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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大门外闯进来一群铠甲鲜明的人,为首的正是云书岳。他径直穿到后院里,让底下的人把担架上抬着的人放到了后院的房间里。
他方才对有点儿发懵的余扬笑道:“掌柜的,惊扰你了。这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受了重伤,好几日了都没好。军中的大夫们医术不高。听说你这儿来了医术高明的人,快给看看吧。”
筱蓉对上云书岳一双似乎要穿透灵魂的眼睛,有点儿心虚,不自觉地就把眸子垂下去了。云书岳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可是长长的碎发遮住了她大半个小脸。让他无以寻找。
低了头去查看躺着人的伤势,冷静地吩咐人把他们抬到各个房间,分门别类地制定出治疗方案……这一切,都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该有的沉静和冷漠。
云书岳心中暗想:她究竟受了什么样的磨难,才能磨出这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
想起当初在济民堂,他和张忠义偶遇。两个人在院子里打得不亦乐乎,就是她,小小的身躯跳在高高的看台上。大吼一声,顿时就让他们冷静下来。
后来那小丫头放话说,若是他们想打尽管打,只要赔她银子就行。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小丫头精明地像个小狐狸。虽然狡猾,却也可爱地要命。
可眼前的小女孩沉着冷静。冷漠地让人觉得她不再是一个孩子,完全没了当初那个狡黠的样子。他心里微微地有些失望,她难道不是她吗?难道她没能从摄政王那里逃回来?
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有条不紊地给伤员们清理着伤口,吩咐那些丫头小厮们预备各样的东西,他眸子慢慢地亮起来,心里的那个判断也渐渐地明朗起来。
不管当初她是以何种面目出现的,但是她手底下的动作却是完全没变,对伤员身上伤口的熟悉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她,眸子才会那么清澈,神情才会这样肃穆。
狡黠的她,沉静的她,只要一碰到病号,那种骨子里的医者仁心完全就发散出来了。
正想得出神,筱蓉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回到自己的屋子,用桌上的文房四宝就开始刷刷地写起来。云书岳也跟进来,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忽然,他的心底一下子敞开了。这样的字迹,他是见过的。
在济民堂,她就曾经开了方子拿到外头给李渔儿抓药,当时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心情一下子雀跃无比,他甚至想手舞足蹈起来。可旋即,他又被自己的轻狂给激怒了:兄弟们还躺在隔壁水深火热呢,怎么他却这么高兴?
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他静静地看着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完了一个方子,匆匆地接过去,他眉头展开:“我替你拿给前厅的抓药小厮。”
望着他那毫不掩饰的笑意,筱蓉的心不由提起来:这家伙,没事儿怎么笑得这么贼?难道他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云书岳刚刚到了前厅,把方子交给配药的小厮,就见几个身着黑衣的,扶着一个帷帽遮面的人进来了。
看身形,这个人分明是个男子,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只是脚步有些虚浮,似乎身上有伤。
他双臂搭在两个黑衣人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里走,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云书岳顿时起了疑心,这城中受伤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他军中的士兵,还有什么人能受伤呢?况且这个医馆才刚刚开张,没什么热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找来了?
眼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像要看透这个人的身份。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探究目光了,只是他帷帽遮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似乎紧绷起来。
云书岳悄悄地跟着他进了后院,只见他径自来到筱蓉的屋里,金刀大马地坐在筱蓉面前,让云书岳看了极为不舒服: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她面前?
脚步不由放轻了,蹑手蹑脚地趴在门口偷偷地往里看,想要看清那个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就见筱蓉给那人诊过脉,然后就要他摘下帷帽,谁知那人硬是不同意,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就是不拿下来。
筱蓉急了,气得站起来,指着那人道:“医者需要望闻问切,我想看看你的脸色,才能确定你的伤势。你这儿也不让看,那儿也不让看,对不起,我治不了你这病!”
云书岳见这势头,怕筱蓉吃了亏,忙闪身进屋,也对着那人发脾气:“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哪有来看大夫还遮得严严实实的?你要是不想让大夫看到你的真面目,你打可以另觅高明,何必在这儿为难一个小姑娘?”
那人听他这话似乎有点儿着急,那两个扶他来的黑衣人也都面露惊慌,似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筱蓉忽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忙抬手止住正在大喊大叫的云书岳:“我在看病,别人不能随便进来的。我那几个丫头呢,怎么不好好守着?”
以为自己正义凛然,英雄救美的云书岳,忽然一下子呆住了:他可是为了她好,怕她被歹人给骗了啊?怎么她又冲着他来了?
愤愤地放下正指着黑衣人的手,他脸色变得讪讪的,非常不情愿地瞥了筱蓉一眼,无精打采地出去了。却不肯走远,又叫了两个丫头守在门口,还暗中叮嘱她们,一有什么情况赶紧来告诉他。
筱蓉重新坐下来,脸上沉静似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半天才开口:“我们,是否相识?”
那黑衣人不妨她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一怔之下,先是点头,接着又飞快地摇摇头。
筱蓉不由微微一笑,露出唇边的两个梨涡,“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跟我到里屋来吧。”
那黑衣人狐疑了一下,却还是跟着她进去了,两个扶他来的人想要上前,却被他给止住了。
云书岳远远地从窗户里看到他们进了里屋,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可是她说过不让外人进去的,他只好忍耐住了,只是那两个拳头却握得紧紧地,几乎沁出水来。
进了里屋,筱蓉放下一袭撒花银红的帘子,压低声音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拿下来吧。”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把遮面的帷帽拿下来了。一张英武的脸庞就这么呈现在筱蓉的眼睛里,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半晌,她方才叹口气,说道:“果然是你!你胆子倒是不小,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张忠义一把把那帷帽丢在桌上,展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黑红的脸膛上英姿毕现,眉宇间是满满的自信,也笑着说道:“你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终究猜出来我是谁了。你可能治我身上的伤?”
