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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天很晴-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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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之下,倒卧着数具尸体,皆是紧身衣靠、黑巾罩面的打扮。

桥的尽头,有人席地而坐,头上戴着一只斗笠,膝上宝刀寒光浸浸。

朱灰灰奔到近前,看到那人,再也不敢前进,缩头躲进旁边的树林:“你……你是谁?”

那人静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朱灰灰?”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大师!”此人竟是西野炎。

小桥的彼端,西野炎冰冷肃杀的脸上漾开一丝笑容,他缓缓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短短的头发:“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师了。”

朱灰灰愣愣地看看:“你被佛祖赶出来了?”

西野炎皱起眉头。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他那是被佛祖赶出来么?他是约定期满,自动还俗的。

他目光锐利,虽然在黑夜之中,仍然视物如常,瞥见朱灰灰身后之人那身红色的官蟒和帽子,脸顿时一沉。

官府中人!

他乃黑道霸主,对官府之人实在没有好感。心中不由起疑,朱灰灰怎么会和官府之人混在一起?

“朱灰灰,快过来!”

朱灰灰奔到他的身边,一眼望见,他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人盘膝而坐,一张英雄脸上带着浓烈的杀意,由于他穿着黑袍,融在夜色里,极不易被人发觉。

她一愣,这个人她见过!就是那夜与流玥比拼内力时的吹笛之人!

“大师,怎么回事?”

西野炎一双锐目扫视着周围的动静:“傍晚时分,山庄遭遇突袭,敌人不弱——”

“你们打输了?”她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尸体,玄月水屿不是输了是什么?

当着官府人的面,西野炎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丫头怎么尽说实话啊!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这一场战斗,应该说是——两败俱伤吧。”

这场变故是从黄昏的时候开始的……

自受伤以来,西野炎和一声一直在暖阁中将养。西野炎的伤虽然重,可是没有伤到筋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恢复大半。而燕深寒伤在骨骼,悲空谷的药虽灵,但毕竟不是神药,也只是令骨伤愈合得不禁快而已,到目前只能做这些简单的动作,根本用不上力。

心情玉卒的二人正斜倚在窗前锦榻之上望着暮江寒雨,忽然湖底水花一翻,跃上七名着紧身水靠的黑衣人,手执尖刀,对西野炎和燕深寒下手。

西野炎久经大敌,虽然事出不意,也毫不慌张,一掠而起,拔刀拦在燕深寒身前。

认真说起来,那些黑衣人武功算不上有多高,但胜在招式诡异,进退之间只求杀敌,毫不畏死。而西野炎大伤初愈,武功恢复不到七成,又要留心伤重的燕深寒,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一场苦战,终于,最后一个黑衣人胸前洇出大片鲜血,倒地而殁。

燕深寒倚在榻上,沉声道:“我们出去!”如果有人烧阁楼,那他们就更被动了。

西野炎明白燕深寒的意思,伸手挽起他,从窗口掠了出去,谁知才出暖阁,便又被一批黑衣人围住,然后又是一场艰苦血战。

从黄昏开始,直到朱灰灰出现,最后一个敌人才被消灭。这样大的动静,玄月水屿却一直无人接应,西野炎早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但是现在——他再次看看满地的黑衣人的尸体,认为自己对朱灰灰所用的“两败俱伤”这个词,其实一点也不夸张。

一直没开口的燕深寒忽然开口:“秦总管,久违了!”

秦总管微笑道:“燕公子好!”

燕深寒注视着秦总管,缓缓地道:“炎弟,这位是信王府上的秦总管,名讳是一个牧字。”他曾与朱流玥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对秦总管并不陌生。

西野炎微微一惊。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对秦牧其人,却闻名已久。

听说此人武功出自西华一派,自幼便净身入宫,服侍当时年幼的先皇三子信王。先王崩后,太子继位,对诸多皇子多有疑忌,于是纷纷将皇子遣出京城,信王被封往河洛。饶是如此,新帝仍然不放心,在此后的日子里,找了各种借口,将其他王子削位剥权,唯有信王,因一向正直廉洁,深受百姓和朝中臣子的拥护,有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令天子抓不到把柄。然亦因知次,更为新帝所忌,屡屡密派杀手除之,也是信王命不该绝,总能于关键时刻逃得性命。

据说,这位秦总管追随信王四十多年,替信王挡过无数的刀,最致命的一次,是在一次来自西域雪山的杀手合击中,被一刀贯胸,几乎死了。信王快马疾驰,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亲自去求了当时的一位名医诊治,才就会秦牧的一条命。

秦牧有忠,信王有义,这一对忠肝义胆的主仆,令不少江湖中人敬佩!

