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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钰泪水沾颊,泣不成声,柱儿也抱着父亲哭得一声噎,一声咽,两代拥啼,情景恻;燕铁衣目中也泪光盈盈,他伸手拍了拍石钰肩膀,又摸摸孩子头顶,转身离去。
※ ※ ※
两匹峻马驰骋在官道上,在蹄音的清脆传扬中奔向“楚角岭”,鞍顶,坐着燕铁衣及早已换了一身光鲜衣裳,且修整过仪容的朱瘸子。
又是局促,又是兴奋,又是充满新奇感觉的朱瘸子,拉开了嗓门道:“呃,小哥,我到现在还猜不透,你的眼睛是啥时看得见东西的?”
笑笑,燕铁衣道:“就在那孩子从涧上坠落下来的一刹那间,很奇妙,眼睛中的晕翳顿去,朦胧全消,视力的恢复就在瞬息间。老哥,充满光亮的世界,清晰明洁的天地万物,真美啊!”
朱瘸子咧嘴傻笑道:“我倒不觉得美在那里,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试过失明滋味的缘故吧!我有种比较怪异的想法,小哥,那石钰心地还善良,所以老天便恰巧挑在那危急的一刻叫你复明,以便趁时救下石钰的孩子。”
豁然大笑,燕铁衣道:“善有善报,可不是?老哥你的心肠,也一样会得到好报应的。”
朱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憨笑起来--他只是个平凡的,甚至微贱的老樵子,但是,平凡的人也可能在某一种特殊的环境与时机里发挥出其不平凡的光芒;人有灵性,有智慧,如果再加上一颗明辨善恶的心,造化也就接近了,不是么?
枭中雄……第五十四章 人如玉 彩衣衬妆
第五十四章 人如玉 彩衣衬妆
这是一位美得俏、美得娇、美得怪惹眼的大姑娘。
她约莫有十八九岁的年纪,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未经修饰,却自然弯如新月的一双柳眉下,是两只黑白分明,活溜溜的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下有一张菱角般红润的小嘴,笑起来腮帮子上各有一双深深的,浑圆的酒涡;这妮子的那般媚丽劲,就甭提有多么逗人了,然而,却媚得鲜活,美得纯真,一朵实实在在的花儿--还是朵含苞未放的嫩花儿呢。
她的穿着很简,寻常人家子女都惯穿的青布衣裙,脚上是双瘦窄窄的青布鞋,浓黑柔软的秀发盘成两个髻分结脑后,一方绣着花边的手绢老是有些腼腆的掩着那张小嘴,现在,她正在这家绸缎庄里选购着衣料。
在这小娇娘身后,跟着的人赫然却是熊道元,熊道元的两肘弯里业已托满了大包小包,又是圆又是方的各式物品,累得这位有“快枪”之称的大个儿直在喘气,看样子,他是陪伴着这位姑娘出来购物的,好像已经跑过不少地方,买了许多东西了。
小娇娘的身侧,嗯,竟然是燕铁衣。
一困困,一匹匹五颜六色,或丝或绸的衣料被伙计从货架上取下,又逐一抖了开来,料子迎风兜着空气发出“普”“普”的声音,一条一条像彩虹般绚与缤纷的被伙计展现在长长柜台上,每匹料子中间的衬木堆向台面,有轻沉的“冬”“冬”声,于是,“冬”“冬”,“普普”的声言不绝,好长好长的一条柜台,便立时形成了花团锦簇,鲜艳都丽的一堆一堆,一片一片,那眩目的光彩,便宛似将天下所有的颜色都会集在此了。
姑娘也有些局促,却有更多的兴奋与欣喜,她不大好意思的挑着拣着,抚抚这,又摸摸那,似乎每一样她都喜欢,却又不知道那一样好!真的,这么些年来,她几曾见过这么多漂亮鲜艳的料子哪?这些衣料便摊在她面前,任她所好的拿,她简直不知道如何来选择了。
店伙计是一头的汗水,熊道元是一头的汗水,而大姑娘也在鼻见了汗珠,只有燕铁衣,仍然潇潇潇潇安安静静的背负双手站在一边,神态悠闲而雍容。
这时,熊道元往上踏近一步,开了口:“呃,我说妹子,你就随便挑两块绸缎带回去吧,别再琢磨啦,这一上午来,可怜哥哥,我不但两条腿转了筋,连这双手臂也被压麻了哇!”
