他看得太紧,没有机会,即使国王给他机会,他也不想了。他好像是彻底垮了,不是给国王打垮了,而是被一种比国王的力量更为古老、更为无情的敌对力量给打垮了,在这个过去的漫漫冬天里,这种力量完全把他给打败了。
古堡里的日子尽管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死气沉沉,更加阴云重重,可是,阿玛尔狄亚小姐却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妖娆动人。那些年迈的武士,每当他们从岗哨上退下来,被海雾寒雨浇得湿淋淋,颤抖不止,或者刚刚为国王劫掠回来,惊魂未定,心惊胆战,只要在楼梯上或者过道上一看到她,就会像静静开放的花朵一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返老还童一般。她看着他们,莞尔微笑,柔声问候。但是,在目送着她的靓影翩然离去后,他们会觉得城堡变得比以前更加阴森黑暗,城堡外面的狂风也更加尖厉地呼啸,抽打着阴霾低垂的天空,让天空好像晒衣绳上的败絮一样瑟缩颤抖。她的美只是尘世的美,总有一天会风流云散,化为乌有,无法慰藉这些苟延残喘的老人们萧索的心境。他们惟一能做的,只是无言地目送着她远去,然后裹紧湿漉漉的披风,颤巍巍地走下楼梯,来到厨房,围坐在那团总是无精打采的炉火旁,唏嘘叹息。
可是,阿玛尔狄亚小姐和李尔王子却好像把城堡当成了乐园。他们整天在一起散步,说不完的绵绵细语,唱不完的情歌妙曲,天天都是形影不离。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哈格德国王的古堡早就变成了一片春天的森林,鲜花开遍草地,绿树投下浓阴,泉水潺潺流淌。他们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尖塔上爬上爬下,好像那是美丽的小山丘;他们在石板砌成的平台上野餐,好像累累巨石都变成了萋萋芳草,石头屋顶变成了晴朗的碧空;他们沿着石头台阶欢快地跑上跑下,好像那些坚硬粗粝的石阶变成了淙淙山溪、弯弯幽径。他带着她,走遍了古堡中他所知道的每一个边边角角,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她。他甚至替她杜撰了一个浪漫曲折的人生经历,她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听他叙说。她这样做并不是想隐瞒什么,因为她确实对自己来到古堡遇到他之前的经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人生开始于李尔王子,也结束于李尔王子,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除了那些梦,可是那些梦也逐渐地模糊了,就像李尔王子曾经安慰过她的那样。
现在,他们很少听到红色公牛夜间外出捕猎的吼叫声了。但是,每当那饥渴的吼声偶或传来,她立刻就会满怀恐惧。眼前的良辰美景立刻就烟消云散,石墙和严冬又会重新环绕在他们四周,好像那些良辰美景只是她炮制出来,用来答谢王子的礼物。每当这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个楚楚可怜的人儿拥进怀中,可是,他知道,她最怕被人触摸到。
一天下午,阿玛尔狄亚小姐站在古堡的最高一个尖塔上,向远方眺望,寻觅李尔王子归来的踪影。最近江湖上再起波澜,前不久他杀死的那个食人妖的表兄为害人间,他不得不复出江湖。因为作为游侠,他不能对人间的苦难坐视不管,就像他以前曾经对茉莉表白过的那样。天空阴沉欲雨,但雨还没有降下来,厚厚的云层像污浊的肥皂泡一样,低垂在女魔山谷的上空。居高临下,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大海烟波浩渺,波涛汹涌。海面的颜色变幻不定,一会儿银灰一片,一会儿碧波万顷,一会儿又仿佛沉渣泛起,变成了浑浊的棕褐色。那些羽毛肮脏、面目丑陋的海鸟,总是骚动不安。它们不时地疾飞而起,三五成群地在水面上盘旋。飞累了,它们就回到沙滩上,到处游荡,高视阔步,朝着危崖顶上的古堡仰起脑袋,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听我说!听我说!”退潮了,潮水已经退出去很远,看来很快就要涨潮了。
阿玛尔狄亚小姐自言自语地唱起了歌,她的歌声在寒冷的空气中盘旋、回荡、翱翔,就像从远方飞来的一只鸟儿一样。
我是一位可怜的公主,
父亲的宫殿把我拘留。
讨厌的仆人形影不离,
一天到晚把我来看守。
我独自去把世界周游,
找到独角兽死也甘休。
