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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雪色叹道:“实不相瞒,枫某带着这个孩子到此,是来寻找一位女尼。事情起因,是这孩子无意中看到一起屠杀惨案……”
他简单将事情始未说了,但却未提自己与西野炎怀疑,那江滩血案的受害者可能是俞、戚两大将军的家人。一来兹事体大,未经证实之前,不能妄加猜测;二来,也因为这位流玥公子身份比较特殊之故。
流玥耸然动容,以扇击掌,道:“惩恶扬善,扶危济困,除魔卫道,正是我辈本色!这落梅庵的二十一条人命,少不得也要算在那批恶人的头上,枫兄如不嫌弃,某愿附着尾翼,一效绵薄之力。”
枫雪色闻言一笑:“流玥兄言过了,有阁下援手,恶人定难逃法网!”
朱灰灰在一边听着,心里满不是味道。完了,大爷和这人勾搭成奸了,自己的仇报起来可更加难啦!哼,那笑面虎装得和没事的人一样,她可一直记恨着被卸手臂、被摔得半死、被臭草熏得直恶心的仇呢!
流玥问道:“如此说来,渡船上的那位师太,尚在人世?”
朱灰灰不爱搭理他,板着脸呛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没在里面躺着!”
枫雪色斥道:“不得无礼!”
朱灰灰“哼”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一生气,连大爷也不爱理了,自己跑进大殿里,去寻摸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顺手牵羊的。
枫雪色头疼地看着她,“这孩子实在粗鲁,流玥兄见谅!”
流玥笑道:“枫兄客气了!我倒觉得这位姑娘言语率直,很是有趣。对了枫兄,下一步将如何安排,小弟愿听差遣!”
枫雪色心胸磊落、洒脱旷达,因事情可能牵涉比较大,所以也不再谦虚客气,便道:“当务之急,仍是找到那位师太。”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五(1)
他提高了声音叫道:“朱灰灰!”
“小的在!”朱灰灰一边大声回答,一边屁颠屁颠地从大殿里跑出来,边跑边往怀里塞东西。
枫雪色脸一沉:“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朱灰灰习惯性地回答。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朱灰灰将手放在背后。
枫雪色脸寒如冰,沉声道:“把你的贼手伸出来!”
这个丢人的丫头片子,居然趁落梅庵尼众遇难之际,去偷死人的东西,这等卑下行径,比趁火打劫的强盗还不如!
朱灰灰申辩道:“我什么都没拿!”
枫雪色冷冷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只是轻轻地将剑从鞘中拨出三寸,然后又“嚓”的一声送了回去!
朱灰灰咬咬嘴唇,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捏成个两个小拳头,伸到他的面前。
枫雪色两根手指在她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打开!”
朱灰灰疼得叫了一声:“知道啦!”
被迫把手伸开放平,两个粉润的掌心中,各有一支乌黑的小簪。短短的簪身,簪头分别是被雕成裸身的男女,凹凸有致,纤毫必现,栩栩如生。
枫雪色脸上微微涨红:“还有!”
“没啦!”
“怀里面是什么?”
朱灰灰无奈,伸手进怀,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黑色丝质香囊,上面绣着一幅春宫图,绣功精致,表情生动,甚是香艳。
乌簪和香囊,两样东西都不值钱,那么,这不争气的东西,是看中上面的人像了?
枫雪色沉声喝问:“这等浮贱东西从哪儿来的?”
“你吼什么啊!又不是我偷的,是捡的!”朱灰灰大声喊冤,“你看,这两支簪子是一对儿,可以合在一起!”
她把两支簪往一起一合一按,一声轻响,簪头的男女变成裸身相拥的姿势,簪子变成一支双股钗。
枫雪色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姑娘家居然这样没脸没皮的!他冷冷地问:“朱灰灰,你是不是等着我砍你的脑袋了?”
朱灰灰撒手扔掉簪子和香囊,护住脖子,无限委屈:“干吗又砍我啊,我又没惹你!”
流玥弯身拾起那两件物事,反复看了看,笑道:“枫兄,我想你可能错怪这位姑娘了!”他将那两个东西在手上掂了掂。
枫雪色霍然一醒,没错,自己被那不争气的东西气糊涂了——这里是尼姑庵,有这等淫贱物事,还可说庵中女尼思春心切,但是,庵中出家人,却没有发现一个带发的,这簪子……从何而来?