大姑娘脸蛋一红,羞怯怯的道:“大哥,料子都这么好看,花花绿绿的一大堆,我倒买不知该拣那一种了。”
熊道元吁着气道:“你乾脆闭上眼抓几块就行,妹子,早买完了我们赶紧去祭五脏庙,唉,又渴又累又腹中饥啊,这个滋味可不是好消受的。”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道元,今天出来买的这些东西,是我送给令妹的一点小礼物,也是帮她陪衬点嫁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多年磨练,你可仍是沉不住气呀!”
熊道元赶紧打了个哈哈,道:“魁首别误会,我只是,呃,生恐魁首太破费了,这一天上午,可是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银子啦?这怎么好意思啊。”
燕铁衣笑笑道:“少来这一套,你心里在想什么莫非我还猜不到?你是自己想偷懒,却亏得编排出这是个好藉口,听着像怪顺心的,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青脸泛赤,熊道元忙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魁首,我可以发誓!”
燕铁衣安详的道:“算了,道元,人与人之间相处得长久了,至少会有一个收获--解,对你而言,我的了解还不够么?”
羞答答的向着燕铁衣笑了笑,这位大姑娘低声道:“大当家,我随便挑两块料子就行了,今天已害你花了很多钱,我哥也跟着等了一响午,再买下去,娘会骂我不懂事呢……”
燕铁衣笑道:“二妞,没关系,拣你喜欢的尽情挑,你要多少我替你买多少,别理你这狗熊大哥,妹子要出阁了,他既便累上一点,这一辈子还有几次这样‘累’的机会?”
大姑娘脸泛桃花,害臊的道:“大当家,我不客气,真的很够了。”
燕铁衣爱怜的道:“二妞,你与道元,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却亲甚过一个娘胎的骨肉,道元疼你与同胞所生并无二致,对你娘,他更是尽孝道,敬顺不啻亲娘:这些年来,我也眼看着你自垂髻黄口的小丫头长大成如此标致的大姑娘,我疼你亦如兄长,再过几天你就要嫁出去了,我们有这一场兄妹之情在,又怎么不稍表示点心意?你别怕我花费,这一生里,像这种性质的花费,可也只有一遭呢!”
二妞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却也杂合着一股惆怅悲切的滋味道:“大当家……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我真不知要怎么来谢你同我哥才好,我原不想这么早嫁,都是娘同我哥作的主,他们生怕我了多吃了熊家的粮似的!”
熊道元连声喊起冤来,他急忙道:“熊小佳,二妞,妹子,你说话可不能昧着良心,先不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句老话吧,人家村头季大户的那个楞小子可等了你多少年啦?从小你们就在一起玩,一起闹,自搅泥巴的小鬼头全长大到人模人样的年岁啦,所谓‘青梅竹马’的游伴呀,季大户家有身架,有底子,为人又敦厚谦和,小地方的大财主却难得以善行名,确确实实是积德修福之家,街坊邻里谁不敬佩?人家那楞小子季学勤生得又是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去年还中了秀才,这等的少年郎多少大闺女日思梦想全高攀不到,偏偏他就对你是死心眼,打前年起年年央人来家求亲,是娘见他是个好小子,又征得我同意,才答应将你许他的。二妞,把手放在心口上说,你又何尝不中意来着?问你肯不肯的时候,你还不是装模作样的说一声:‘人家不来啦’便跑到屋后头偷着笑去了?这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挑着灯笼都难找呀,好不容易替你撮合了,乖乖,到了这等节骨眼下,娘同我又落了个‘黑瞎子拉油碾--出力赚了个熊’啦。
二妞--熊小佳的白净脸蛋顿时便红得有如柜台上的那块红绸布了,她臊得直跺脚道:“瞧你,大哥,瞧你,人家只不过随便说说,你的话就像黄河缺了口,哗啦哗啦淌个没完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还非得嚷嚷不可?”
熊道元嘿嘿笑道:“那个叫你讲话不凭良心?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哥哥我可是直肠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皇天在上,这可不是冤你吧?”
熊小佳又急又羞的道:“哥哥别再说啦,人家都要臊死了!”
一侧,燕铁衣笑道:“道元,平时你不大好多话,怎的今天却舌头翻搅个不停?”
熊道元裂着嘴道:“魁首,你就不晓得二妞道丫头有多么个刁钻法,若不趁早顶住她呀,她能威风得你老半天反不上一口气来!”
熊小佳急道:“我才不像你说的那样蛮!”