她恍然记得以前听到过这首歌,但早已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可是,当这些歌声脱口而出时,她觉得它们就像一群顽皮的孩子,簇拥着她,纠缠着她,推搡着她,仿佛要带她回到某个她刚刚离开的地方,它们想重新回到那里。可她摇晃了一下肩膀,就把它们轻轻地甩开了。
“可我并不可怜。”她自己自言自语道,“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拘留我。我是阿玛尔狄亚小姐,李尔王子的心肝宝贝。他进入我的梦境,这样我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担忧。可我是从哪里学会这支忧伤的歌曲的呢?我是阿玛尔狄亚小姐,我唱的歌都是李尔王子教给我的。”
她抬起手,触摸着额前的瘢痣。大海潮涨潮落,去而复至,就像天上的十二星宫一样周而复始。那群丑陋的海鸟一阵尖叫。她心中暗自烦恼,额前这个瘢痣怎么总也不褪去。
“陛下。”她突然叫道,尽管周围并无动静。她的身后随之传来那种熟悉的沙沙的狞笑声,她连忙转过身,看着走近来的国王。他在铠甲上套着一件灰土土的长袍,头上没戴头盔。他满脸沟壑纵横,那是岁月的指甲在他粗粝的脸上留下的深深抓痕,但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他的儿子还强壮,也更粗野。
“就你眼下的样子而言,你是够机敏的。”他说,“但是,我想,就你过去的样子而言,你已相当迟钝了。据说,爱情会让男人变机敏,却让女人变迟钝。如果你爱得再深一些,我就肯定会逮住你。”
她看着他,笑而不答。她从来就不知道该对这个灰眼睛的老人说些什么。她很少看见他,极少觉察到他的存在,只有当她和王子沉浸在他们恬静的二人世界时,他那诡谲的身影才会偶尔从某个地方突然冒出来,令他们悚然一惊。就在这时,深深的山谷中出现了一个铠甲闪烁的身影,她能听到一匹疲惫的马在石板路上杂沓而行的蹄声。“你儿子回来了。”她说,“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哈格德国王慢吞吞地走到城堞边上,站在她身边,朝下看去,但他只是朝那个骑马朝城堡走来的盔甲闪亮的人影匆匆瞥了一眼。“算了,李尔跟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不对?”他问道,“他跟我毫不相干,既非我亲生的,也无血缘关系。别人把他扔了,我把他从那个地方捡回来,当时我想我从来没有快活过,而且一个儿子也没有。起初,他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快乐,但那种快乐很快就死了。不管我得到什么东西,都很快就会死去。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死,但这确实是实情。除了一个东西,那是我珍爱的宝贝,我一直细心地呵护着他。只有他没有变成又冷又硬的死尸,这是惟一属于我的东西。”他一直很阴沉的脸忽然像开裂的陷阱一样,凶相毕露。“你想找到他吗?别指望李尔会帮你什么忙,他甚至连他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整座城堡就像被拨动的琴弦一样拼命地摇晃起来,那个沉睡在城堡下面的巨兽又在辗转他那巨大的身体了。阿玛尔狄亚小姐并未惊惶失措,她镇定自若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对此,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淡然地说:“红色公牛。可是你为什么总怀疑我到这里来是要偷你的公牛呢?我不像你,有一个王国需要守卫,也不想征服别人,我要他干什么呢?他食量那么大,我恐怕都管不起他吃哟。”
“少拿我寻开心!”国王说,“红色公牛跟那小伙子一样,不听从我的旨意,而且,也没有谁能把他偷走。他会替任何无所畏惧的人效劳,而我的畏惧,至少不比我拥有的其他东西多。”可是,阿玛尔狄亚小姐清楚地看到,一阵狰狞之色像一片不祥的阴云一样从眼前这张阴郁的长脸上闪过,但只是倏忽一闪,就隐人深深凹陷的眼窝不见了。“休要拿我寻开心。”他说,“你到这里来,明明是有目的的,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装出一副浑然忘却的神情呢?难道需要我来提醒你吗?我对你来这里的目的了若指掌,你也明明知道他就在我这里。那就拿去吧,来拿呀!只要你能办到,我绝不阻拦。但是,不要现在就放弃。”他满脸的黑色皱纹紧紧地绷着,好像是一道道锋利的刀刃。
李尔王子骑在马背上一边赶路一边唱歌,歌声远远传来,但阿玛尔狄亚小姐却听不清他在唱些什么。她平静地对国王说:“尊敬的陛下,在你的城堡里,在你的国土上,在红色公牛给你夺取的所有王国里,我向往的只有一件,而你刚刚说过,他既非你所生,亦非你所有。你真心喜欢的东西并非是他,而是别的,不管那是什么,我衷心希望它能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回见,陛下。”
