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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不由一惊。他内力虽失,灵便尚在,手腕一翻正欲躲开,谁知这老头儿擒拿手法出神入化,一下便被扣实,心知此人非等闲之辈,立刻抬眼去瞧秦追。秦追望着他,面带微笑袖手旁观,江轻逐便放下心,任由那老头儿二指搭他手腕。
万啸风细细切诊,时而抚须思忖,时而皱眉摇头。过了半晌,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秦追道:“你给他服了碧麟丹么?”秦追道:“是,只因鸠盘草毒发在即,怕不能赶回天玄请师兄救治,便兵行险招想了这法子拖延几日。今日在这巧遇师兄,正好省了奔波之苦,有劳师兄将他治好。”万啸风想了想道:“这里不方便细说,你在哪里落脚?”秦追道:“就在镇上万福客栈。”阮云之插嘴道道:“小师叔,你怎的还不替我们引见?”说着又对江轻逐道:“没请教这位大侠尊姓大名。”
江轻逐瞧也不瞧他,不冷不热地道:“请教别人尊姓大名却不先自报家门,原来堂堂天玄门人也不懂礼数。”阮云之听了面上一红,心知方才说他的那些话已被听了去,心中有些恼火。秦追笑道:“是我一时欢喜忘了引见。轻逐,这是天玄掌门我大师兄万啸风。师兄,这是江宁快剑姚老前辈之子江轻逐。”说罢又将薛兆、戴君逢等人一一引见。江轻逐不喜与人寒暄,今日瞧在秦追面上虚应一声,已是极为难得。万啸风薛兆等人平日就不拘俗礼,倒未觉如何,反是阮云之瞧着一肚子气,只觉此人态度傲慢目中无人,可碍着秦追不好发作,只得暗自隐忍。
一行人走出酒铺到万福客栈落脚,秦追将众人安顿好,便拉着江轻逐去万啸风房里。江轻逐笑道:“你拉我做甚么?”秦追道:“我方才听师兄欲言又止,恐怕这以毒攻毒的法子不妥,还是尽早动手解毒才能安心,迟了唯恐有变。”江轻逐道:“生死有命,急有甚么用。不能治我也多活三日,已是赚了的。”秦追皱眉道:“胡说甚么,掌门师兄医术高明,自会有法子治好你。”说着硬将他拉出门去。江轻逐道:“你那小师侄可瞧我不顺眼,你急着拉我去,他定要不高兴。”秦追一愣,问道:“你说云之?”江轻逐道:“我又不知道他姓甚么叫甚么。”秦追道:“云之年纪小,又从未下过山,你何必和小孩子置气。”江轻逐道:“我自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不过是怕你中间为难罢了。”秦追道:“云之为人极好,日子久了你自然会知道。”江轻逐不屑道:“我不与他朝夕相处,他人好不好与我何干。”秦追只得笑而不语。
二人行至万啸风房外,秦追敲门而入,见万啸风正坐在桌边翻看医书,阮云之一旁奉茶伺候。秦追向掌门师兄见过礼,江轻逐旁若无人,万啸风也不以为意,阮云之却仍有些不快,只给秦追倒茶,只当没瞧见还有旁人在。
万啸风合上医书,又再替江轻逐诊脉,片刻后摇了摇头。秦追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师兄有话直说无妨,这毒究竟能不能解?若是不能,我再另想法子。”万啸风自负道:“谁说我不能解,若我不能,世上还有谁能?你先别急,让我慢慢说。”秦追听他能解,先放了一半心,笑道:“是我心急,师兄勿怪。”万啸风瞧着他道:“小师弟,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好心未必办好事。医书上确有碧麟丹能克制剧毒一说,却唯独与鸠盘草毒性相冲,虽也能抑住几日不发,救起来就要多费功夫。碧麟丹的解药我身边就有,鸠盘草也不难办,只是你说,我先解哪个才好。”
秦追一愣道:“师兄这可把我问住了。”万啸风道:“我若先解苗疆青蛊毒,鸠盘草毒已有七日,正是毒发之时,说不得便有性命之虞。若先解鸠盘草毒,碧麟丹与鸠盘草相混,毒性已变,究竟如何实难预料,你可想赌上一赌?”秦追瞧了江轻逐一眼,见他也在细听,却是气定神闲,并无半点惊慌害怕之色。秦追对他道:“这么说倒是我害了你。”江轻逐道:“这话怎么说,没有这一丸药,我早已死了。真不能治就算了,你陪着我多活两日,好过别人庸庸碌碌活到老死。”
万啸风在一旁听着,见他谈吐洒脱神情潇洒,虽面容憔悴亦是俊秀不俗之人,与师弟难分轩轾,心中暗暗赞叹,于是开口道:“我还有一法或可一试,只是……”秦追正自懊恼,听师兄说另有他法,眼前一亮,问道:“只是甚么?”万啸风道:“此法有些凶险,需有个内功高强之人暂将其中一种毒性制住,好让我先将另一种毒解去。”秦追道:“此法可行,师兄瞧我内功可还过得去么?”万啸风道:“你自幼习武内功精湛,自然是上佳人选,不过此举大耗内力,一时又难以恢复,于你只怕有所不便。”秦追道:“无妨,师兄尽管放手一试。”江轻逐尚未答应,阮云之却急道:“那怎么行,小师叔行走江湖没了内力如何是好,岂不叫人趁虚而入。”秦追道:“我不与人结怨,哪来那么多人与我过不去,再说这几日都和你师父师叔一道,难道还怕了谁?”
