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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无忧见澹台玄没有住手的意思,急道:“师父,小枫有没有做错什么,张浦那种混蛋是自找的羞辱,和我们什么关系,而且和人交手,本来就是谁打赢了谁是高手,讲什么规矩?暗器如果不能用,还要暗器干什么,躲不开就怪他自己学艺不精,活该倒霉!蜀中唐门,还是用毒的世家呢,谁敢说他们用的都是下三滥的东西?名门正派又怎么样?该杀人的时候,一样杀人,只要把人杀了,不就完事儿了吗?你管他怎么杀的?”
印无忧东一句,西一句,说到乱七八糟,不过那种焦急和气愤还是十分凸显,澹台玄哼了一声,手没松开,藤条却停下来。
臀腿之上,犹如万枚钢针刺挑剜扎一般,痛得冷汗直冒,列云枫犹自恨恨地:“说你糊涂,小印你还真糊涂,兵不血刃,不战而胜才是名门正派的最高境界,你看咱们张师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根本不屑于人动刀动枪,奇…_…書……*……网…QISuu。cOm可是红口白牙,构陷攀诬,如果不是遇到慕容愁那样不讳羞耻,敢于直言的妖女,只怕让他吃了也吐不出骨头来。十步不见血,杀人于无形,那样才是大侠风范。”
澹台玄固然生气,不过手下自有分寸,不会妄动真力,怕伤到筋骨,列云枫吃痛不过,虽然忘记了用龟息大法,可是却运功护体,调气卸力,将打到身上的力道卸去了一半儿,痛固然是痛,还是取巧很多,澹台玄感觉到了,也佯装不知,没想到这个时候,列云枫还有心思冷嘲热讽,不由得又气又恨,一手按住列云枫身后的穴位,一藤条抽下去。
啊……
列云枫猝不及防,气穴被制,真气无法提起,这一下挨得结结实实,疼得他咽喉中都要冒出火来,整个心瞬间就掉了下去。
印无忧是真的急了,尤其先是列云枫尚自忍着,现在痛呼出来,一定是无法承受了,而且尽管隔着条亵裤,也看到斑驳的僵痕,还有淤积下的青紫,他无法想澹台玄出手,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腾身而起,喀喇一声,把自己的衣衫也解开了,顺势趴在桌子的另一边:“这件事儿,小枫有份我也有份,师父你不要偏心只罚一个,不然我也不服气。你觉得我们错了,要打就都打好了。”
印无忧忽然举动,让澹台玄和列云枫都吓了一跳,澹台玄松开列云枫:“你觉得你做得对?在灵堂上,我已经吩咐了不许再动手,你为什么不听?如果那个人是慕容惊涛,我怎么能让你们住手?”
印无忧不服:“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定出尔反尔,看到都是名门正派的份儿,就放过了慕容惊涛。嗯……”
他话未说完,就被澹台玄抽了一下子,剧烈的疼痛感,立时让他浑身一颤,印无忧的原则,杀人就是杀人,挨打就是挨打,所以他卸去护身的真气,把自己放松到最大限度,因此这一下挨得特别实在,细密的冷汗就渗了出来。
啪,啪,啪。
澹台玄连着抽了三下,喝道:“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这是我们行走江湖最起码的标准,你觉得为师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列云枫在一旁犹自道:“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非也。言而有信,未必就是明辨是非,慕容惊涛那样的人,人神共愤,皆可诛之,师父还守着什么承诺,慈悲如佛陀,一说杀恶人既是善念,师父你纵容凶剜,任其横行,根本不是言而有信,而是沽名钓誉,助纣为虐。”
印无忧痛得哼了一声:“小枫说得对,我们,我们”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
啪。
澹台玄的藤条又抽下来,印无忧的身子跟着一颤,把痛呼之声压在喉咙里边,嗯了一声,咬着嘴唇,他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怅然,列云枫明知道在灵堂之上,他根本不会放过慕容惊涛,后来是因为看出那个人身份可疑,才放了那个人离去,而且明明看到列云枫捣鬼,也没有说破,列云枫现在非要如此嘲讽他,无非是激怒自己,去寻他的晦气,就可以让印无忧少挨几下。