他从流玥掌中接过那两样东西,乌黑的簪子非金非玉,似是一种木料,散发着一种幽沉奇异的香味,簪头雕刻细致入微,连发丝都清晰可见,人物表情非常传神。那只香囊绣制的针法细腻,春宫直如真人。囊中所置香草,并非寻常女子所用的玫瑰百合等物,而是一种黑色的干花,与那簪子的味道一样,却强烈得多。这种味道,初时闻着甚香,但多闻一会儿,便觉腥气扑鼻,再闻一会儿,头脑中竟然有种昏沉的感觉。
枫雪色将两物拿得远了一些,沉吟不语。
古书记载,滇黔之南有品种稀珍的婆罗树,因为从干到枝到叶到花,全是漆黑色的,所以又被称为黑色婆罗。这种树会散发一种奇特的味道,香腥难辨,无毒,有催情的作用,一向被当地用在男女之情上,佛典称这种黑色婆罗为入魔之树。
同时,这两件东西上的男女人像皆未着寸缕,唯见发式奇异,也绝非中原之人……
朱灰灰看他翻来覆去地看,立刻讨好道:“大侠,你喜欢?送给你!”
枫雪色瞪了她一眼:“找打!”
朱灰灰扁扁嘴,大爷的脾气又开始暴躁了,送他这么好看的东西也要打。
枫雪色道:“这两件东西,不是中原之物。”
流玥点头同意,道:“似是来自西南之地。”
枫雪色看着朱灰灰:“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中间那座大佛后面的地上。”
枫雪色和流玥同时闪身进殿,朱灰灰望着他们两个,摇摇头,坐到台阶上,托着腮东张西望。
没一刻钟,枫雪色和流玥又双双出现在她的身边。
枫雪色冷着脸问:“你怎么没说,佛像后面还有一具尸体?”
朱灰灰假装惊奇:“咦?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苍蝇都告诉你们了呀!”
枫雪色和流玥无言,这丫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报复呢!
“好吧,既然苍蝇没说,那么我说好了。告诉两位一个好消息,佛像后面那位被塞在锦幔下面的师太,正是与我同渡一船的那位。”
枫雪色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算好消息?”
朱灰灰捂着脑袋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然后拍拍屁股上的土,喜孜孜地道:“大侠,这位师太已经吹灯拔蜡,现在真的没小的什么事了,您可以放我走了吧?”
枫雪色哼了一声:“看到那件事的人都死了,你就不怕自己也被人砍了?”
朱灰灰道:“我本来也没知道多少,而且全都告诉您老人家了,坏人杀我还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杀您……”所以再跟着你混,老子这条命才是真正的危险呢!
“休得啰嗦!”枫雪色训道。谁说这丫头傻了?打起小算盘,比猴子都精!只是,难道线索真的从此就断了吗?朱灰灰拾的两件色情之物,又是什么人留下的呢?这位师太死状与其他人都不相同,别人姿态自然,唯有她被塞在锦幔后面,而且凶手杀她之时似乎行动甚是匆匆……
想了很久,枫雪色总觉得疑点甚多,理不清个头绪。他叹了口气,怕还有什么遗漏,便与流玥重新在庵里仔细探查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于是离开了落梅庵。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五(2)
穿过梅林,回到三岔路处,枫雪色的白马兀自在山坡下等待主人,而朱灰灰那头小黑毛驴,早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朱灰灰骂骂咧咧:“早知道这头蠢驴要逃,老子先砍了它一条腿黄焖了再说!”难怪大爷动不动就要砍自己的腿,原来对付不老实的家伙,砍腿是最好的办法。
枫雪色也不理她,只问道:“流玥兄将往何处去?”
流玥笑道:“左右最近无事,便随枫兄安排,即使只为了恩师之女,这落梅庵灭门之案,流玥也是要插上一脚的!”他撮唇而啸。
遥遥地,梅林深处传来一声马嘶,一匹高头健马跑了出来。那马全身黄毛,油光水滑,无一杂色,长长的鬃毛迎风飞扬,尾长而垂地,看上去就像一头黄玉狮子。
枫雪色赞道:“好一匹黄龙玉狮骢!”
流玥笑道:“枫兄的飞电风雪驹,也是世间罕见的名种!”
朱灰灰妒忌地看看人家那两匹马,奶奶的,难道让她跟在马屁股后面一溜小跑不成?就凭自己那两条小细腿,不可能追得上这两匹马的!她摸摸肚子,胃已经很瘪了,别说追着马跑,只怕多走几步,就得一头栽倒在地,去和那些尼姑作伴……
流玥甚是体贴,微笑着道:“时已过午,我这里带有肉脯糕饼,大家不妨用些点心再走。”
枫雪色点头同意:“也好!”