她转身朝塔楼的台阶走去,但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她只好站住,用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的神情幽深而渺远,好像苍茫的雪地上两个孤零零的蹄痕。阴郁灰暗的国王微笑地看着她,她忽然从他的微笑里发现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一种熟稔亲切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令她猛地打了个冷战,因为她突然恍恍惚惚的觉得他们有些地方很像。他说:“我认识你,当初,当你跟你的厨娘和小丑一起从大路上朝我的门口走来时,我就认出了你。你们来了之后,你的一言一行都泄露了你的底细。你的一投足,一个眼神,一转头,你呼吸时的声音,你寂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泄露了你的底细。你很让我困惑了一阵子,就我而言,我很高兴。但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过头,朝大海的方向眺望着,他突然像一个心血来潮的年轻人一样,大步流星地走到城堞边。“快过来!快过来看!快看呀!”他说,“开始涨潮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甚至震慑住了那群一直盘旋在海边的丑陋海鸟的聒噪。“过来呀!”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酷,“过来,我不会碰你的。
城堡下传来李尔王子的歌声:
我会爱你到天长地久,
直到海枯石烂……
他的鞍翘上挂着一个可怕的头颅,仿佛正在应和着他的歌唱而发出一种低沉的吟叹调。阿玛尔狄亚小姐走到国王跟前,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下嘹望。
翻卷、低垂的阴云下,一道接一道的波涛向海岸涌来。只见那些波涛像树丛一样缓慢而有力地从海中隆起,渐渐逼近海岸时,波峰也越拱越高。猛然间,那些巨浪仿佛像挣脱牢笼的困兽一样,狂烈地朝海滩跃起,撞击在石壁上,轰然溃散,但依然像湿漉漉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呜咽着,一遍又一遍地朝海滩冲击。飞溅的浪花如野兽的脚爪,散而复聚,聚而复散,无望的挣扎着。成群结队的恶鸟在波涛上面盘旋、翱翔,凄厉地尖啸,波涛像是鸽子那凌乱的毛羽一样,忽而变成灰色,忽而变成绿色,最后化作团团白色的浪花泡沫,化作像她随风飘散的头发的颜色。
“快看!那里!”她觉得奇怪,身边这个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亢奋,“他们在那里!”哈格德国王看着她,呲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他们在那里。”他指着下面白色的浪花说,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他们在那里。你敢说你不是他们的同类?你敢说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他们?你敢说你整个冬天呆在我的城堡里只是为了谈情说爱?”
他没等她答话,就转身朝波涛汹涌的大海望去。就在这一刻,他的脸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激动的红潮涌上他的面孔,憔悴的脸色顿时变得神采焕发,尖锐的颧骨圆润了,紧绷的嘴角放松了。“他们通通归我,”他轻声道,“他们统统属于我。都是红色公牛替我收集的,一次带回一个,我请他把他们都赶进大海里。要拘禁独角兽,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大海更好呢?还有什么样的牢笼会比大海更坚固呢?红色公牛昼夜不停地看守着他们,他们早就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现在,他们生活在大海里,每一次波涛涌上来,把他们带得离陆地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却不敢迈出这最后一步,他们不敢离开海水,他们害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