燕铁衣道:“当然,二妞,我是最喜欢你的,别理你哥哥,先把衣料挑选齐了再说。”
回头望向柜台,熊小佳发现站在柜台后的那名店伙计正在张着口楞呵呵的傻笑着,这一来,又羞得她连双手足全没了个放处……。
燕铁衣和详的道:“二妞,你喜欢那种颜色的料子?来,告诉我,我来替你挑拣……”
低着头,熊小佳羞窘的道:“随大当家的挑吧,只要大当家看中的,我也一定喜欢。”
吃吃笑了,燕铁衣道:“好甜的小嘴!”
熊道元又接口道:“这妮子的一张嘴呀,把她老哥我都哄了十几二十年罗!”
轻轻拧了熊道元一把,熊小佳幸嗔道:“大哥!”
连忙扭闪,熊道元笑呵呵的告着饶:“好,好,我不说,不说便是……你可别拧,痒得我心慌……”
燕铁衣又问:“二妞,你挑呀!”
熊小佳眨眨眼,怪难为情的道:“说真的,大当家,我实在挑不出那块料子花色较好,因为在我眼中,那一块料子都是好的!”
燕铁衣有趣的道:“当真?”
熊小佳道:“我怎敢骗大当家?”
点点头,燕铁衣招呼着:“伙计?”
店伙计赶忙朝前一伸脑袋,殷勤的答应着:“爷,小的在着哪。”
燕铁衣笑道:“这柜台上的衣料,总共有多少匹?你待会给算算,我通通要了,你们给包装好,送到离此六十里外的‘仁德村’去,找那家门口栽三棵老柏树的熊家交货就行,那里有我的一名管事守着,货钱向他要,他会如数给现。”
这样的气派,这样的口吻,店伙计眼皮多活?怎会看不出来乃是财神爷上门了?此等大主顾,三两年里也难得遇上一个,他怎会不尽情巴结?只听这位店伙计一叠声的回应,挤眉谄笑着道:“成,爷放一万个心,小的包准给装得扎扎实实,包得漂漂亮亮,马上用车给送到‘仁德村’熊家府上去,列明清单呈给那位管事老爷过目,帐不忙结算,记着也一样。”
燕铁衣道:“这倒不必,付现比较乾脆点,伙计,有劳了。”
此刻,店东也狗颠屁股似的凑了上来,吆喝着小学徒端凳敬茶,围在燕铁衣他们身边团团打转,那等恭维法,可真够瞧的。
熊小佳有些不安的悄然对燕铁衣道:“大当家!这……太多了吧?我怎么敢当?娘会骂我没规矩的……”
燕铁衣笑道:“这是我的区区心意,不要紧,我回去向大娘说,你也好生给我收下,别在推推拉拉,要不,我就认为你不给我面子啦!”
熊道元压着嗓门,一本正经的道:“妹子,在堂口里,举凡违抗魁首谕令者,可是剥皮抽筋的罪名啊!”
熊小佳吓得一伸舌头,燕铁衣已笑笑道:“不要胡说,小心惊着二妞了!”
凑上了一点,熊小佳悄声的,充满感激的道:“多谢你的厚赐,大当家!”
挥挥手,燕铁衣道:“不成敬意,二妞,你这样说就见外啦。”
熊道元又在傍边催着离开,一边不停着口水,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街对面那家酒楼,现下正是午时,馆子上座的时份,酒菜香飘过半条街来,那等引人食欲,难怪熊道元这位老饕已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了,于是燕铁衣又吩咐了店家几句后,便偕同熊家兄出来,行向街对面的酒楼而去。
好不容易在这家名唤“会宾楼”的酒楼上挨着了一付座头,燕铁衣也刚刚向小二哥点了酒菜,熊道元却揩着汗水拉住了转身待去的小二,低声道:“伙计,酒菜快慢倒无所谓,先端一大盘包子馒头什么的上来充饥最重要,可把我饿惨啦!”
店小二赶忙点头,有些稀罕的看了熊道元一下,眼色里表明了他的心意--天爷,那里来的这么一个“饿死鬼”投胎?
摇摇头,燕铁衣啜了口方才店小二献上的茶:“道元,我忽然有了个念头。”
怔了怔,熊道元道:“魁首有了个什么念头呀?”
燕铁衣笑道,道:“我想知道一下,一个人对于饥饿的忍耐力到底会达于什么极限?人要饿上多久,才能变似你这种模样?”
熊道元呐呐的道:“呃,我,我这种模样?”
燕铁衣道:“不错,我准备把你关到一个石室之内,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我试试看,要将你饿上多久你才会达于‘饥不择食’的地步,当然,那时不会有个倌替你端包子馒头,如果你熬不到底,我看你会不会把自己的衣裳靴子也吃下肚去!”
熊小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