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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都是些作恶多端,自私自利的恶人,岂会有同仇敌忾之心。我虽也想逃走,但见张轻与方教主仍在血战,便鼓起勇气留了下来,后来方教主身死,张轻被各大门派擒获,我有心相救,但因武功奇差,身上所携之毒也已用尽,实在无能为力。那时我尚年轻,不知自控,躲在草丛中瞧见众人擒住张轻痛加折磨,心中害怕不已,想起死在我手里的人全都化作厉鬼,血流满面向我索命,登时浑身发抖,惊动了那些人。我自知不能幸免,只得闭目待死,过了片刻,姚大侠向我走来,举起手中宝剑对准我头脸上刺下,一剑却落在我耳边泥地里。接着他低声道,今日山上死的人太多,且不杀你,日后若再作恶,我定会找上门来取回你这条性命。”
秦追道:“姚前辈是因张轻之故对这趟围剿心存怨怼,继而又生不忍,故才没对端木先生下杀手。”心中一动又道:“莫非昨日暗中相救轻逐的也是端木先生么?”玄长老不置可否道:“无论如何,老朽这条命两次险些不保,却都化险为夷,终是欠了他二人的情。因此我既不能解江少侠的银针之毒,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死,只能以归元仙芝丸续他性命。”他瞧了瞧江轻逐肩头伤口道:“江少侠伤口既不红肿,血色也不发黑,怎会如此?”秦追道:“在下一时心急将毒血吮出,不知有何不妥?”玄长老道:“不妥倒没有,只是蚨蝉针上的毒十分厉害,以口吮出怎会丝毫无事?”
游靖插嘴道:“莫非青龙造化丹的药性尚在,令他百毒不侵?”玄长老摇头道:“青龙造化丹虽能解毒疗伤,但已时隔多月,药性绝不能如此持久,秦少侠近日可是另有奇遇?”秦追想了一想,将方才在铁牢中的事告诉二人道:“实不相瞒,在下遇见这人就是七指毒圣百里争,他解了我身上红线游丝之毒,莫非白首蛇亦能克制蚨蝉针的毒性?”玄长老又再摇头:“白首蛇虽是天下奇毒,但世间万物各有特性,绝不能以一克百,难道这些年来百里争研究毒经又有精进,竟能随手化解蚨蝉针之毒?”秦追想起百里争对他说过新近练成一门内功,在牢中时渡入自己体内以助逼毒,至今仍觉这股内力在周身萦绕不去,说不定因此才侥幸无事。但此事只是推测,百里争又说这独门内功练成后并无人知晓,秦追也不便向外人道明。玄长老一心以为七指毒圣在用毒解毒上另有妙法,自己终其一生始终不能超越,不禁有些黯然,若他知道百里争只是在武功内力上大有所成,反倒不会如此介怀。
秦追听了他一番解说,心中稍定,端木玄虽不肯解毒,但眼下江轻逐性命无碍,稍后再去找百里争,以他之能自然知道解法。游靖忽道:“原来青衣教的长先生是个女人,难怪。”秦追听他话中有话,问道:“甚么难怪?”游靖道:“难怪母子情深,当日望雪岭上,长先生见我抓住她孩儿便甚么都肯答应,今日听了那小子惨叫,又立刻分神扰心。”秦追心中一动道:“莫非方才是游兄暗中相助,你……你将那孩子杀了么?”张余命与杜笑植虽作恶多端,又不顾人伦结婚生子,但那少年却是无辜的。
游靖道:“我想杀他也得他在这山上才行。”玄长老叹了口气道:“少主人体弱多病,又无灵药续命,经不住舟车劳顿之苦,长先生曾想带少主人下山寻药治病,终因他太过孱弱而放弃。少主人如今仍在望雪岭上,恐是时日无多。”秦追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会听见他惨叫?”游靖道:“我学得还像么?”秦追一怔,不由自主又向死去多时的张余命瞧了一眼,心中竟生出一丝凄楚,心想她明知爱子远在关外,可听到惨叫仍然不由自主失神分心,临死前惶急失措,似要将这一生的不幸转为爱意尽数倾注在爱子身上,当真令人唏嘘。秦追正出神,忽觉怀中之人微微一动,大喜过望,轻唤道:“轻逐,轻逐。”
江轻逐神智微复,睁了下眼瞧见秦追满手是血,怒道:“谁……谁伤了你……”挣扎着想去寻仇,却力有不逮又昏昏睡去。秦追哭笑不得,但见他这样应当无碍,心中稍定,将他送到游靖手中道:“请游兄代我照顾轻逐。”游靖愣道:“你要去哪?”秦追道:“我与二师兄还有些恩怨未了。端木先生,红线游丝之毒你应当可解,这牢中之人望你能施手相救。”
