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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离笑道:“醉先生,大哥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他不再欠你什么,现在吉时到了,醉先生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就不留下喝一杯喜酒吗?”
醉红泪狠狠地,一字一顿:“卫离,你,你好,好,我认输,可是你心里会比我好过吗?不要骗自己了,你能骗得到我,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她现在满心都是恨意,恨自己被卫离算计,也恨卫离对自己的了解。
卫离点头:“不错,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为求目的都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不同的是,你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我,只是帮着我的兄弟朋友。”
醉红泪阴沉沉地笑道:“他只是你的朋友?哈哈哈哈,你的话可以相信,母猪都能上树!”
卫离一笑:“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你信不信,对我并不重要,素闻醉先生是海量,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醉先生舍得错过。”
心中已经把卫离骂了千百遍,本来就醉意朦胧的醉红泪咬牙切齿:“好,卫离,这笔帐,我一定会找你算,你不用得意,用不多久,你们就会来求我,到那个时候,你就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说着一跺脚,飞身而去。
澹台玄轻轻叹息:“世间总有奇女子,须眉男儿愧不如。”
列云枫笑道:“弟子之功,师父之劳,卫姐姐如此胆识,绝非天赋,等到我哪天名动天下,也该有人羡慕师父了。”
他说着话,满面笑容,尽是得意钦慕之色。
这世间还有谁能让列云枫如此一提到就满面骄傲?
澹台梦眼睛一亮,笑道:“我说卫姐姐怎么如此厉害,原来是青出于蓝?枫儿,我爹爹也不比卫姐姐的师父差,你快点儿想过法子名动天下,不然我要爹爹严加督促,认真打磨了。”
澹台玄点点头,难怪卫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魄手段。
卫离笑着向大家一抱拳:“各位,多谢大家给卫某捧场,今天是卫某的挚友兄长秦谦秦公子和栾汨罗栾姐姐的大喜之日,长春帮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请大家开怀畅饮,吉时到了,快扶新娘子出来。”
一时锣鼓喧天,红绸舞动,丫鬟喜娘扶着新娘子出来,栾汨罗刚刚苏醒了,脚步有些发软,好像醉了酒一样,两边有人搀扶,走起来风摆杨柳,娇柔动人。
卫离从正方的位置下来,走到列云枫身边,先向澹台玄抱了抱拳,然后笑着对列云枫道:“待会儿客人散了,后边还备下家宴,你这会儿别喝多了,不然待会儿师父和你算起帐来,你就无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父子天伦重叙日
纤细如丝的银针,纤细如削的玉指,轻轻捻着,宛如风中漫舞的玉蝶,感觉到了疲倦,驻足在银光闪闪的花蕊上,花蕊轻颤,玉蝶闪翅。
每一枚银针刺下去时,澹台梦都会轻轻咬着嘴唇,此时唇色有些青紫,她坐在镜子前边,用银针暂时将周身的经脉暂时封住,体内真气淤塞,催发连邪神之降的那股魔力也被暂时阻断。
这个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就像用土来掩洪水,暂时阻拦了洪水的流泻,但是随着洪水之势不断蓄积,终会堤坝尽溃。到了那个时候,洪水将以风卷残云之势一泻千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了。
周身要穴,奇经八脉,澹台梦闭着眼睛都能针下去,她一边施针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梦儿,不要看上去那么痛苦,这个样子病恹恹地好难看,不过就是一点点儿痛啊,真的没关系,傻丫头,就是愁眉深锁也不能让疼痛减轻万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梦儿又不是无盐嫫母,笑的时候还是很耐人看。”
她喃喃自语,盈盈浅笑,切肤的痛楚慢慢地被掩盖在笑靥之下。
痛苦,永远只是自己的事情,不要流露出来,不要别人看到。因为关心你的人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你心何忍?如果是痛恨你的人,会将其视为笑柄,你心何甘?那些冷眼旁观看热闹的人,不过多了一份消遣闲扯的探子,实在无趣。
所以澹台梦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身上的痛越是痛不欲生,脸上的笑越是甜蜜灿烂,最初的时候,是负气做给爹爹澹台玄看。等到习惯了用笑容掩饰痛苦,她发现,笑,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很强悍的武器。
镜中的人,笑靥如花,娇媚惊艳,镜外的人如万针透体,呼吸皆痛。
梦儿,无论如何你要撑住。
澹台梦提醒着自己,咬紧牙关,然后将最后三枚银针刺入,顷刻之间,所有的真气都被封在肺腧之畔,心口犹如压了一块重于千斤的石头,憋得头昏脑胀,满面绯红。
噗。
一口血,喷溅在镜子上边,星星点点,细碎的血珠和不规则的斑块,沿着光滑的镜面缓缓淌下来,留下一条条粗细不均的痕迹。
双手紧紧捧着心口,澹台梦愣愣地看着铜镜上边渐渐黯淡的血痕,和被血痕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容颜。
议事厅上,秦谦和栾汨罗已经交拜了天地,那么多人恭贺见证了这对新人的婚礼,一会儿在后园里还要摆下家宴,卫离匆匆忙忙去张罗家宴了,列云枫邀请澹台梦参加,澹台玄居然同意了,而且澹台梦自己也不假思索地点头,想都没有想过要拒绝。还特意轻敷胭脂,淡扫蛾眉,浅浅的装扮一下,既然是家宴,必然有长辈在场,听列云枫和卫离的对话,好像是靖边王爷列龙川也来了,总不好素颜净面,显得不够敬重尊长。
现在看着镜上斑驳的血痕,澹台梦才心生悔意,自己原始时日无多,何苦又去招惹牵累枫儿?