阮云之明知自己这理由实在牵强,可要让秦追耗费内力医治江轻逐,总是心中不快。万啸风道:“我与你师叔在这说话,你插甚么嘴,这里不用你伺候,还不出去。”阮云之见师父开口不好违逆,只得讪讪走了出去。万啸风道:“这事你二人好生商量,我再想想如何施药解毒,想好了明日便可施行。”秦追道:“多谢师兄。”万啸风挥手叫他们离去。回到房里,秦追便道:“这事不必商量,就这么办吧,今晚你好好歇息,明日恐怕大伤精神,少不得要受些罪。”
江轻逐微微一笑道:“我何时说要与你商量。能活命难道还客气不成。”秦追听了欢喜,正想再与他说会儿话,却听门外有人敲门道:“小师叔,你在么?”秦追将门打开,阮云之在门外道:“二师叔在醉乡楼摆了酒席,叫我来请你。”秦追转头朝房里瞧了一眼,江轻逐道:“你师兄没请我,你去罢,不必管我。”秦追想他不能动武,留下他一人总是不放心,便道:“我请你,你也不去么?我二师兄最是有趣,满肚子奇闻异事,你定会与他十分投缘。”江轻逐道:“我又不是孩子,难道还要听你师兄讲故事?我累了,在这睡觉,你快去吧。”
秦追说不动他只得作罢,又再叮咛几句,江轻逐烦了,索性躺在床上睡下。秦追关了门,随阮云之来到醉乡楼,见几位师兄都已到了,师侄们也坐了一桌,又见杜笑植在席间,便喊道:“二师兄,你好啊。”杜笑植平素与他最要好,自然高兴,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就等你呢。”秦追入了席,阮云之与同辈师兄弟们另坐一桌。万啸风往门外瞧了几眼,问道:“你那朋友怎的不来?”秦追道:“他不爱热闹,身上又不大好,托我给师兄说一声……”那边桌上阮云之插嘴道:“小师叔你何必遮掩,他分明是瞧不上咱们才不肯来,有甚么稀罕。”
万啸风面露不虞之色道:“要你多嘴,人家没来惹你,你却背后说三道四,被人听见,还不以为我们天玄派尽是些心胸狭窄,小气促狭之人。”阮云之听师父骂他,嘻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听去就听去了,难道还会到处说么?”万啸风不理他,转头对秦追道:“江宁快剑的后人倒也是个人物,方才我们谈论他生死,他却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秦追听万啸风夸奖江轻逐,心中替他高兴,说道:“他自幼无父无母,人情世故顾不周全,难得为人正派,当真有甚么怠慢之处,师兄也别怪他。”万啸风含笑点头,杜笑植听了笑道:“他有甚么不好与你何干,姓江的小子做事狠辣,谁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待他好不好他可不在乎。”
阮云之好奇心起,问道:“二师叔,莫非他名头这么响,你说说他行事到底如何狠辣。”杜笑植道:“你又来多事,小心你师父罚你一路将心法抄回山上去。”阮云之有恃无恐道:“这回小师叔在,自会帮我求情,二师叔快说。”
杜笑植瞧了瞧秦追道:“大约七八年前,横江有一伙水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那年四处闹饥荒,难民一路逃难,一些年轻力壮熬不起苦的索性入了匪伙,横江匪帮势力一时无两。有一户姓陈的人家,老汉带着二女一子逃难途经横江水寨,被这伙匪人截了下来。水匪头目名叫鲍元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又淫欲好色,陈家姐弟生得美貌,两个姑娘倒也罢了,小弟年方十七,长得大姑娘一般标致。姓鲍的瞧见,起了龙阳之意,硬将男孩子抓去痛加折磨。第二日起来,手下将人丢出来,陈老汉一瞧,昨日还好端端的儿子今日遍体鳞伤,早已断气了。老人家抚尸恸哭,心想两个女儿恐也难逃此劫,便豁出去与这恶人拼命。”杜笑植说起故事如同说书人一般,听得众人入了神。阮云之追问道:“后来怎样?”杜笑植道:“种地的农夫自然不是贼人对手,那些水匪嘻嘻哈哈拿着棍棒生生将老汉打死,大女儿见爹爹和兄弟都遭了难,心知自己也难活命,与其受辱不如清白一死,便狠下心趁人不备,碰死在墙上。唯独二女儿有些心计,委曲求全舍弃清白才逃过一劫,自愿做了压寨夫人。”
