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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月牙堪堪就要勾着了小虎子的手腕,郑长老奋不顾身,一棒劈进,他年老体衰,这一棒用足气力,但听得“咔嚓”一声,刀棒相交,郑长老的杆棒被反弹飞起,小虎子虽然脱出手来,没有受伤,郑长老的手腕却被那刀上的月牙撕破了好大一片皮肉。
两方都受了重伤,不敢恋战,小虎子拖着郑长老,一轮泼凤刀法,杀出重围,与于承珠会合,顾孟章兀自不舍,衔尾急追,于承珠大怒,与小虎子使了一个眼色,陡然间两人一齐纵身飞起,反扑回来,宝剑一个盘旋,缅刀凌空下刺,但见在刀光剑影之下,噼噼啪啪的几声疾响,顾孟章的那条虬龙鞭断成四段!原来小虎子配合着于承珠的剑招,也将百变玄机剑法化到刀法上来,玄机逸士所创的这套剑法,一经配合,妙用无穷,两人合使,功力何止陡增一倍!即算顾孟章本事再高,亦是抵挡不了。于承珠冷笑道:“看你还敢再追!”一抖手发出三朵金花,顾孟章长鞭寸断,无可抵御,闪开了两朵,闪不开第三朵,但见金光闪处,顾孟章的左眼眼珠已被打瞎!小虎子哈哈大笑,与于承珠左右扶持,拉着郑长老,一阵飞奔,追上了毕愿穷,逃到了西山背后。
一场混战,御林军与锦衣卫十伤七八,但丐帮的弟子也只逃出了毕愿穷与郑长老二人、毕愿穷心痛如割,咽泪说道:“姑奶奶,不,于女侠,多谢你啦!”他素性滑稽,脸上的神色不论在什么时候看去都似带着笑意,他在义军之中经常与于承珠调侃,总是将她戏呼为“姑奶奶”,这时忽觉不妥,改称“女侠”,于承珠忍不住“噗嗤”一笑,但听他语调酸涩,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比哭还更令人难受,也禁不住心中一酸,低声说道:“毕大哥,你别难过,我寻着了师父,终须为你报仇。”回头问小虎子道:“师父是几时来的?住在哪儿?”小虎子道:“师父是前天到的,他打听到丐帮弟子聚会,他抽不出身,所以叫我来打探。哈,师母和云大侠都同来了呢,他们分做两处地方居住,云大侠住在韩御史家中,咱们的师父师母和波斯公主夫妻却住在靠近皇宫的一家镖局里,热闹得很呢!”于承珠转悲为喜,道:“师母和舅舅都来了!那么咱们就更不用怕啦。”小虎子道:“就因为云大侠在苍山之时,中了那个屠龙尊者的毒刀,在太师祖留下来的石屋里静养了将近一个月,这才复原。要不然我们早就到了京城了。”
于承珠正想再问,忽见郑长老面如金纸,黑气透出眉尖,身子也摇摇欲坠,禁不住大惊失色,急忙问道:“长老,你怎么啦?”郑长老摇了摇头道:“我不中用啦,你们赶快去找张大侠,不必顾我了。毕愿穷,你告诉本帮弟子知道,说我是给东方洛的毒刀斫死的,叫他们给我报仇!”毕愿穷颤声说道:“毒刀?”俯身一看,但见他的伤口裂开,流出汩汩的黑血,摘一片树叶一试,树叶立刻焦黄,毒性如此厉害,年轻力壮的亦禁受不起,何况是年纪老迈而又经过通宵激战的郑长老。
于承珠等怎忍离开,试用随身所带的“祛毒散”替他医治,这种高手所用的喂毒兵器,大都有专门的解药,于承珠的“去毒散”虽然能消无名肿痛,对郑长老的伤却是无济于事,触及伤口,郑长老登时痉挛,强忍着痛苦斥道:“你们还不快走,要待御林军追来将你们一网打尽吗?”毕愿穷道:“宁愿同归于尽,决不舍你而逃。”郑长老大怒,抬起头来,正想用丐帮的邦规命令他速走,只见东方天际,朝阳初现,霜辉丽彩,耀眼生缬,温暖的阳光令人感到生命的喜悦,凝眸再望,西北边的万里长城像一条长蛇般在崇山峻岭中婉蜒而过,郑长老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毕愿穷道:“这是西山北面靠近葫芦谷的地方。”郑长老忽道:“好,扶我进谷中去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人家?”话声断续,细如游丝,但却更为清楚,毕愿穷听出他语声有异,急忙与小虎子扶他走进山谷,但见他嘴角挂着些许笑意,眼睛却渐渐瞌上了。
走进山谷,果然见有一家农家,泥屋茅舍与普通人家无异,但若大的山谷中独此孤零零的一家人家。
