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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解金刀-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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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抱拳为礼,收拾着下了床铺。
徐小鹤背过身子笑说:“别急,你慢慢收拾,穿整齐了才好说话。”
她随即背向着公子锦坐下来,举起纤纤细手,理着头上的叠螺云鬓,自从她乔装风尘卖唱姑娘之后,造型与以往确是大相径庭,即以头发一项而论,亦为之变化多端,时而“云鬓叠螺”,时而、“雨后高椎”,本地官妓歌艺流行的是“一窝丝”“杭州攒”,眉间若是再贴了个所谓的“花子”,又叫“眉间俏”或是加上个“遮眉勒条”什么的,可就更见花俏,妍彩多姿。
“姑娘这么一拾掇,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公子锦一面坐好,抱拳道:“这是从哪里来?”
“你可真忙。”徐小鹤说:“昨天我来了三趟,都没见着你,只有这个法子才行,再不,你又不知搬到哪去了,就更见不着了。”
公子锦一位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要搬家?”
徐小鹤也一怔,说:“你真的要搬?这么说我还猜对了?”
双方相知既深,更是同路人,实不便再相瞒,除了与三太子克期见面,事属极机密,不便事先泄露,其它大可坦诚相告。于是略略把叶照与麻四先生昨夜来访,以及与“铁马门”徐铁交手一段经过说了个大概。
小鹤聆听之下,惊喜道:“啊——叶老爷爷也来了?他老人家现在住在哪儿?”
摇头一笑,她又说:“我看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一向是顶怪顶怪,除了陆老师父以外,他跟谁都不来往,想不到居然也对你如此垂青,可真是难得。麻四爷爷我已经见过,想不他们都凑在了一块,要是我陆老师父也来了,该有多好!大家显然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了。”
说完,她略略眯着眼睛,向公子锦瞧着,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两天过得可好?
都见了些什么人?”
公子锦一笑:“不都给你说了吗。”
“还没说全。”小鹤挑动了一下眉尖:“最起码还漏了一个人——不是吗?”
“谁?”
公子锦一下子还真转不过来。
“你可真健忘!”小鹤讪讪地笑着:“再想想看……昨天夜里你都上哪里去了?”
“啊——”公子锦说:“你是说……”
“我是说你很潇洒!”小鹤说:“一个人穿得漂漂亮亮的……到哪里逛去了?”
“嘿!”公子锦这才想起,一笑说:“原来你又跟着我了,既然来到扬州,总要四下走走……”
“这个我没有兴趣,再说我也管不着。”
徐小鹤忽地把头转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才又回过脸来,用着奇怪的眼光向他看着——
“我只是奇怪,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个闲心,居然还会到那种地方去?
真让我心里纳闷儿……”
说时,小鹤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在他脸上转着,那样子还真像是弄不明白。
公子锦被她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得怪不自在,莫名其妙的脸也红了。
徐小鹤“哼”了一声,喃喃说道:“别以为我是故意跟着你……我只是不放心,怕铁马门的人对你使坏。所以才……”
公子锦干咳了一声,待要解说,无如事涉机密,一时不易说清。
徐小鹤见他并不解释,更以为他是理亏,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了一边,气得还真不轻,脸都白了。
“陆师父还一直夸你好,什么少年人知道自爱……没有不良习惯……”
“我——”公子锦搔搔头,只是觉得好笑。
这样子看在小鹤眼里,气就更大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小鹤脸一绷说:“好雅兴呀!去一个地方还不够,还去两家,好风流呀。”
公子锦真是哭笑不能,一时还真说它不清。
愣了一楞,他讷讷道:“原来你都看见了……”
“不但看见了,还听见。”
徐小鹤低着头,生了一阵闷气,忽然又抬起头来,冷冷说道:“要不要我把你的那些风流事说出来听听——嗯?”
公子锦一笑摆手道:“算了,别说了!”
