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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家痛快吗?”
说着,脚下两只靴子连搓道:“啊,啊,这真不得了,偏这夏天一到,俺这双脚又发痒咧,您说俺在您这大厅之上,能把这双靴子袜子一齐脱掉,来个光脚丫吗?”
羹尧一看情形,不向书房里让,还真不行,要想三言五句把他打发走,已经决办不到,连忙皱着眉毛笑道:“小弟遵命就是,不过今天有事,委实不能多谈咧。”
程子云闻言不由笑咧了大嘴道:“古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只要准俺到您那书房里去把衣服脱了坐上一会,那便无异救了俺这条性命咧。”
说罢,抢起桌上眼镜扇子手巾,立刻站了起来,向周再兴道:“管家,劳驾,给俺预备一大盆水,有凉茶再来上一大壶,停一会,您便让俺给您请上两个安全使得,那开水却免劳照顾咧!”
说着,更不等羹尧让便迈开大步,笑着直向里闯去,慌得羹尧反而跟在后面赶着,周再兴不由好笑,只得也跟着,一同走向花厅旁边,那间书房内,程子云才一进了花厅wrshǚ。сōm,便不等进房,便先将眼镜扇子手巾,向周再兴手里一塞,呼的一声,又将外面一件纱马褂脱将下来,走着,又将那件纺绸长衫也脱了,一古脑儿,团在一处,一进书房便向椅子一抛,大笑道:“痛快,痛快。”
接着向靠窗另外一张椅子上一坐,又将外面一件短衫也脱了,连靴袜一齐脱下,扔在一旁,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说什么此乐虽南面王不易也,俺这一霎儿,简直是羽化登仙咧。”
羹尧不禁皱紧双眉,也将长衣脱了道:“程兄,小弟已经如命,有话也该说咧。”
程子云一面翘起一足,伸手在脚丫里搔着,一面笑道:“您且少安毋躁,俺只稍微痛快一会这就说咧,此刻并不是俺不说,委实俺这两个老伙计不稍微安排一下,它也不肯答应咧。”
羹尧见他双手捧脚而搔,闹得臭气四溢,不由退避不迭,程子云却口里,哼哼唧唧自得其乐,百忙中,还向鼻上嗅了几下,大有旁若无人之概,那周再兴不由也皱了皱眉毛,将他那手巾扇子眼镜送上,接着出去一会儿捧了一个大水盆子进来,看着程子云笑道:“程师爷,小人知道您就喜欢一个痛快,那手巾面盆全用不着,所以把那养金鱼的盆儿拿来,您要洗脸抹身全使得,便要洗上一次脚也行,快请用吧。”
程子云一看,那水盆果然有一个小金鱼缸那么大,满满储了一缸水,还有一条雪白高丽布手巾,不由看了再兴一眼哈哈大笑:“管家,您真可以,俺这便遵命上下抹个痛快咧。”
说罢,先将一条辫子盘了起来,然后蹲下身去,捞起那条手巾在睑上洗了几把,一下绞干,在身上胡乱抹了一阵,最后又箕踞坐在椅子上,把一双尊足伸入缸中,洗了一会,用手巾抹干,又大笑道:“这会子,俺全停当了,只等那凉茶一来,便可以谈正经的咧。”
说着周再兴已经提了一把大铜壶,挟着一个大海碗来,将碗放在他身边茶几上,一下便倒了一大海碗,羹尧一看那茶,黑黑的,浓浓的,简直和府中常饮的茶大不相同,正待要问,再兴连忙一使眼色,一面笑道:“程师爷,您要凉茶,又要喝个痛快,所以我只好把茶放在壶里烧开,再吊到井里去凉了一会,也许味还要涩一点,您可别见怪。”
程子云抄起海碗,先试了一下,大笑道:“好,好,只要不烫舌头,俺就足感盛情咧。”
接着捧起那碗,真似老牛饮水一般,一下喝个干净,这才一摸项下虬髯道:“尊管真是可人儿,有这一盆水,一碗茶,我们便不妨多谈一会,要不然,那样衣冠楚楚的向大厅上一坐,俺就有话也说不出来咧。”
接着又笑道:“俺之所以来寻您,便是为了王爷兼营了那神机营,本来那里面全是皇亲国戚当差,算是本朝的御林军,可是天下澄平一久,规模全失,王爷一接任就打算切实整顿一下,不过人才难得,别的不说,便那杂技火器两营,连个像样的教习全没有,王爷因为这个急得不得了,竟打算让俺去兼上一个总教习,您请想,俺便再不行些不能自比伊吕管乐。至少也是羊叔子谢东山一流人物,怎能跑去兼上这一份差事咧,所以才打算来和您商量商量。”
羹尧本来憋着一肚皮不快,只不好发作得,闻言不由怫然道:“原来程兄闹了半天,却打算荐我去当这个总教习,那对不起,只好方命咧。”
程子云一面取过那大扇子摇着,一面笑道:“双峰,你错到家咧,这个什么鸟教习,俺程子云尚且不屑,焉有亵渎足下之理,何况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俺便不才,还不至这样冒昧荒唐,我今天赶来,是为了您这门下江湖人物最多,打算劳驾代为物色一二,您怎么疑惑到自己身上去?真那么一来,俺不成了妄人吗?”