但信王为人恭谨正直,虽然当今天子迫害,二十多年来,仍忠心赤胆,现在年事已高,天子终于渐渐对他放下戒心。

西野炎听说这位穿大红蟒衣的竟然就是秦牧,立刻收起轻视之心,双手一报拳:“久仰久仰!”

秦总管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公子可是炽焰天西野先生的公子?二十多年前,老奴曾在华山之巅,见过令尊一面,他一向可好?”

西野炎道:“多谢秦总管关心,家父安好!”

听到他们客客气气地谈话,朱灰灰按捺不住了:“大师,大侠哪里去了?”

西野炎道:“每天黄昏的时候,雪色都会沿着湖堤散步。不过——”

“不过什么?”

西野炎缓缓地道:“不过,暮姑娘可能跟雪色在一起。”

早些时间,他亲眼看见晨暮晚拎着竹篮去为枫雪色送药。就算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晨暮晚对枫雪色的情意——其实这也很好,一个武林翘楚,一个名门闺秀。这两人不论是从外貌还是家世,都是绝配,只是……不知道雪色自己是怎么想的。

“哦”朱灰灰觉得西野炎的语气有点怪,想了想,才道:“我去找他们。”

燕深寒忽然道:“你小心!”

敌人很强,来历和数量都不知道,他们这里打成一团,山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凶多吉少,在目前情况不明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孤身乱闯,很危险。

朱灰灰怔了怔,还未及开口,那秦总管道:“燕公子尽可放心,这玄月水屿,应该没有漏网之人了。”

“你怎么知道?”朱灰灰问道。流玥兄让这白胖子保护自己,他这是要偷懒么?

秦总管瞥了她一眼,嘴唇嘬起,发出“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的哨声。

朱灰灰愕然:莫非秦总管有病?学什么鸟叫?

东南方向,忽然有“啾啾”的之声回应:“啾——啾啾——啾啾啾。”

接着,西南、西北、正东、正西。正南各个位置都传来“啾啾啾啾”的声音,长短各不相同。

朱灰灰恍然大悟。原来,这种鸟叫是他们的联络方式,先前她也有在玄月水屿听到,只是没有注意。

既然没有漏网的坏人,那么自己去找大侠,也就不用带保镖了吧?

她咳了一下,学着流玥兄的架子,道:“秦总管,你暂且留在这里,照顾大家,我去去就回。”

还以为秦总管不会答应,谁知他只是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西野炎叹了口气:“朱灰灰,雨很密,戴上这只斗笠吧。”

只有这饭桶才听不出来,秦总管所说的“没有漏网之人”,固然说的是敌人,但也有可能是说,玄月水屿已经没有活口了。

只是,雪色眼睛不便,暮姑娘身体虚弱,也不知什么情况,自己又不便离开燕深寒,朱灰灰肯去看看,岸再好不过。

秦牧既然肯放心让她一个人前去,那应该是已有安排,何况,秦总管留下来,也必有用意……

朱灰灰可没想那么多,抓起那只大斗笠,胡乱地戴在自己的头上,沿着湖堤跑了下去。

以上是朱灰灰经历的事情,她自然没有耐心对晨暮晚说,只是她终于找到了暮姑娘,可是大侠在哪里?

西野炎说大侠在这条长堤上散步,怎么不见人?

朱灰灰有些焦急,可是看到晨暮晚唇青连白的样子,又捺下性子问:“暮姑娘,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晨暮晚勉强提力:“朱姑娘,你怎回来这里?”

朱灰灰手一挥:“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大侠在哪里?”

晨暮晚抬手指向前面:“枫公子……往前面去了,和一个很厉害的人决斗……”

朱灰灰看看前方,漫漫的黑夜似乎潜伏着莫名的危险,只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这有的已经都看不见,大侠呢?大侠能看见吗?

朱灰灰心急如焚:“暮姑娘,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前面看看!”沿着堤岸向前奔去。

夜很黑,视线并不能及远,湖堤很长,除了波涛拍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知道,大侠在“前面”,可是,“前面”在哪里?