感情如淖,陷入难拔,若是任由这样纠缠下去,等到自己阖然而逝,枫儿该陷入怎样肝肠寸断、欲哭无泪的煎熬折磨里边?而他,又不喜怒形于色,再深的痛楚也会沉埋心底,表面上会装得如无其事,好像豁达洒脱。
一想到这些,澹台梦觉得心都要迸裂了,让枫儿将来独自承受伊人已去、人逝楼空的哀凉,她怎么舍得?可是现在要和他一刀两断,又谈何容易?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骗得了列云枫,他那么聪明,那么了解她,何况澹台梦自己也舍不得连最后这段时光都剥夺了去,填塞上残酷与无情。
一双手,温暖而有力,轻轻地搭在澹台梦的肩头,不用回头,澹台梦就知道是列云枫。
她暂时封闭了自己的穴道气脉,真气阻滞,内力难发,已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连列云枫何时进来,她都不知晓,列云枫的手那么用力地拢着她的肩头,那么方才的情形列云枫一定看到了。
她没有回头,疲倦地向后仰去,把头和身体都靠在列云枫的身上,轻轻阖上眼睛,感觉到阵阵的倦意。
列云枫从桌子上边信手拿起手帕,为她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心口的痛,穿心透肺,难以自已,她的手抬起来,握住了列云枫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用力地握住,生怕一松手,就永远触碰不到对方了。
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澹台梦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列云枫的表情,他的表情,一定会让自己落泪,她不希望让枫儿看到她泪眼朦胧的样子,人哭的时候,总没有笑的时候好看。
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列云枫身上火一样的滚烫,这种火烫,暖极舒适,澹台梦体内寒凉至阴的真气已经快把自己都冻僵了,一瞬间,她好像是一个雪人,疯狂地掠夺着列云枫身上的温热,完全懒得理会自己是否会融化成一摊水。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惬意,她有些恋恋不舍。
肩头的手,拢得更紧,她握着列云枫的手,轻轻滑动,无意间摩挲到他的手腕处,澹台梦心中一激灵,列云枫的脉象不对,燥烈贲张,疾弦脱滑,比酗酒沉醉的脉还要疾快,枫儿是有事瞒着自己。
慢慢睁开眼睛,澹台梦佯作不知,幽幽一叹:“红颜祸水,脂粉骷髅,原来还觉得这几个字刺耳刺心,现在想来却也有些道理,贵者惑国,庸者误人,可笑我孤芳自赏、目下无尘,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到头来才看清楚自己,也不过是个祸害而已。”
列云枫笑道:“妺喜惑夏,妲己乱商,褒姒笑而周鼎倾。这些没影儿的话,你也信?还不是那些撰修史籍的酸腐朽儒们的笔下遮羞布?君王颟顸,帝主无能,荒淫奢靡,暴戾无恩,才是真正葬送江山社稷的祸根,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只是做了替罪羊而已。哪朝哪代没有绝色佳人?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若说红颜惑国,难道那些开国英主、盛世明君,一个个都灭绝人欲,断子绝孙了?别的不说,同是大唐天子,唐太宗纳弟妇,唐玄宗幸儿媳,一样的悖弃人伦,为什么一个危加四海,蛮夷臣服,一个马嵬兵变,缢死宠妃?”
