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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彤愣了一下,苦笑道:“老前辈如坚持此意,弟子岂能相强,人各有志,也只有就此叩别,各行其事了。”
说罢上前一步,向着崔奇深深一揖,即退向一旁坐了下来。
崔奇呆了一下,冷笑道:“好个倔强小子,老夫偌大年纪,岂会向你低头?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明天我听你回音。此刻夜深,我先去了。”
说完,穿好鞋袜,自位子上站起,满脸不悦地向外步出。
郭彤因见他足下受伤,生恐他行走不便,连忙抢前一步上去搀扶他。
崔奇身子一闪,道:“用不着,不碍事。”
拉开了风门,一阵冷风袭进来,桌上的油灯顿时熄灭。
崔奇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里,看着郭彤冷冷地道:“切记,不要走出这间屋子。
向阳君那个小辈可不是好惹的,一旦被他发觉你住在这里,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你!”
郭彤心里虽是不无愤慨,可对方是与老方丈同一辈份、武技伯仲的人物,深知自己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当下,抱拳恭施一礼,道:“弟子遵命!”
崔奇翻着一双小眼,在黑暗中打量着他道:“我看你灯也不用点了,这就睡吧,我去了!”
话方出口,足下略一划动,鬼影子似地掠了出去,闪了一下,随即无踪。
郭彤生怕自己住处为那个向阳君摸知,当下悄悄步出室外,在门前附近打量了一周,四下没有一点声音,只是偶尔过来的阵阵寒风,把屋檐上的积雪,花球似地一团团吹落下来。
夜已深,寒露侵衣!此时此刻,可真当得上“呵气成冰”,冻得人全身打颤,连骨头都阵阵发酥。
在院子里站着可真不是个滋味。
郭彤自忖着那个向阳君,还不至于真地找来这里,心里略微放松,随即转回房中。
不意,他方自踏入门坎,陡然间就觉得颈后一股极其尖锐的风力透逼过来!
经验告诉他,只有运用强烈内劲的兵刃,才能有这等威力。此时此刻,即使你有通天之能,也是难以向对方出手反搏的。
郭彤一惊之下,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呆住了。
背后那尖锐的内家力道,并不曾丝毫减退,尤其是射刺的那个位置,正当后颈要害,一经剑气逼入可真不是好滋味儿。
“你是谁?”
“我是我!”
语音冰冷。出乎意外的,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不禁使得郭彤大吃一惊,由不住想回头看个究竟。
不意,他的头还不曾回过一半,即觉出颈项后一阵刺痛——对方那口剑几乎刺进了肉里!
耳边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不许乱动!”
剑在人家手上还有什么话好说?
郭彤当然不敢动作。
“过去!”那个女人指使说,“把门关上。”
宝剑的剑尖就指在他的后脖上,若是不遵命行事,对方只顺势向前一推,他这条命可就被结果了。
没有别的办法,郭彤缓缓走过去把门关上。他走一步,身后的人跟着走一步,尤其妙的是对方手上的那口剑竟然一如前状地指在他的颈后,令他心理大受威胁。
“好了!”那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现在给我规规矩矩坐到一边位子上去。”
声音虽是娇嫩,却十分严肃,带有命令的口吻,丝毫不容他不服从。
就在前面那句话方一离口的当儿,郭彤就觉得颈后忽然为之一松——那女子已收回了剑。
郭彤纳了一阵子闷,才依言走了过去,坐下来,就势转过身来,向对方打量了几眼,黑影中哪里能看得清楚?
如果窗门不关,尚可借着外面的雪光,将情景看个大概。可是此刻房门一关,屋子里黑黝黝的,真是伸手不辨五指!
昏昏暗暗,恍恍惚惚,反正看见那么一个人儿。
郭彤想仔细认清对方那一张脸,只是房内实在是太暗了,一任他睁大了眼,看了又看,也难以把对方看清楚。
“对不起——”郭彤抱了一下拳,“请恕在下认人不清,这位姑娘你是……”
“不要管我是谁!”那个女人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的时候,这你要记住!”
郭彤怪纳闷地:“可是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我也照样不认识你!”