于承珠心中一动,想道:“这家人家有点古怪。”但见毕愿穷上去拍门,那门“呀”的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竟是个老儒生的打扮,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头上还束着方巾,与这家农家相衬,殊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于承珠这一行人,一个鹑衣百结的老乞丐,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的直掇,却故意钉上两个破补丁,打扮得像乞丐的中年壮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一个女扮男装、衣服华丽严如贵芥公子的于承珠,那更是不伦不类。那老儒生扫了他们一眼,微“噫”一声,却也并不怎么惊讶。
小虎子口快说道:“咱们这一行人山中遇盗,这位老公公受了重伤,请借个地方歇歇。”那老儒生笑道:“竟有这等强盗打劫花子大爷,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可还没有听过。”毕愿穷道:“咱们与这位少爷山中相遇,强盗们打劫这位少爷,是咱们这两个穷化子看不过眼,替他抵挡强盗,所以受伤啦。”这话勉强可以自圆其说,那老儒生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位倒是丐侠了,失敬,失敬!”口气显然仍是不信,但却把他们请进屋中。
屋子里虽然陈设简陋,桌椅也不多一张,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壁上还挂有字画,哪里像个农家的样子?于承珠正打量他屋中的陈设,那老儒生忽地“嘿嘿”笑道:“你们替他抵挡强盗,哈哈,可别笑痛我的肚子。我看你给他做徒弟倒还差不多,可惜年岁不对。而且大闺女也不方便收化子做徒弟。”此话一出,于承珠和毕愿穷都吓了一大跳,这老者的眼光好生厉害,非但一眼看出了他们武功的深浅,而且看出了于承珠女扮男装。
于承珠面红过耳,正想说话。那老儒生忽然一手抢过郑长老的竹棒,一手拨弄他背上的麻袋。郑长老领袖北京群丐,这八节竹棒正是他帮中的“法器”,老儒生如此作为,实是犯了丐帮之忌,毕愿穷喝道:“你干什么?”急忙出手抢夺竹杖,毕愿穷学过擒拿手法,相距又近,这一出手,快如闪电,按说没有抢不回来之理,哪知老儒生身子只是微微一晃,毕愿穷竟然扑了个空!
郑长老一直瞌着眼睛,这时忽地张开,缓缓说道:“西山医隐叶大爷,俺郑国有登门求治来啦,望你老高抬贵手!”那老儒生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丐帮的郑长老,咱们同住北京,本该早就见面。好,俺叶元章不医公侯将相,专医奇人异士,你吗,也还值得俺替你一医。”
此言一出,于承珠和毕愿穷均是又惊又喜,他们还在童年之时,就曾听人说过北京西山中有一位医隐,行事极为怪诞,病人千方百计想请他未必请得到,他却喜欢找上门去替人医病,于承珠以为这人早已死了,料不到眼前这个老儒生就是他!
这事情已是甚怪。于承珠眼光一瞥,再看到壁上悬挂的对联和条幅,更是惊奇得疑在梦中!
墙上所挂的那幅对联是:“柳絮浮萍游子意,桃花潭水故人情。”条幅上写的则是苏东坡的两阙浣溪沙,词道:“醉梦昏昏晓未苏,门前辘辘使君车,杖头一钱怎生无?废圃寒蔬桃翠羽,小槽春酒滴真珠,清香细细嚼梅须。”“山上兰牙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难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联语和条幅一说与此间主人的交情,一说主人山居的隐逸情趣,本来亦属寻常,令于承珠惊诧万分,疑真疑幻的是:这联语和条幅的字迹,竟然与霍天都的一模一样。
那西山医隐叶元章正在开始动手替郑长老剜掉腐肉,听得于承珠惊叫之声,眉头一皱说道:“你大惊小怪些什么?敢情是嫌这字写得不好。”于承珠道:“好,好!”叶元章道:“既然是好就不要嚷,你一嚷我就医不好了!”于承珠满面通红,暗暗责备自己只晓得关心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对郑长老的伤反而疏忽了。
好不容易等待西山医隐动完了手术,郑长老沉沉睡去,面色亦已渐见红润,于承珠这才放下了心,忍不住又问道:“这联语和条幅都没有上款下款,却是谁人写的?”