澹台梦忍俊不住,笑道:“我就奇怪,怎么你说出来的话,一句一句仿似金石良言,让人无从辩驳,可是横听竖听,都刻薄尖刺,都是歪派到玉门关外的诡辩谬言。幸好你晚生了千百年,不然张仪苏秦该去何处纵横捭阖?”
澹台梦的心惴惴不安,但是列云枫有意逗她开心,她一半儿是真的被逗笑了,一边儿是不想让列云枫太难过,更重要的是,她发觉列云枫脉象有异,知道列云枫既是刻意隐瞒,自然无法切脉,便想设法偷诊。
列云枫笑道:“我爹爹常训诫他的手下,战场拼杀,胜负生死,妇人之仁,形同自戕,就是要立自己的功,让别人无功可立。所以人生于世,心里边有个坚守不渝的是非对错就好,单行我路,何惧人言?得乐且乐,暂忘虞愁。”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说到澹台梦的心里边,欣然、感叹、依恋、酸涩,齐聚心头,久难平静,她的头微微扬起,看到列云枫低着头凝望她,满眼柔情。
列云枫拢过澹台梦额前的发丝,悠然地:“何况,就算红颜可酿祸水,你颌尖眉细,神倦色孱,还好意思自诩佳人?”
澹台梦满面绯红,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嗔道:“枫儿,你找死,连我也敢嘲笑?快伸出手来给我打两下,不然我要爹爹教训你。”
看到此时的澹台梦,娇蛮嗔媚,楚楚动人,列云枫反是呆了一呆。
他刚才到了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澹台梦一口血喷到镜子上边,她在做什么,他自然明白。这半年来,为了化解邪神之降,试过的法子愈以百计,澹台梦的身体不见起色,反而每况愈下。
尽管澹台梦已经彻底放弃,不在抱任何奢望,同样感到希望渺茫的列云枫却一直乐观达然,他要让澹台梦对他充满信心,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放弃。
因此看到澹台梦骤然咯血,列云枫也没有大惊小怪,澹台梦也配合着他的轻描淡写,两个人都对此避而不谈,若不是镜子上边斑驳的痕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列云枫伸出手来,澹台梦作势打去,却打了一个空。
列云枫笑道:“姑姑他们在哪儿等着呢,我们走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了。”
澹台梦扭过头:“你不给我打两下,我就不去了。”
她忽然撒娇使性起来,翘着樱唇,仰着头,一副娇蛮任性的样子。列云枫的心就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这个坚韧隐忍的女子,也会如此烂漫娇嗔。
情之为物,甜时赛蜜糖,苦时胜黄莲,辣如秦椒,毒过鸩酒。
澹台梦一手握住列云枫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的掌心重重地打了两下,一边拍打,一边咯咯地笑。
掌心微微泛红了,列云枫笑道:“好啊,你也占尽了风头,走吧,长得再丑,该见的人还是要见,你躲也躲不开。”
啪。
澹台梦又用力地拍了一下:“你还取笑我。”
终于触到列云枫的脉搏了,澹台梦心中又担忧又着急,还不能流露出来,如果让列云枫有所觉察,就没有办法帮到他了。
列云枫反手一握,拉着澹台梦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外走,才走了两步,列云枫又折转回身,用手帕拭净了镜子上边的血痕,这才拉着澹台梦,一路到了后园。
后园乃是长春帮图苏分舵的禁地,所以园子里边恬然宁静,酒宴设在听涛阁,他们两个来到听涛阁的时候,秦谦和栾汨罗已经到了,两个人没有坐在桌子边,而是倚窗而望,窃窃私语。
尽管在前厅已经见过了礼,列云枫还是一本正经地跪下给兄嫂叩头,栾汨罗眼波慢转,淡淡笑道:“枫儿,你真是天资聪颖,悟性奇佳,学过的东西过目不忘。”
她的口气淡淡,列云枫听出来她话里的埋怨之意,是怪他暗中下药,只是栾汨罗性情温婉淡泊,不会挖苦讽刺,她心中固有不满,也不肯轻易流露出来,还有秦谦一向对列云枫异常严厉,她凭直觉,对自己用迷药,一定是列云枫自己的主意,如果说出来,保不准秦谦会不会发脾气。
列云枫何等聪明,自然听出栾汨罗话外之音,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