羹尧听罢颜色稍霁道:“如此说来,还有个商量,不过此事那位胡兄最为熟悉,您为什么不去找他倒来寻我咧。”
程子云摇着扇子,又一摸项下虬髯道:“您为什么一件事看得这等容易,那位铁笔书生虽然和俺已经交成极好朋友,王爷也看得他不错,可是这神机营的杂技总教习却非同小可,如若弄个不相干的人进去,那还了得?不但王爷信不过他,便俺程子云也不得不斟酌,如若是您荐的人,那话就好说多了。”
羹尧略一沉吟道:“程兄便专为此事而来吗?小弟遵命就是咧,容假时日,我想也许可以报命,但却急不得咧。”
程子云猛又一吐舌头道:“您说得怎么这等自在,王爷现在就立等要人咧,要不然俺这东鲁狂生,江湖知名之士,多少也认得几个,何至要劳您大驾荐贤咧?”
羹尧不由笑道:“您要立刻要人,那我可没有方法,您也请想上一想,王爷既然力谋整顿,我能随便抓上一个凑数吗?”
程子云又笑道:“那也不是立刻的事,我想凭您年二爷要找这样一个人,有个三五天也许行咧。”
羹尧摇头道:“那可不一定,要人那有的是,要人才可就不很容易,不过既是王爷的意思,您又来这么一趟,我总有以报命就是咧。”
接着一看外面天色道:“程兄还有事吗?小弟委实有事在身,却不便多陪咧。”
程子云还舍不得走,正说:“俺委实太累咧,公事虽已交代清楚,容再小坐须臾如何?”
那周再兴又从外面嚷进来道:“回二爷的话,适才雍王府又打发人催请,据来人说,姑奶奶是奉了老皇妃之命,立等二爷去有话吩咐,却迟不得呢!”
