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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样兴致吟诗!”于承珠的内功已有相当根底,声音能够鼓气行远,但听得“凌云一凤”“一凤”“一凤”“凤、凤……”的回声不绝于耳,自忖十数里内,若然有人,定能听到,可是直到那回音越传越远,听不见了,林子里仍是毫无反应。
月光倒是甚为明亮,一丛丛不知名的鲜花在夜风中颤抖,景色清幽之极,令人有点不寒而栗。于承珠忽地想起在芙蓉山之夜,与凌云凤踏雪寻梅,倾谈心事,那景色就像今晚一般。那一晚她第一次在凌云凤口中知道霍天都的故事,而今晚则为她寻找霍天都;于承珠不断地在心中默祷:“但愿凌云凤,能寻回她的伴侣,比翼同飞!”
忽听得“嗖”的一声,打破了林子的寂静,也打断了于承珠的默想,抬头一看,只见一颗石子,正好落在她的跟前,小虎子叫道:“咦,这是人是鬼?我似乎见到一条黑影,晃眼就不见了。”话声刚停,又是一颗石子落在他们两人的中间。
于承珠朝着那石子飞来的方向,飞身便追,于承珠的轻功何等快捷,追了一会,仍然不见人迹,于承珠心中暗气:“我为凤姐这样苦心寻你,你却来较考我的武功。”脚步一停,忽地又是嗖的一声,飞来了一颗石子。
于承珠施展蜻蜒三掠水的上上轻功,三起三伏,掠出了十数丈地,隐隐见到一条黑影,刚换一口气,再施展轻功提纵术时,那黑影又不见了。
黑影时隐时现,于承珠追了一阵,忽见一块硕大无比的圆石,光滑溜亮,在月光反射之下,如明镜一般,石上凿有“点将台”三个大字,于承珠怔了一怔,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故意引我来此。对啦,他与师父约定在此会面,他怕我师父来时寻不见他。”于是朗声说道:“凌云凤之友、张丹枫之徒,于承珠到此拜会八达山人。”她恐怕这人万一不是霍天都,所以不敢径呼名字,但却特别把“凌云凤”三字先行说出。
“点将台”附近树木稀疏,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却并没有人现出身来,于承珠等了一阵,甚为生气,待想离开,小虎子却还没有赶到,石台旁边另有一块石碑,说明这个古迹的来历,于承珠拂拭残碑,细读碑文,始知这是宋朝女杰穆桂英曾在这里点将的石台。
于承珠心道:“凌姐姐的文才武略,可与穆桂英比美,但风云际会,两人的际遇却又大大不同了。哎,这人是不是霍大都?”背后脚步声一响,于承珠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小虎子,只见他脸上一副惊诧的神色,指着石台说道:“于姐姐,这个人就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还不叫醒他?”于承珠这时背向石台,急忙转身看时,只见石台上果然睡有一个人,于承珠自幼练习暗器,耳朵最为灵敏,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一吓非同小可,呆了一会,好半晌才说出话道:“霍,霍……八达山人,约我师父的是不是你?”这人用一件蓝布大褂,蒙头大睡,看不清他的面貌,于承珠不敢断定他是不是霍天都。
小虎子跳上石台,怒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一把将他翻了转来,揭开那件蓝布大褂,这一下更把于承珠吓得呆了,这人竟然是个白发苍苍,有着一个酒糟鼻的糟老头子,面貌虽然不算太丑陋,但与凌云凤所描述的那个少年英俊的霍天都,绝无丝毫相类!这老头儿伸了个懒腰,道:“哪里来的顽童,为何扰人清梦。”小虎子怔了一怔,道:“你是谁?”那老头儿道:“你要找谁?”小虎子道:“你是不是八达山人?”那老头儿道:“怎么,你来找我?我老儿可不认识你这样顽皮的野孩子。”扯过大褂纳头又睡,小虎子再叫,他竟然呼呼地打起鼾来,小虎子怒道:“偏叫你睡不安心!”双指一伸,钳那老人的鼻子,小虎子小时最爱这样和同伴开玩笑,这老人的酒糟鼻又红又大,小虎子忍不住童心大起,双指钳下,想象那老人的窘态,“哈”的一声先笑起来。