“别说了,我偏要说。”
徐小鹤还真气得不轻,站起来走到窗前,拿着个花绸子手绢只是胡乱地扇着。
忽然她回过身来,气呼呼地说:“好阔气呀,一叫就是两个,哼哼,小云,小仙……
什么丑八怪,还当自己是大美人儿……我都为你害臊……要是陆老师父知道,不被你气死才怪。”
公子锦心里忖着,原来她一直都在跟着我,倒要听听她知道多少,当下并不解说,只是微笑。
徐小鹤冷下脸来,讷讷说道:“你可也别多心,照说这是你个人的私事,我也管不着,只是陆老师父的好心,要我在暗中多照顾你,我才不得不……要不然我也不会管这个闲事……”
公子锦抱拳道:“姑娘偏劳……”
“别来这一套……”徐小鹤白着脸说:“你还没有把话说清楚——我问你,你离了‘醉八仙’酒楼,又到仙女湖的八音画舫,找谁去了?”
“这——”
去八音画舫找燕子姑娘,事关重要,公子锦心里一直在盘算是否当说。
徐小鹤却已忍不住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哼哼……
我就代你说了吧,不是去找那个鼎鼎大名的美人儿燕子姑娘吗?”
公子锦不得不承认,点了一下头。
徐小鹤气就更大了。
“好——”她说:“你自己承认了,那……可不是我冤枉你……你……你找她干什么?”
忽然她往前逼近了一步,声音颤抖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陆师父和我爹都在夸你好,说你是个能担当大任的人……谁知道你却是个沉醉于女色的风流鬼……”
越说越气,也越伤心,一时眼泪也淌了出来。
“还当我不知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人家姑娘病了,不在船上,你可真体贴,还去探病……看来,你们早就是一对老相好了……算我多事……我……对你失望透了……”
公子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得呆住了,一时简直不知如何置答。
徐小鹤哭了一阵,大概自己也觉出了不对,看了公子锦一眼,强行止住了伤心,鼻子里哼了一声,霍地把头转向一边。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
“当然……”恢复了冷静之后,徐小鹤显得怪不好意思的讷讷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没有理由来管你,那就当我是白说好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管你的闲事,你是你,我是我,就当我们原本不认识就是了。”
公子锦微微一笑,这可真是从何说起?却是对方姑娘这哭,不啻暴露了内在真情,这可是公子锦始料非及,心里错综复杂,一时更不知如何解说才好。
耳边上听着徐小鹤的一声轻轻叹息,便幽幽站起,离开自去。候到公子锦警觉,忽然赶过去,目送着对方身影的飘然一瞥,便自无踪。
清晨。
小万柳塘,铁镜观。
踏着一径的露水,公子锦直趋向这座看似壮观,其实早已颓废的观楼正前。
沿着观院四周植满了青松翠竹,倒也绿意盎然。才这么早,蝉儿竟已发出了“吱—
—吱——”的呜声,意味着又是炎热一天的开始。
一个弯着腰,破衣百袖的老道人正在观门前扫地,他实在太老了,也太不起眼了,头上支离白发,身上破衣百衲,在晨光交织里所显示的只是微弱与叹息,令人想象到,生命可能即将结束。倒是那一方“铁镜观”的三字长匾,在晨光映照里,尚有几许生意,却与那颓废老旧的观院不大相衬,很可能这方字匾是后来重新加上去的。
公子锦一径地来到观门正前,正在扫地的年老道人,不得不停住了动作,仰起头来向他望着。
他原是想说些什么,诸如:“你是谁?”“来干什么”之类的话,可是,或许是过于世故,久经历练,还是老了,懒散了?便连这样一类的问话也懒得出口,只是向公子锦看了两眼,便自低下头扫他的地了。
公子锦咳了一声道:“这是铁镜观了,老道人,借问一声,金老观主可在这里?”
一面说,他把随身携带的一个颇大行囊由身后卸下来,放在地上。老道人一听他要找金观主,顿时便停住不动,缓缓地直起腰来——
其实直起来并不比弯下要高出多少,再者,由于左面半边身子像是瘫痪,已是不折不扣的半身不遂,看起来怪异得很。连带着左边的脸部也都走了样儿,口歪眼斜,这一仰起脸,更是怪样,连带着口水也淌了出来。
“你说……你找谁?”声音更透着沙哑,十足的已是一个废人,即使用他来从事像眼前这样扫地一类的工作,也不称职,难得他努力奋发,还想到自己找点事做。
公子锦嘿嘿笑了两声,实在是对方那副样子太滑稽,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立时,对方道人脸上便现出了不愉快的神态,却是那一正一斜两道眼神,犹自瞬也不瞬地狠狠向他“盯”着,仍然在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公子锦这才想起,同时警觉到自己的失礼,忙自收敛笑容,双手抱了一下拳——
“对不起——我是来这里找一位金道长,金老观主,不知他老人家可在?”