叶元章道:“看你相貌清秀,实乃巾帼须眉,怎的出语便俗?志同道合,倾盖相逢,便成知己,又何必絮絮不休地问姓道名?”于承珠还是第一次给别人说她“俗”,忍着气说道:“这字好像是我一位朋友的笔迹,是以请问老丈。”叶元章道:“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问我作什么?”于承珠道:“我与他许久没见面了,不知他什么时候到过这里?还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叶元章道:“若是你早来一月,便可与他见面,也好帮我留一留他。”
于承珠大吃一惊,照凌云凤和大漠神狼的说法,凌云凤在三年之前与霍天都在沙漠的风暴中失散,大漠神狼在三年前埋了一个在沙漠中倒毙的少年人,若然那少年人是霍天都的话,那么霍天都在三年之前就已死了,怎的一月之前还能在此间?忍不住又问道:“他是怎么来的?”叶元章笑道:“不是他来找我,是我找他来的,他生了一种怪病,我从来没有见过,是以强迫他给我医。想不到一医就好,哈哈,这对联和条幅便是他给我的酬金。好,你既然絮絮不休地问我,这两个叫化子身无长物,你是他们的朋友,你有什么东西付我作酬。”于承珠道:“只怕我一出手又是俗的。”叶元章道:“俗与不俗要看过方知。”于承珠随手弹出三朵金花,嵌在墙上,镇着字画的横头,笑道:“金子银子还不俗么?”叶元章忽地改容,哈哈笑道:“不俗,不俗!原来你是散花女侠,那位少年侠士也曾提过你的名字?”
于承珠诧道:“他怎么会提起我的名字?”叶元章道:“这位少年侠士经我医好之后,无以为酬,知道我爱好字画和剑术,除了给我写下这副对联和条幅之外,并在一个月白风清之夜,为我舞剑祝寿,剑术神妙,真是来如雷霆震怒,罢如江海凝光,老夫曾见过各派剑法,也不禁为他拍案叫绝。他舞剑之后,问起中原的剑术名家,我说当今之世,除了张丹枫大侠之外,只论剑术,只怕没有谁能与他抗手了,这位少年侠士哈哈大笑,说道他这次来到中原,就正是为了寻张大侠指教剑法。我说,听武林朋友所言,张大侠久已闭门封剑,未必肯见客人。他也说曾知此事,不过听说张大侠有一个衣钵真传的女弟子,人称散花女侠,若然见不到张大侠,能见见他的女弟子也是好的。”于承珠想不到自己的声名居然远播,心中颇为欢喜,叶元章续道:“这位少年侠土提了你的名字之后,接着就仰天长叹。”于承珠怔了一怔,愕然问道:“这是为何?”叶元章道:“他有一位未婚妻子,离散三年,生死不知。他从武林朋友口中,知道你是一个少年女侠,所以提起你的名字,便联想起他的未婚妻子。”
于承珠芳心动荡,叶成林的影子又一次泛了上来,心中想道:“这样说来,这少年侠士除了是霍天都之外再无别人。若然他还在世间,若然他还在世间……呀,那我想撮合凌姐姐与叶成林的姻缘岂非弄巧反拙。”一时芳心大乱,一片茫然。只听得叶元章又道,“可借我留他不住,在一个月前,他已进八达岭去了,说是要去找一个武林中隐逸的异人。”
于承珠又是一怔,想起大漠神狼所说,他在沙漠中所埋葬的那个少年,临死前也托他到八达岭去找人,可惜没说完便死了。那个少年若不是霍天都,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牵连?于承珠真想进八达岭去寻踪觅迹,打破这个疑团,可是目前为了丐帮与江南义军的大事,她却不能不先去谒见师父。
郑长老伤势大减,但还不便走动,于承珠与毕愿穷便留他在叶家医治,辞别了叶元章,由小虎子带路,到飞龙镖局找张丹枫。这家镖局坐落在皇城附近,主人龙腾乃是张丹枫的忘年之交。于承珠一进镖局,便听见师父爽朗的笑声。
镖局的人带于承珠等三人绕过回廊,穿过庭院,走到一间厢房外面,只听得张丹枫的声音说道:“丹枫住在此间,倒教龙镖头受惊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笑道:“张大侠这是哪里话来?龙某谬承张大侠以知己相待,屈膝蜗居,龙某就是粉身碎骨,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怕只怕张大侠名头太大,奸人窥伺,若有意外,教龙某如何担当得起,是以不得不防。”张丹枫笑道:“我看这班送礼的朋友定是当世英豪,咱们岂可妄自猜测。张某一剑浪游,五陵结客,高士当前,焉能怠慢。就请龙镖头将那几位朋友的厚赐送来,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