阮云之插嘴道:“这姑娘想必要替爹爹和姐弟报仇,只是她一介女流,怎对付得了这些匪徒。”杜笑植道:“陈二姑娘虽是女流,却有些胆识,忍辱负重将鲍当家哄了个服服帖帖。鲍元奎见她长得与她死去的弟弟一般模样,又乖巧伶俐做事细心,便有些喜欢。陈二姑娘日日与他相处,将他脾性摸得清楚明白,等时机成熟便在枕下藏了刀子,半夜醒来要将这恶人一刀刺死。谁知鲍元奎夜半惊醒,见二姑娘举刀欲刺,大惊失色,急忙往床里一滚,这一刀便刺偏了。鲍元奎吓出一身冷汗,肩上鲜血淋漓又惊又怒。陈二姑娘眼见刺不死他,又听见房外人声响动,立刻转身逃了出去。她在水寨中已有数月,将退路打探得一清二楚,一路狂奔竟真的逃出匪寨。鲍元奎怎忍得下这口气,立时集齐人手四处捉拿陈二姑娘,虽是夜里,人人手执火把,倒像白天一般亮。陈二姑娘逃到外面已是气喘吁吁,出了水寨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直往小路跑。鲍当家率众追来,片刻已将她追上,嘴里喊道,你这小贱人竟想害我,倒叫你瞧瞧我的手段。陈二姑娘心知今日劫数难逃,也不求饶,只想找个机会与他同归于尽。鲍元奎将钢刀拿在手上,一刀向她劈去,嗤一声将她身上衣衫剖成两半。两旁手下尽皆大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阮云之道:“这些人当真可恶,定然不得好死。”薛兆冷笑道:“世上可恶之人多得是,逍遥快活的不在少数,哪有人人都不得好死。”阮云之道:“我不信,二师叔快说,这些恶人可是不得好死么?”杜笑植道:“你少插几句嘴,我岂不早已说完了。陈二姑娘既知不得幸免只求速死,便朝鲍当家的刀上撞去。鲍元奎本以为她委身于己,定然贪生怕死,却不想也是一样烈性,倒有几分佩服,正想给她个痛快,就在这时,一道银光横空而过,将他手中钢刀打断。众人骇然失色,低头一瞧,是枚银镖。”
秦追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杜笑植道:“放镖之人还在丈外,这一镖却将百炼钢刀击得断成两截。鲍元奎抬头去瞧,见是个背负长剑相貌俊俏的少年剑客,却一脸阴沉教人看了胆寒。横江水匪向来蛮横,见来人只有一个,全不当回事,又再嚣张起来,对那少年连声喝问。那少年见陈二姑娘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这些恶贼围在中间,便道,我救你出去诸多顾忌,未必能将这些人杀尽,你想活命便点点头,不想活我替你杀光他们。陈二姑娘一家惨死又失身于鲍元奎,早就一心求死,本觉复仇无望,听他一说立刻喊道,恩公若替我了这心愿,小女子结草衔环,十世以偿。说罢捡起地上断刀,往脖子上一抹就去了。鲍元奎原不把她放在眼里,死就死了,抬眼再瞧那少年眉清目秀,故态复萌又起坏心,想仗着人多将他制住。他邪念方生,只觉脖子上一凉,那少年已到了跟前,一剑朝他喉咙抹去,鲍元奎话都未说一句,已死在剑下。众匪尽皆大骇,少年道,我应了那姑娘要将你们斩尽杀绝,可不能说话不算,若有人想自行了断现在动手可留个全尸。众人听了竟不敢上前与他拼斗,少年又道,既然你们都不动手,挨个过来领死吧。众匪见他如此嚣张托大,心头火起,难免有几个不怕死的带头上前拼命。那少年果真毫不留情,一剑一个,水匪个个身首异处当场毙命。这一晚,横江水寨上下数百口人连厨子杂役亦不得幸免,非但死尽死绝,且被一把火烧了寨子,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杜笑植说到此处,见众人默不作声,笑道:“怎么都当我信口胡说编个故事来诓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