她说了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立刻接道:“人不一定非要认识才能说话,最知心的朋友也是由陌生相交开始的,是不是?”
“这——”郭彤点点头道,“姑娘这句话说得有理,的确是这样。”
他环顾了左右一下道:“这房子太暗了,待我点亮了灯再说!”
在说话之前,他已借着把胳膊放置在桌面之便,压着了一个火折子,话声一落,陡地探手取了过来,待机一晃,“呼”一声,发出了尺许长短的一根火苗子。
借着火光一亮的当儿,他已看见了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有一副国色天香的姣好面容。
似乎只容许他有一睹之机,那个少女当即发出了一声喝叱:“大胆!”
玉手倏起,“哧”地劈出了一股疾风!
郭彤连看第二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那只手腕子上一阵发酸。手上一抖,掌内的火折子“叭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随着对方少女出的手势,郭彤觉得前胸一阵子发痛。那姑娘一只纤纤玉手,整个地拍在了他的胸膛上,只痛得全身打了个疾颤。
“记住!”那姑娘用十分冷酷的口气道,“下次,不得我准许,做这些无聊冒失的事情,可怪不得我手下无情,记住了没有?”
语音冷峻,较之方才更加凌厉。
郭彤讨了个无趣,一时脸上讪讪,好不失意。只是这么一来,却激发了他无比豪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一经传入少女耳中,立时出现了剑拔弩张之势。
“怎么,你不服么?”
“岂止不服!”郭彤冷冷地道,“姑娘与在下素不相识,平白无故如此欺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须知士可杀而不可辱。姑娘若不能说出一个道理来,在下就算拚着一死,也要争个是非黑白!”
那个坐在黑暗中的姑娘,听到这里由不住“噗哧”发出了一声低笑。
“你说得倒好!”她喃喃地说道,“看起来,你是对我一百个一千个不服的了?”
郭彤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我干什么要对你服气?”
那个姑娘忽然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好吧,我们暂且不谈这件事,郭彤,我想这大概就是你的名字了!”
郭彤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你别的一切!”
“这……”郭彤仔细地打量着对方,摇头道,“我不相信!”
“不信我就说给你听听!”她即含笑道,“第一,你叫郭彤,这个不说了;第二,你出身西塘的达云寺!”
郭彤心中怦然动了一下。
那个姑娘缓缓地接下去道:“达云寺的老方丈静虚和尚,就是你师父。而且,我还知道,这个静虚方丈有个俗家名字叫任秋蝉……对不对?”
郭彤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用不着急!”那个姑娘微微笑着道,“等我说完了以后,才该你说话!”
郭彤先前已领教了对方的武功,心知这又是一个厉害扎手的人物,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他真有说不出的沮丧,可真是应上了“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那句话了,想不到自己这次走江湖,竟然会遇到这么多横逆之事。尤其令他懊丧的是,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具有那么好的功夫。别人不说,就以眼前的这个姑娘来说,显然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力,就令他莫测高深。
想到这里,郭彤便由不住地向对方打量了几眼。
由于那双瞳子已习惯了室内的黑暗,多少可以辨别一些物件。再看那个姑娘,便可以看见一个大概轮廓。
长眉、杏眼、挺直的鼻梁……
除了一身黑光锃亮的长衣之外,姑娘还穿着一袭黑披风。结领处,银光闪烁,似是结着银色的扣花。足上套着与她衣服一般黑亮的软皮蛮靴。
她直直地坐在角落里,膝盖上放着一口长剑,长长的剑穗垂落地面。
“看够了吧?”黑衣少女偏过头来盯着他,“你不会认识我的,可是我对你却已经留意了好几天了。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现在就接下去——”
她眨动着那双完全没有敌意的眸子,讷讷地道:“而且我知道任秋蝉这位老前辈已死了,死在一个叫向阳君的手里,是不是?”
“不错!”郭彤点了点头,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吧!”
“好吧!”
黑衣少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用着渗有“苏川”音调的京腔接下去道:“我还知道,你现在性命随时都有危险,因为那个叫向阳君的人,一旦找上了你,你就完了。”
“那也不一定!”郭彤不禁有些气恼,“我与他不是没有见过,却也活到了现在!”