若是在从前,自己恐怕早上了当,因为自己养大的几个孩子,从来都不会和自己动心眼儿,玩花样,澹台玄想起最初见到列云枫的时候,上过好几次当,现在相处日久,澹台玄也摸清楚了列云枫的脾气秉性,最让他欣慰的是,印无忧现在和从前判若两人,和列云枫交情莫逆,不管对错,都站在列云枫那边,人生知己难求,朋友难遇,想到此处,澹台玄叹了口气,把藤条放在桌子上,做到了一旁。
等了一会儿,看没有动静了,列云枫抬头,看到澹台玄坐在一旁,神情落寞,还以为他在伤心,忙道:“师父,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是术业有专攻,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师父那样的高手,我又不会在江湖上飘荡一辈子,要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
啪。
澹台玄一拍桌子,他气就气在列云枫这孩子什么都明白,就是我行我素,自己认准的事情,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不是一般的骄傲和固执。
看到澹台玄真的生气了,列云枫马上改口道:“不过俗话说艺多不压身,朝堂之上,倾扎争斗,不一定什么时候就需要肉搏上阵,如果我武艺惊人,也没有坏处,师父不要生气,枫儿一定会尽心竭力,勤修苦练,假以时日,就会睨视天下,笑傲江湖。”
哎。
澹台玄叹了口气:“枫儿,你这个孩子可让人怎么办?”他说着话,拿出药膏来,过来先为列云枫涂上了药膏,药膏是活血化瘀,清凉止痛,会缓解伤处的灼痛感,不过僵肿的痕迹起码要明天才能消除。澹台玄也没想要他伤到不能起来,所以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痛固然痛得难以忍受,过了两三个时辰,就也无妨了。
回身给印无忧敷药的时候,澹台玄摇头叹气,别看印无忧只挨了几下子,可是他不会捣鬼,就老老实实地挨着,痛得比列云枫厉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上过了药,澹台玄哼了一声:“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到底是我蛮不讲理,还是你们自己有错,出去吧。”
印无忧直挺着身子,努力不让人看出来自己挨了打,和列云枫悄然退出来,刚出了屋子,发现萧玉轩、林瑜和贝小熙都在,立时满面飞红,想来方才的事情都让他们听到了。看到他们出来,这几个人忙过来搀扶。
印无忧推开贝小熙:“我没事儿。”他说着没事儿,却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
列云枫干脆身子一倒,由着萧玉轩和林瑜半抬半扶着他进了屋子,然后一下子趴到床上,印无忧和贝小熙也进来了,印无忧强撑着,脸都青白了,列云枫叹气道:“小印,能屈能伸大丈夫,自家兄弟面前,逞什么英雄?”
贝小熙一拍印无忧:“听见没有,你列师兄在教训你呢,你不会怪我们不够意思,没进去陪着你一起挨打吧?其实开始也想来着,后来觉得,如果累及我们,兄弟你一定于心不忍。为了不让你愧疚,我们就没进去。”他说着话,也扶着印无忧也趴到床上去。
正说着话,澹台盈和澹台梦进来,澹台盈端着个盘子,里边放着两碗汤药,澹台梦过来一矮身就坐在床边的竹墩上,列云枫在里边,印无忧在外边,澹台梦关切地问:“要我看看怎么样了?”
印无忧脸上更烧了,支吾了一声:“就那样儿,不用看了。”
澹台梦一笑:“死小孩,你害什么羞,我是郎中,从来患者不讳医,你们要是不好意思,让他们出去好了。”
好久没听到澹台梦如此叫他,印无忧只觉得连眼皮都在发烧,更加不敢抬眼看澹台梦了。
列云枫在里边也笑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青紫斑斓星罗布,僵痕疏落纵横间。”
澹台梦看他们都无事,这颗心才放下了,听列云枫这个时候还诌出一句诗来,不由得笑道:“爹爹真是越来心越软了,轻也是一顿,重也是一顿,就该让你们油泼裂皮簌簌落,牙啮筋肉层层翻。”
列云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真要是那样,就该有人辗转反侧思难寐,泪洒千篁效湘君了。”
澹台梦先是一窘,后是一凉,原来方才自己装晕,列云枫也看出来了,只是他笑自己会暗地里难过落泪,却借用湘君的典故,湘君是思悼亡夫,泪竹成斑,列云枫如此说,是要自己死在所恋之人的后边,希望自己可以活得长久,连一言一笑,列云枫都在暗示自己人生之路会漫长久远,这份用心实在良苦。