听到附近有汩汩的流水之声,两人牵着马,觅着水声走去。行不多时,在山石之间,发现一条清浅的溪流,穿过梅林,潺潺流向远方。
将两匹马放去饮水吃草,枫雪色和流玥在溪边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将所携的食物和水袋摆出来。
这位流玥公子出身高贵,携带的食物非常精致讲究,虽只是普通的梅花糕、松子饼、荷叶小笼包、椒盐小烧饼、玫瑰鲜果、鹿肉脯、香酥小鱼、金丝八宝和杂合酱菜,但颜色搭配非常悦目,放在一个朱漆云纹的海棠食盒内。
朱灰灰伸手便去抓包子,手刚伸到一半,头上一疼,枫雪色的一根食指抵在她的额上,正冷冷地看着她。
朱灰灰撅撅嘴,悻悻地缩回胳膊,不情不愿地退后几步,跳到水边的一块石头上,把手伸到溪水里,胡乱撩了几下水,回过头来:“洗好了!”
枫雪色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指了指。
朱灰灰的嘴撅得更高:“脸又没脏,干吗也要洗!”抱怨归抱怨,却不敢不听,随便掬水在脸上抹了两把,“脸也洗好了!”
枫雪色缓缓摇头。
朱灰灰粉滢滢的两腮顿时气得鼓成一对小包子,忿忿地将两条袖子一直拉到肩上,露出一对白生生的手臂,大力地撩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枫雪色实在觉得头疼。
琛州分堂的仆妇真是说对了,让朱灰灰洗脸洗手洗澡,跟要她的命似的。为了这,他每天不知道要跟她斗多少回。唉!这丫头爱脏就脏她的好了,他瞧不惯,不看她就成了,干吗要管她的闲事。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才洗剥干净的一个小姑娘,重新变成一个脏鬼,也实在是不忍心哪!
流玥一直浅笑地望着他们,心道:江湖传闻,枫雪城雪色公子剑术独步江湖,为人侠气仁义,却原来还有这般细心婆妈的一面。他虽然对这坏嘴巴的少女很凶,但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目光落到朱灰灰的身上,看到那对嫩藕也似的手臂,随着大力泼水的动作,水珠顺着皓腕、小臂一直淌到手肘,淌到上臂,打湿了上臂一幅图案。
那是一幅很惨烈的图案。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五(3)
一只小小的鸟儿,体态玲珑,披着血一般的羽毛,头上翘翘的冠像一簇燃烧的火焰,展开着翅膀,身体扎在一丛荆棘上,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它却仰头向天,小巧的嘴巴张着,似在泣血而歌。
这只红色的烈鸟,不是那种刺出来的纹身,而是与朱灰灰的肌肤浑然一体,仿佛从她肌肤深处,天然生长出来的,而且每一根纤羽都那么逼真,一双豆粒般的眼睛仿佛盛满着悲壮。阳光下,那浸了水的小鸟全身呈现出鲜艳至极的红色,雪肤红痕,红得惊心动魄。
流玥浸润着桃花水雾般的黑眸,忽然眯了一眯,瞳孔收缩。
他见过那幅图案!
那坏嘴巴少女手臂上的,是一种不知是来自地狱还是天堂的鸟。
曾经有一个人指着这样一幅图,告诉他:这种奇异的鸟,生长在天地的尽头,传说中,它的一生,只唱一次歌。它从出生便披着一身如血的羽毛,自离巢那一刻起,便不停地寻找一种长满刺的树。当它终于找到那棵树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棘刺上,一边流着血,一边拼死唱出一生中唯一的一支曲子。那凄婉悲怆的声音,令天地为之失色。血尽、命殒、曲终,它的一生,便是为了这临终的一歌……
流玥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个……这个少女……是什么人……
朱灰灰生气地捧水在脸上洗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了:“好了没啊?我连胳膊都洗了一遍!”
枫雪色轻一点头,唇角扯起一个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朱灰灰欢呼一声,拉下袖子胡乱地抹抹脸上的水珠,跳过来伸手去抓点心。
枫雪色哼了一声。
朱灰灰叫苦:“大侠,你还有什么事啊?我已经洗得很白啦!”
“是流玥公子的食物,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