一直向前奔出数里,前方凄迷夜雨中,突然爆出一朵雪焰。

那朵雪焰,一闪,再闪,三闪,忽然化身万千,纤微的焰纷纷扬扬,如北极之地冬夜满天的极光,悠悠一现便已是华耀千载。

在雪光中,有无数细碎的星子闪烁,那璀璨的星光虽然微弱,但飘摇在那满天清冽的雪意中,竟然毫不逊色。

朱灰灰心里一阵激动,是大侠!他没事!

她一鼓作气地奔了过去。

满天的雪焰星倏然散曲,朱灰灰的视线之中,却仍然残留着那星与雪缠绵悱恻的美丽,她不得不用力揉揉眼睛,仍然才看见湖堤之上,有两个人遥遥相对。

一侧,是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袭雪色长衫随风而动,俊秀的面容宁静如月,几缕微湿的散发沾在额头上,长剑横胸,剑光映得玉面生寒。

不远处,一竿修竹半弯,一个黑衣人手指搭着竹梢,身体半悬在湖面,随着竹子微微起伏,状甚悠闲。

看到这个人,朱灰灰原本因为见到枫雪色而扬起的心,倏然又落了下去。

对于黑衣人这种恐怖的存在,她仍然是怕的,但现在,却怕得不那么厉害了。也许是因为大侠在吧?

她站在堤边,不敢过去。心里琢磨,大侠和这个人打架,谁赢了?

看这情景,那黑衣人没赢,可是……大侠也不像是胜利的一方啊!

枫雪色缓缓收势,剑有横胸该为剑尖轻轻点地:“朱灰灰?”

“小……小的在!”朱灰灰有些畏怯地看看黑衣人,声音里却有着无尽的喜悦。

这久违的甜脆嗓音宛如阳光,将枫雪色心中沉积的阴霾驱散,清冷凄迷的雨夜,也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在跑向自己的时候,脚步总是这样急急忙忙、慌里慌张的!

“灰灰,站在那里就好,不要走过来!”

虽然是在夜里,朱灰灰仿佛也能看到他脸上如三月阳光般的温暖笑容,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大声回答:“是!大侠!”

虽然他不让她叫他大侠,不过他现在不提,她也假装忘了!当即规规矩矩地坐到堤边,满面笑容,睁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枫雪色剑尖微扬:“风间夜,再来!”

风间夜身子向下一沉,如烟般掠到近前,声音里透着好奇:“莫非,这位就是枫公子所言的那个厚脸皮小姑娘?”

枫雪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厚脸皮小姑娘”,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风间夜这样一问,像是他背后说花花坏话一样。

朱灰灰倒没在意,只是有点莫名其妙,厚脸皮的小姑娘?是说我吗?她捏捏自己的脸蛋,感觉似乎也不甚厚……

风间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狰狞的面具下,一双夜榫般的眼突然光芒大盛。

“好!再来!”

掌中光芒闪耀,穿云锁月笛直指枫雪色胸间要穴,劲风到处,笛子发出奇异的啸声。

枫雪色长剑平推,与笛子一相接,内力化为巧劲,将笛子推了出去。

风间夜顺势而上,身形已然欺近,左手一掌,斜斜地插向枫雪色右肋。枫雪色后退一步,将这一掌让了开去,长剑回削,剑尖轻颤,疾刺风间夜鸠尾、巨阙、气海、元关终极五穴。风间夜侧身避过,笛子再跟进,发出金玉相击的声音,两人的手掌对在一起,“砰”的一声,然后同时飘身后撤。

风间夜身子微微一晃,便已停住。而枫雪色则一连退后七步,方才站稳。

朱灰灰心道不好,大侠看上去有点吃亏了,咱也不能白看着,得帮忙啊!顺手在地上一摸,指尖碰到一块拳头的石头,于是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里,准备随时照着那黑衣人的脑袋砸去。

她却不懂,刚才两人对掌,枫雪色看似落在下风,其实却是连退数步,以巧劲将对方的内力化去,而风间夜则是硬生生地扛下来,认真说起来,还是风间夜吃的亏大一些。

此时,两人遥相对立,各自暗中调运内息,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枫雪色恢复地比较快,一个“来”字落到,长剑一引,“风兵草甲”式密密织就一张天网,将风间夜笼罩在漫天剑影当中。

风间夜冷笑一声,剑暮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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