黑衣少女“噗哧”笑了两声,声音很低,但是听在郭彤耳朵里,甚是好听。
“那是以前——”她说,“要是现在你遇见了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逃开了!”
郭彤冷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多了!”黑衣少女道,“包括你最近这两天的遭遇,我也很清楚……”
她轻笑了一声,又道:“说到这里,我倒是要向你道喜,因为你找到了一个好靠山!”
“什么靠山!”
“你还装个什么!我什么不知道?”黑衣少女接下去说道,“那个姓崔的老头子!”
郭彤道:“你是说野鹤崔奇,崔老前辈?”
“当然是他!”少女“哼”了一声,道,“这位老前辈的大名我是久仰了,只是你不妨劝劝他,要他凡事不要过于自信。依我看,他那一身武功,未必就能是那个向阳君的对手,再说……”她又冷哼了一声,“向阳君与他到底有什么仇?何必非要拚个你死我活?”
郭彤冷笑一声,说道:“向阳君为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岂止崔老前辈放他不过?”
黑衣少女摇了摇头,冷笑道:“这话不对,要说他逞强斗狠,要胜好强,或许有之;要说他为恶多端,那可就不尽然了!这一点,我比你了解得清楚。”
郭彤一怔,怒声道:“这么说,这位姑娘你是向阳君那一边的了?”
“这……”黑衣少女微微一笑,“那倒不一定,我以为,说我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人,倒比较中肯一些!”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是天底下面的人!”
说着,她低下头笑了一声,眨了一下眼睛,道:“你用不着老嘀咕我是干什么的,你该相信,我对你没有怀着什么恶意。”
她微微一顿,又接道:“当然,我如果有心与你为敌,只怕你早活不到现在了。”
郭彤略微放心地道:“这么说,姑娘你是与在下站在一边的了?”
“你更错了。”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既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凄凉。又似包藏着无限神秘。郭彤可有点糊涂了,一时只管直直地看着这女子发呆。
黑衣少女冷冰冰地道:“你不要这么以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帮着别人与他为敌的。”
“哼哼!”郭彤冷笑道,“在下原没有借重姑娘与向阳君为敌之意,只是就凭姑娘这几句话,便猜测到姑娘绝非正道中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道中人。”
郭彤不禁呆了一呆。
黑衣少女道:“可是我也不是什么邪道的人。”
“那你是……”
“我是属于我自己一道的人。”黑衣少女微笑了一下,“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任何人活的,对于我所行的一切,我只本着自己认定的意思去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就是我的道。”
郭彤点点头:“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黑衣少女道:“是从遥远的天山来的,来的目的,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郭彤道:“姑娘的目的与在下的作为可有什么关连么?”
黑衣少女轻轻一笑,道:“你很聪明,这么拐弯抹角地跟我说话,我可以告诉你,多少有一点关连。”
“与那个向阳君有关?”
“这个……”少女摇摇头,“对不起,你是得寸进尺了。”
郭彤刚要说话,少女忽然站了起来,以手指按在唇上,小声道:“噤声。”
郭彤顿时住口,不再说话,倾耳细听了一下,除了一点风吹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那个黑衣少女,却清楚地辨知了什么。
她脸上现出一片神秘的微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来了。”
郭彤心里一惊,仍然是什么也听不见,黑衣少女小声说了这么一句,遂闭嘴不言。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郭彤觉到窗外起了一阵小风,像是有雪屑飘落在瓦檐窗户上那般声音。不过,“刷刷”那么响了两声,即趋于安静。
透过白白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些婆娑摇动的树枝。然而,此刻在郭彤的感觉里,却似有“风声鹤唳”的味儿,只当敌人俨然站立在窗外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少女微微笑道:“好了,他走了。”
郭彤好像堕入五里雾中,怔了一下,道:“谁走了?”
黑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还会是谁?当然是你最怕的那个向阳君了。”
郭彤一时愕然,说真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阳君那个人,在他心里已构成了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