其实,真的是两情相悦的话,如果不能相守终老,那先去的那个人应该是幸福的,她知道这个尘世间会有一个人,会永远永远地思念她,活着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幸福的,虽然伊人已去,可是那份曾经的美好,足以填补寂寞时的思念。没有人愿意在生命终结中选择先后,只是人世无常,要来的总会来,明天不可逆转,不妨珍惜现在。
澹台梦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好像很多以前想不到的东西,现在都涌上了心头,她微微垂着目光:“盈儿帮我熬了两碗药,”她回头看澹台盈眼中带泪,还端着乌漆盘子,不由一笑“傻丫头,放在桌子上就好了,端着它做什么,现在药很烫,他们也喝不下去。”
澹台盈本来在心疼印无忧和列云枫挨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替他们难过,忽然姐姐轻言软语说了几句话,语气亲昵,和往日大不相同,一时间就呆在哪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澹台梦本是无意间说了几句话,因为此时她心中思索着很多事情,没有去故意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没有刻意地冷漠,对澹台盈的关切,才自然流露出来,澹台盈呆在那里,她才有所觉察,心中不由得一痛,顺手接过乌漆托盘,放在桌子上。
澹台盈轻轻唤了一声姐姐,眼中之泪簌簌而落。
梦靥心劳总关情
晨雾凄迷,寒露沾衣,这条晶莹彩石铺成的小路,苔痕苍冷,幽深崎岖,从龙吟森森的竹林里曲折穿过,摇曳的竹影,滴翠生凉,疏淡的花香,衔愁引恨,一路走来,都不胜凄楚,而路,仿佛就没有尽头。
竹林中,岚气氤氲,绕身分合,前边人影约绰,翩若惊鸿。
列云枫知道,那个寂寞前行的人就是澹台梦,她在前边默默地走了,他在后边静静地追随,距离,总是不远不近,让他可以隐隐约约看得到她,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她都听不到。
昨夜的露水,带着残月的清寒,从披离疏落的竹叶上滴下,洇入小路两旁的茵茵碧草之中,旋而不见。身上的衣衫,渐已湿透,心,更加寒凉。
雾,越来越浓,澹台梦在前边低声而歌:
桂子飘香,红颜无泪,孤酒千觞醉卧雪。离别清秋,明月流霜,好风如水,凋零残夜。
恨吞声,诗或酒,更添凄切。怕是愁绝,终欲愁绝。帘外花影,摇曳寒星屑。烛光里,丝竹黯,舞歌歇。
昔年豆蔻,天涯芳草,旧梦逍遥芳魂缺。休将往事醒时忆,须臾空,因缘觉。
歌声幽咽哀伤,仿佛一辈子的恨怨痛楚,都蕴藏在字里行间,吟唱之后,就会了无痕迹。
路,终于断了,消失在一片潭水中。
寒潭清澈,冽而幽凉,还未近潭边,凄神寒骨的水雾,弥漫旋回,澹台梦站在水边,垂头望着自己投在水中的身影。
梦儿。
列云枫意识到了危险,情急之下,就要纵身过去阻拦,可是他腾身而起,却有重重摔下,一道无形无影的墙壁,阻隔了他和澹台梦,他无法冲破这道阻隔,任他怎么拼命去撞,还是被摔回原地。
澹台梦暮然转过身来,神色倦怠,眼波流转,喃喃自语:“我知道你来了,可是阴阳一隔,生死茫茫,我已经看不见了,我们,本如参商,只能遥遥相望,互不相知,此生未必有憾,却未必遗恨难消;就是擦肩而过,也不该相识交集,早知今日死别,何必当初遇到,不识我,错看我,你都不会如此痛苦。我走了。”
我走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微微哽咽,午夜哀箫,残垣落日,芦荻埙声,旅人断肠,也不若这三个字流露出彻骨的凄楚。
澹台梦面向列云枫嫣然一笑,然后轻展双臂,长发飘飘,衣裙猎猎,悠然倾倒,跌入寒潭之中。
眼见着澹台梦如幻梦般慢慢沉入水里,水光潋滟,波影斑驳,任是列云枫怎么冲撞,砍斫,就是无法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澹台梦的身体慢慢沉入潭底。
噗。
一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那堵无形的墙忽然显形,被鲜血喷溅的地方溶化开裂,列云枫穿过那个缝隙冲到了潭边。
潭水清澈见底,澹台梦安静如花,躺在那里,脸上还是嫣然恬静的笑意,列云枫一下子跃入寒潭之中,只觉身体在瞬间就被冻结,冰冷的潭水,好像千万枚钢针一样,刺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忍着刺痛,游向潭底,可是随着被推开的水花,在粼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