玄长老道:“老朽三十六年前死里逃生已是大彻大悟,再不愿无故伤人性命,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随长先生到此。除了蚨蝉针之毒不能解,其余事情尽管放心。”说着向二人拱一拱手,慢慢往山洞走去。他如此爽快倒是大出秦追意料,游靖道:“你说怪不怪,当年一心用毒杀人的毒魔端木玄要去救各派被困的正道人士,毒圣仁心的百里争却优哉游哉在里面袖手旁观。”
秦追默然不语,正邪之分在他心中早已模糊不清。他撕下一片衣衫将双手伤口牢牢缚住,捡起江轻逐的赤秀剑,又对心上人多看了一眼,目中说不尽的不舍与牵挂,但终于渐渐化作坚定强硬,转身往万仇庄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的屋宅走去。
第五十九回
秦追刚离开江轻逐时心中尚有些惦念,但越往前走越是心如止水,知道与二师兄杜笑植这场相斗终不能免,稍有闪失全盘皆输,便硬将满心牵记强压下去。
乾天门这废旧屋宅连绵不断,庄名万仇,三十六年前一场恶斗仇恨深种,冤魂不散。秦追走在其中,一间间黑漆漆的房屋紧密相连,阴森可怖。他心急找到杜笑植,展开轻功一路搜寻,前园一片漆黑,又往后园飞奔。万仇庄如迷宫一般,亏得秦追记性好,这才没有迷路。他将后园走了一遍,见远处树林亮着灯火,走近一瞧是两间青瓦白墙的小屋,竹篱柴扉,简朴清幽,门口卧着只黄犬,竟似个农家村舍。
秦追满心疑惑,悄悄走到窗外往里一瞧,屋中放着粗木桌椅,一应家具亦十分简陋朴素。一个身穿粗衣布袍的人背向门外而坐,正在灯火下看书。秦追目光扫去,见墙角倚放着自己的银枪,心中戒备握紧长剑,却听那人道:“小师弟,我想你这时也该到了,为何却站在门外不进来?”说话的正是杜笑植,秦追知道他机智过人,此时此刻还有闲心在小屋中看书,不禁更加小心提防。
杜笑植道:“你自小聪明,二师兄这小小计策不曾想过能关得住你,余命要杀你,我也不许她杀。你我之间,不容他人插手,就算是我妻子也不行。”他放下书卷,忽然问道,“小师弟,你怕我么?”秦追闭口不答,杜笑植又自言自语道:“你小时候最爱粘着我,成天要我讲故事给你听。那时咱们躲在后山不练功,你坐在我左边,云之便坐在右边,一偷懒就是一整天。那时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窗外,瞧着我,却不敢进来?”秦追仍是不语,望着他的背影不动。他人虽不动,心中却起伏不定,眼前这人是自小跟到大的师兄,他从来都又敬又爱。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必要分个你死我活,可生死关头,他能想起的竟也是那些在天玄山上欢声笑语的日子。
杜笑植道:“小师弟,你瞧我这屋子造得如何?余命又有了孩子,等今日过后仇人死绝,咱们一家四口便要长长久久住在这里。”秦追终于开口道:“二师兄,你杀了这么多人,搅得武林各派腥风血雨,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杜笑植道:“那些人死有余辜,我为何要愧疚?”秦追道:“掌门师兄一向待你亲厚,三师兄更是与你情同手足,难道他们也是死有余辜么?”杜笑植道:“大师兄与三师弟,若是能够,我也不愿杀害他们。”秦追听他说得若无其事,又是伤心又是愤怒,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静静道:“可惜二师兄再想过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日子,也是不能了。”杜笑植转过身来瞧着他道:“小师弟,你确是个习武的奇才,可也未必能有十成把握杀我。”秦追点头道:“以二师兄的武功,我确无把握得胜,但师兄一个人又如何过得一家四口的日子?”