于承珠见这滑稽模样,亦自忍俊不禁,正想出声喝止,只见那老人略一侧身,小虎子竟然钳了个空,小虎子还不服气,觑准那老人的大红鼻子,又钳下去,小虎子年纪虽小,武功甚高,在江湖上已是罕逢敌手,这次出手,快如闪电,满以为定能钳中,想不到指尖刚要触及鼻梁,那老人又是略一侧身,小虎子收势不及,双指一直戳到石台之上,几乎跌了个狗吃屎,于承珠大吃一惊,这老人身法的怪异,竟是见所未见,急忙纵上石台,忽听得那老人斥道:“顽童无礼,给我打他屁股!”就在于承珠纵上之时,一条人影倏地也从右边纵上,比于承珠先到了一步,“啪啦”一声,一掌拍中了小虎子的屁股,将他摔下石台。
于承珠对小虎子最为爱护,见这人出手奇快,不知是轻是重,只恐他伤了小虎子,不暇思索,便一剑向他刺去,剑到之时,小虎子已被摔下石台,那人反手一迎,手上拿的是一根树枝,使的竟然是刀剑的路数,于承珠那一剑没有刺中他,反而几乎给他的树枝刺中手腕。
于承珠急急变招,青冥剑划了一道圆弧,左一招“华枝春暖”,右一招“天心月圆”,这本来是双剑合壁的招数,张丹枫从两人分使的剑术妙悟出来的,如今于承珠一剑双分,左右并进,就像两人合使那套奇妙无比的百变玄机剑法,那人“噫”了一声,赞道:“天下第一剑客的高足,果然名不虚传!”树枝一挑,似戮似刺,倏地跳出了剑光圈子,于承珠一看,只见来人乃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虽然远不及铁镜心的丰神俊秀,但却另有一股豪迈之气,于承珠心中一动,知道这个少年定是霍天都无疑了。
那老头儿坐了起来,道:“月夜比剑,大是雅事,有剑术可瞧,我老头儿倒不想睡了。”于承珠本想住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动念:“且看这霍天都的剑术如何?”青冥剑挽了一个剑花,又是一招刺出。
这少年也正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想看看于承珠的剑法,两人都不叫破,便在这石台之上比划起来,那少年虽然使的仅是一根树枝,挥动起来,却也呼呼带风,劲道十足!于承珠不敢怠慢,将师门剑法疾展开来,一剑紧似一剑,青冥剑又是一把宝剑,施展开来,晶芒四射,不消片刻,就将那少年裹在剑光之中。
于承珠立心要削断他的树枝,剑剑紧逼,那少年溜滑之极,招数着着不同,被逼得紧了,剑法突然一变,树枝乱颤,有如银蛇疾窜,登时四面八方都是那少年的影子,忽而是武当的连环夺命剑法,忽而是太极十三剑势,忽而是崆峒的追魂剑术,忽而是青阳的柔云剑术,忽而是天龙的旋风剑法,就像有数十名高手,同使本门绝学,和她动手过招!
于承珠沉住了气,将青冥宝剑舞得霍霍生风,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守定心神,不为所动,那少年的剑法虽然奇诡百出,却是破不了她,但于承珠费尽心神,却也削不断他手中的树枝。
战到分际,虎子突然将两块石头掷上台来,分打老头和少年,老头儿哈哈一笑,伸指一弹,将石块弹飞,恰恰碰着了飞向少年的那块石头,两块石头一齐飞坠,于承珠和那少年正自斗得紧张,互相抢攻,那两块石头从他们的面前掠过,各自一闪,两人又都是抱着同一心思,觑准了对方所闪避的方位进剑,于承珠一剑刺到了少年的肩胛骨,少年的树枝也点到了于承珠的手腕!
突然间听得两个声音同时叫道:“够了!够了!”那少年和于承珠都觉得手腕一麻,宝剑和树枝都给来人劈手夺去,定睛看时,只见张丹枫和那老头手携着手,一齐飞下石台,两人空着的那只手,张丹枫执的是于承珠的青冥剑,那老人执的则是少年所使的柳枝。
只听得张丹枫笑道:“老前辈可是昔年威震武林的八臂哪叱周谷隐吗?”那老头儿道:“不敢,不敢。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而今隐迹荒山,已自甘做八达山人了。”云重和云蕾也跟着上了点将台,向那老人施礼。
原来这老头儿乃是和玄机逸土一辈的人物,少年之时曾力败十八名蒙古武士,以勇敢矫捷著称,外号八臂哪叱,他和霍行仲乃是八拜之交,霍行仲后来隐居塞外,他也隐居深山,武林后辈,连他们的名字也很少知道的了。
张丹枫叙过师门渊源,又施礼道:“老前辈今晚这份厚礼,丹枫感激不尽。”周谷隐哈哈笑道:“我老头儿素来不和人客气,我送你的礼物实是指望你报答的呀!”张丹枫怔了一怔,眼光一瞥,但见那少年正注视着他手中的宝剑,张丹枫何等聪明,一猜便着,微微笑道:“这位是——”周谷隐道:“这位是我亡故的把弟霍行仲的儿子,他名字叫做霍天都!”