“你这伤是不是云书岳射的那一箭造成的?”筱蓉不答反问,眼睛已经盯上了他的背。
那个厚实的背似乎有点儿驼,对于他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说,显见得伤得不轻。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三十二章 回报恩情
提起云书岳,张忠义牙齿咬得紧紧地,攥拳捣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发出簌簌的声响:“这小子,暗中偷袭,不是个正人君子!”
筱蓉听了不由笑道:“只要能置敌人于死地,什么法子不能用?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你就是吗?你跟着摄政王占山为王,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荼毒了多少百姓?这天下能这么乱还不是他造成的?”
一语说得张忠义脸上微赧,可他不服气,一张脸涨得慢慢紫红:“摄政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辜负了他。况且他拿我当亲生儿子,哪有儿子背叛父亲的?”
“是吗?真是孝顺的好儿子。”筱蓉笑得不无讥讽,状似漫不经心,“要是这父亲让儿子滥杀无辜,儿子也得跟着不成?”
却不待张忠义反驳出来,她就沉声命道:“脱下来。”
“什么?”张忠义有些发愣,刚刚还辩着谁是正人君子,怎么一转眼她就说起了这个?
筱蓉似乎没了耐心,声音里带着丝丝不耐:“你不脱了衣裳我怎么看你的伤势啊?”
张忠义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她还是个姑娘,自己在她面前脱了衣裳,以后,她还怎么嫁人啊?
脸越来越红,他低头喃喃:“那个,能不能不脱啊?这,对你不大好吧?”
筱蓉气极,她前世里行医做手术,男人身上的哪个部位她没看到过?这该死的古代男人,一个个自命清高的,谁不是三妻四妾的?
不由就冷了声音:“不脱是吗?那请自便吧,本姑娘还有的是伤号呢。”
张忠义被他挤兑得下不了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既然你不介意,我。我脱就是了……”抖抖索索地到底解开衣钮脱下来,心里还忐忑不安:万一她日后嫁不出去,自己娶了她算了。这个小姑娘心眼儿倒不坏!
筱蓉哪里想得到他内心的想法,只是仔细地查看着他背上的伤势。那箭头已经拔下来了,只是伤口已经化脓,正往外冒着脓水。背上已经肿胀成一片老高,怪不得他走路有点儿驼背,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受过来的。
心里也知道他肯定是用了不寻常的法子,才来到这京城中就医的,筱蓉也就格外上心。只是他的伤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非得做完了手术,养上个把月才能行动。不过他的身份特殊,在京城中能待下去吗?
强忍下内心的烦躁。筱蓉平静地说道:“你背上的箭伤化脓了,得立即动手术。”因为之前张忠义带着他的士兵在济民堂做过手术,所以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只是有些担忧:“做手术要多久?”
“一个时辰就够了,要是有帮手的话更快。”筱蓉顿了顿,听得出来他的呼吸里有一丝急促。又继续说下去:“只是你这伤得在这里住院。”
“什么?还要住院?”张忠义不由着急起来,“你知道我是偷跑进城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没命了。”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刚才那小子已经注意上我了,要是被他看穿,可就麻烦了。”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进程凶险吗?既然来了。就得听我的,就算是我给你处理好伤口,你就这么走了。也照样是死路一条。”这古人不懂感染什么的,以为这伤口随便包扎一下就能好,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危险性呢?
张忠义一声不吭,筱蓉手里也不闲着,当即就用浓盐水给他消了毒。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在他面前闪了一下:“我要给你挖掉坏死的肉,估计会疼。你要忍着点儿。”
说完递过一条白手巾,却被张忠义丢在一边,“不用,我忍得住。”
筱蓉不屑地撇撇嘴,她只管做可不管是否疼痛的,这小子这么倔强,到时候叫喊出来,可别怪她没提醒他啊。
相了相位置,她毫不手软地一刀割下去,一股浓臭腥臊的气味传来,呛得她差点儿恶心出来。
她忍住欲呕的冲动,一刀一刀地沿着边沿割下去,一块一块地剜掉腐烂的肉……
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簌簌发抖,她不由放慢了动作,细声问他:“疼吧?”还没等他回答出声,她又自言自语:“当然会疼,从身上割肉,这感觉可不好。算你狠,竟然不吭声!”
张忠义一手扒着桌沿,手指关节都发白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可他硬是忍着,咬牙说道:“义父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流血不流泪。再疼,我也忍得住。”
“何必呢?”筱蓉轻声笑出来,“有时候强忍着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儿。你义父也是的,怎么不把这话说给他亲生儿子听,偏偏要对你来说?”
“他,他没有儿子。”张忠义嗫嚅地说出这句话来,却再也不肯出声了。
筱蓉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呢。”手底下却毫不迟疑地一点一点剔除掉碎烂的腐肉。那一刀一刀就像剜在张忠义的心窝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可这家伙愣是不吭一声。
筱蓉暗中也佩服:倒是个角色,要是换做平常人,还不得叫唤死了?
好不容易用最快的速度剔除干净,直到肉里冒出的血变得殷红起来,她才用浓盐水给他清洗。
这清理伤口也是一门绝大的学问,不然,日后感染了,会更要命。古人就是因为不甚懂得这个,战场上的伤兵好多不是伤得很重都死了,就是因为感染才会要命的。
浓烈的盐水碰上刚刚被刀子刮过的伤口,那滋味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咬啮一样,痛苦地他不断地把手伸到桌沿上又缩回去。
筱蓉知道这样的处理相当痛苦,可不经过这样的疼痛,她也没有法子。她也没来得及预备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