杜笑植听了微微变色,问道:“你说甚么?”秦追道:“张余命已死,肚中孩儿自不能活,你明知兄妹乱伦结下恶果累及后代,既有前车之鉴,何苦重蹈覆辙再让另一个孩儿生在世上受苦?”杜笑植面露凶狠之色道:“你杀了余命?绝不可能,你杀不了她。”他原本泰然自若,听闻张余命已死,立刻面容扭曲变得狰狞可怕。秦追道:“今日你我之间必定只有一人能活,二师兄,这十多年你总是不愿与我切磋过招,只有扮作灰衣人时才肯出手,如今咱们师兄弟就分个高下吧。”
杜笑植冷冷瞧着他,秦追举起手中长剑,却摆了流水七剑中的一式“流水朝宗”,仍是十分礼让客气的起手式,杜笑植却道:“你自小练的不是剑法,今日生死相搏,你却以剑法与我对敌,可是瞧不起我?”秦追道:“我绝无此意,只是师兄与我师出同门,对我武功了如指掌,剑法还是枪法又有甚么不同?”杜笑植伸手抓过墙边的银枪,走出门外在秦追面前站定,将银枪扔给他道:“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师兄,我不占你便宜,拿去吧。”
秦追接过银枪,转身将赤秀剑轻轻放在一旁地上,回到杜笑植跟前时见他面上神情古怪,冷笑之中又是悲苦又是愤怒。秦追从小见惯他笑容可掬的模样,如今瞧见这等神情,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是二师兄,可又是杀害掌门师兄和三师兄的凶手。他从小待我极好,却也曾将我逼上绝路。我杀了他妻子,他定然不肯放过我,我也要为师兄们报仇,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死了,轻逐怎么办?想到这里求生之念大增,双手紧紧握住枪杆。
杜笑植自听说张余命被杀便怒火上冲,深知秦追不会信口开河说谎欺骗,既然他说张余命已死那便决计不假,一时杀意大盛,右手一扬,拳头猛向秦追胸口击去。
秦追长枪横过胸前,杜笑植拳上灌注内力,一拳击来犹如铁锤。秦追浑身一震,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杜笑植却不给他回神喘息的机会,接连几招,手掌忽而并立忽而虚张,招招都贴身往他身上招呼。秦追长枪在手,近身相斗难以施展,脚下一错便往后腾挪,杜笑植深谙他用意,跟着踏前追进,秦追连退几步都不能离开他掌风笼罩,忽左忽右犹如跗骨之蛆。
杜笑植本是一流高手,眼下对敌的又是从小看大的师弟,秦追一招一式他早已了然于胸,自己虽不用枪,但武学一道触类旁通,深知枪法要义在于一怒赢人,出手不可有丝毫犹疑,因此抢先动手,进而贴身游斗,不让秦追有丝毫回转余地。
二人生死相搏,均不说话。秦追心知一味只守不攻绝无取胜指望,心念电转急思良策。杜笑植掌到眼前,他身形一晃,肩头硬生生中了一掌。杜笑植突然得手,自己反而愣了一愣,秦追被这一击推出丈许,但人在半空身法不乱,枪尖一点,已稳稳落在地上。他故意硬挨一掌,终于自杜笑植身旁退开,再退两步,立刻枪身索腰,白蛇吐信,枪尖银光点点,往杜笑植胸前刺去。
杜笑植眼见他长枪抖开,犹如银龙游动,再想近身已是难上加难,只得先将要害护住,另思进招之法。两人过了十余招,杜笑植不能近身,秦追亦无法伤他分毫,但二人内功师出同源都是内家正宗,缠斗许久不见衰竭。只是秦追受了杜笑植一掌,出招间隐隐有些发痛。再斗片刻,他枪尖挑起,使一招左蛟龙。杜笑植知道此招一出,右路有极大破绽,正是进招出掌的大好机会,立刻一拳打出,取他右肋。秦追这招左蛟龙平日练功时便常受陆天机指点,幼时因习惯使然难以更正,日子久了自然改过来,招式间并无破绽,但今日一番恶斗急于取胜,反而用力过猛,杜笑植岂能放过这机会,掌上内力一吐要将他立毙掌下。
秦追只觉腰侧掌风如同刀割,真被击中必定脏腑重伤,忽然目光一凛,枪尖回扫,在左蛟龙招式未老时接了一招苏秦背剑。这一招杜笑植可万万没有料到,左蛟龙枪尖对敌,要接苏秦背剑就得硬生生收回攻势,耍个花枪将长枪负在背上,这招用出,防的是背后偷袭,眼下看来实是一无是处。杜笑植手掌已到他要害前寸许,他竟还敢用如此华而不实的招数,不由满心狐疑,但又想无论如何这一掌下去胜负立判,也不用多作计较,仍不顾一切进招拍掌。
他胜券在握,忽然眼前一亮。秦追沉腰低头,右手握住枪尾,自后背往前一推,银枪枪尖猛然向前递去。杜笑植离他极近,这一招又实在大出意料从未见过,不由大惊失色,但他到此地步已是箭在弦上,只得兵行险招,侧身向前,终于一掌劈到秦追身上。秦追只觉右半边身子一阵剧痛,咬牙强忍,硬将枪尖刺入杜笑植心口。
杜笑植一招得手不敢贪功,立刻后撤。秦追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