果然是霍天都!于承珠虽然早已料到,但如今的确证实了是他,心中仍不禁感到极大的喜悦,想道:“凌姐姐得配此人,可以终身无憾了。”随即想到了凌云凤和叶成林尚在危城,生死未卜,又想到他们相处日久,凌云凤既不知霍天都尚在人间,叶成林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有意,“呀,我会不会弄巧成拙?当时有意相让,反引起难解的纠纷?”意念及此,芳心撩乱。
忽听得师父笑道:“好吧,只怕我的答礼太薄,难酬盛意。”倒持剑柄,将那柄青冥宝剑递到了霍天都的手中,于承珠一愣,心道:“顺父怎把师祖的传家宝剑送给别人?”霍天都也误会了张丹枫的意思,脸上一红,正想说话,张丹枫却从周谷隐手中接过了那枝柳枝,微微笑道:“承珠,你再留神看霍世兄的剑法吧。”
霍天都这才喜上眉梢,要知以张丹枫的身份,断无与他比剑之理,所以如此,实是暗寓愿指点他剑法的意思。霍天都父子两代,苦心搜集天下剑谱,立志创立天山派的剑法,苦于未得高手指点,而要开创一派,往往费数百年的心血,父死子继,师死徒承,也未必能够做到。张丹枫若肯传他心法,这份厚礼自是比送一把宝剑更难得数千万倍!
八达山人这次的苦心筹划,打听张丹枫的行踪,给他送礼,救他出宫,引他到点将台,目的也无非是想造就霍天都,如今见张丹枫慨然提出,要与霍天都比剑,心中的喜悦,不在霍天都之下,想道:“若是霍天都能成为一代名家,我义弟在泉下也可瞑目。”当即说道:“天都,张大侠肯指教你,你还不赶快亮招。”
霍天都道声“恕罪”,一招雷电交轰,剑势一发,便似奔雷骇电,向张丹枫杀到!
这一招是武当派连环夺命剑法中最刚猛的一招,两人距离又近,这一剑劈下,剑光四展,把对手完全封闭在剑圈之内,于承珠正自思索该如何抵御,心念方动,只见张丹枫树枝一抖,一道青光,倏地腾空飞起,原来是霍天都所持的青冥宝剑竟然脱手飞出,小虎子拍掌叫道:“妙啊,妙啊!”于承珠笑道:“妙在什么地方,你说说看。”小虎子道:“妙就是妙,有什么可说的。要是不妙,为什么只一招就教他的兵器扔了。”于承珠羞他道:“你只懂得瞎嚷,不怕给人笑掉了大牙!”
霍天都满面通红,拾回宝剑,只听得张丹枫笑道:“这一招不算,再来,再来。”小虎子道:“为什么不算?”张丹枫道:“我这一剑的确是毫无妙处可言,小虎子你不懂装懂,以后切切不可。”霍天都道:“张大侠,我这一剑的招式是不是用得老了?”张丹枫点点头道:“小虎子你听,这才是行家的说话。这一招我不是以剑术取胜,而是以内力震飞他的宝剑的。不过,虽然如此,他这一招雷电交轰,也用得不大适当。要知这招雷电交轰,威猛无俦,用之对付功力悉敌的对手尚可,若碰上了功力比自己高的对手,一个反击,力强则胜,这其间就毫无取巧的余地了。”小虎子道:“别人的功力比你高,还有可以取巧的么?”张丹枫道:“武学之道,功力与招数并重,剑术练到通玄之境,可以借敌之力以为己用,可以因敌之势而破敌锋,这两句话,任何剑诀上都写有的,我只道黑白摩诃已教过你了。”小虎子道:“教是教过了,只我不懂。”
张丹枫一笑,道:“好,霍世兄,你再来用这一招。小虎子,你瞧清楚了。”霍天都依言又是一招“雷电交轰”,只见张丹枫树枝一引,轻描淡写地将他的剑势一举卸开,反手就点他的手腕,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手法之巧,剑术之妙,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霍天都退后一步,反手一剑,剑锋滴溜溜地划了一道圆弧,手腕居然没给点中,张丹枫赞道:“好,举一反三,可以学得上乘剑法了。”原来霍天都这一招留了后劲,所以一击不中,便立刻可以变招,虽然被张丹枫抢了先手,却并未完全受制。
张丹枫有心看他的剑法,所使的剑招点到为止,并不过份进逼。只见片刻之间,霍天都已连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