老道人才似听明白了,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什么金……道长,金……老观主,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公子锦怔了一怔,说:“没有?怎么会呢?这位老观主是从华山……”
忽然心里一动,恍然大悟,暗忖着自己的孟浪,好糊涂——试想那位金道长为避仇家迫害,才潜藏来此,外面俱已知道他翻落悬崖死了,焉能“死而复活”?毫无疑问,必已是改名换姓了,岂有仍然还沿用当年名字的道理?
道人见他久不置答,也就不再理他,一时低下头来,拖着半边仍能动弹的身子,继续又去扫他的地去了。
公子锦赶上一步说:“麻烦道长,请代为通禀一下,我有事要求见贵观主,他老人家可在?
道人鼻子里哼卿着,颇是不屑与他答话,嘴里口齿不清的也不知在说什么,仍然是自顾地在扫地。
“你们的观主可在这里?”
——只当是他的耳背,公子锦这句话几乎是叫出来的。
道人这一次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不得不停住了扫地的动作。
“他……不能见你。”
停了一下,又说:“他……也不认识你……”
说了这两句话,又继续扫他的地。
公子锦说:“这又为什么?”
“不……为什么……”道人说:“他……就是不能见你……”
“咦——”公子锦说:“见不见他也要他老人家自己说呀,你怎么可以代他拒绝呢?”
道人哼哼了两声,生气的道:“我就能代他说……我就说……不见……你走吧,你这个年轻小……伙子。”
公子锦气由心起,却是看见对方这样的一副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微微一笑,压置着心里的不悦,继续与他打着交道。
“对不起!”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来看他老人家,是一位麻老先生介绍我来的。”
道人歪过头来说:“谁?谁……介绍你来的?”
“麻老先生。”公子锦赔笑道:“麻四先生,请道爷你代我回一声,就说是由岭南来的一位麻四先生让我来看他老人家来的!”
这么一说,道人才似完全听明白了,缓缓地又直起腰来,一面转过身子来,开始很注意地向他看着。
“岭南来的麻……四先生?”他讷讷说:“你是说……麻仁先生……”
这一说,连麻四先生的本名也报了出来。
“啊——”公子锦为之一惊:“不错——就是他老人家,道爷……你也知道?”
道人撩着左边下垂的眼皮,吃力的向公子锦看着,讷讷说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才来……”公子锦奇怪地向对方看着。
这时道人已丢下了手里的扫帚,怪不得劲儿地转过身来,移步向观门步入。
公子锦忙上去搀扶他,却被道人倔强的用膀子给挣开了。
这一挣力量还真大,公子锦无备之下,差一点站立不住,暗吃一惊,忖着,好大的劲儿。
“吱哑——”一声,道人推开了虚掩着的两扇门扉,斜过身子来,极吃力地迈过了门坎。
公子锦呆了一呆,忙拿起了行李,跟着他迈进了观门,这一次道人没有阻拦他。
门内光线阴晦,主要是树荫太密了,几乎掩遮了所有的天光。
正面堂殿的门敞开着。
两个年轻的道人,一个端着碗面,一个还在扣衣服扣子,似乎都为着突然出现的公子锦大感惊异。
道人理也不理他们,拖着半边僵硬的身子,绕过了正面堂屋,来到一个偏间门前站住。
这房子门还关着,道人用右肩头一顶,门就开了,他回过头向公子锦看了一眼,随即迈步而进。
公子锦欲罢不能,也跟了进来。
屋子时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八仙桌,两条榆木长凳,一只装水的瓦罐,两只陶碗,别无长物。
道人一声不吭地在凳子上一坐,两只死鱼眼瞬也不瞬地向公子锦望着。
公子锦放下手里的行囊,也向对方道人望着,略似尴尬地笑了一笑,等候着对方的发落。
道人忽然开口说:“四先生要你来看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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