程子云无奈这才匆匆穿上靴袜,站了起来道:“既是老皇妃之命,却真延迟不得咧,俺先走咧,您答应的事可也迟不得。”
接着又附耳道:“王爷这次整顿神机营是极有用意的,如果真能做出一点好规模来,将来国家一旦有事,便可帅席专征,这未来的一切全不用说咧。”
一面又哈哈大笑道:“俺本来已经想拿定主张,在这里吃了晚酒再走,却想不到找你的竟是老皇妃,那只能容诸异日咧。”
说罢,拿起衣服抖了一下,一件一件穿好,又戴上眼镜,拿了扇子手巾告辞要走,羹尧也慌忙将衣服穿好道:“小弟也须立刻就走,您且稍等,我们同行便了。”
说着两人一同出了年宅,程子云一再叮咛不可误事,方才上马而去,羹尧却因那匹宝马被天雄骑走,夏天又热,一向多用骡车代步,也跨上车去,周再兴坐在车沿上等程子云去远方笑道:“二爷您别忙,哪有什么老皇妃相召,那是奴才因为这块魔老不走,不一定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这么说,要不然,他也许真想吃了晚酒才走,那就糟了。”
羹尧见车已行动,忍不住大笑道:“我肚里早有数咧,你那茶水是从那里弄来的?这人虽然狂妄,有时也很精细,下次却不可如此咧。”
再兴笑道:“这种妄人,也只有这样对付他才行,老实说,那个盆子,哪里是什么金鱼缸,连手巾全是我从魏景耀老婆那里借来的,人家是干什么用的,我可不知道,那茶是哈老回回店里施茶用的,我怕它不凉,绐倒了半壶,又渗上了半壶井水,他这—回去,也许就闹上肚子亦未可知咧。”
羹尧不由又笑了一阵,等车子到了雍王府,外面已黄昏,羹尧仍先向花厅秘阁而来,才到花厅上,周再兴一看四顾无人悄声笑道:“我已打听过了,王爷到宫里去尚未回来,您不必多耽搁,正好径向后园去,如果他回来,我再托人前往相请便了。”
羹尧脸上虽然有点讪讪的,但只点头微笑便径向后园而去,一路穿花拂柳,到了借荫楼下,院落外面,因为天已全黑下来,心中一想,自中凤来此,从未夜行来访,正恐中凤见怪,又恐外人议论,忽听身后大笑道:“姑老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俺小姐方才洗完澡,在凉榻上躺着咧,她近来不知怎的,连楼也懒得下,您又不常来,怎么倒好像生疏了也似的咧。”
羹尧猛一掉头一看却是孙三奶奶,穿着一身青夏布衫裤。一手挥着一把大芭蕉扇,一手提着一个菜莉花球,正把一对母狗眼笑成一条线看着自己,连忙掏出两封信来道:“我因为有两封要紧的信,要交你们小姐,既遇着你,便烦你替我送给她,可不许对人说,我去咧,”
孙三奶奶且不接那信,转一下拦着道:“您是怎么着咧,有话不会对俺小姐当面说吗?怎么反递起信来,既来了您要打算再走那可不行,俺小姐这两天,不知为了什么,心里正烦哩,连香姨儿和李大姑娘全爱理不理,俺正望您能来,和她说说笑笑解个闷儿,您怎么倒来起这一套来?”
接着又脸色一沉道:“别是您小俩口子,因为什么又闹翻了吧,那也不要紧,你且说个理来让俺评评谁是谁不是,替您两位和解和解也就算完啦。”
羹尧本为避嫌,打算将那两信托她交给中凤,既省得有些话当面不好说,又免得落个黑夜同处一室的嫌疑,却不料孙三奶奶竟大嚷大叫起来,不由心下着急,又恐人来,问及两信不好答复,连忙将信收好,一面双手齐摇道:“嬷嬷,你先别嚷,我和你们小姐之间无隔阂,实在因为婚期已近,所以不便多来往,才略微疏远一些,这是为了彼此避嫌,你这一嚷,要让外人听见,岂不又是笑话?”
孙三奶奶闻言又咧嘴一笑道:“我的姑老爷,您为什么不早说咧?倒害俺白白担了好几天心思。”
接着又道:“俺不嚷就是咧,您可不许走,这事俺还得问一问俺小姐才行。”
羹尧见她虽说不嚷,那嗓子仍然没有捺下来,心下更加慌急,忙又道:“我谢谢你,说话声音低一点行不行,你要再这样,那我只有走咧。”
孙二奶奶却似没事人儿一样,又咧嘴大笑道:“俺的姑老爷,您这又怕什么?须知只要坐得正行得正哪怕和尚尼姑合条凳,您两位的事,连王爷老皇妃全知道,还怕谁?有谁敢说一句浑话,不用您两位开口、俺打也打下他半截来……”
正说着,楼上的云中凤已经听见,连忙从凉榻上,霍的站了起来,赶下楼梯,纵向院落门内,低声娇喝道:“大黑夜里,你又乱嚷什么?还不与我快进来,你真打算呕死我吗?”
孙三奶奶一见中凤出来,方才放低了喉咙笑道:“俺姑老爷……”
正说着,一见中凤横着一双妙目,又改口道:“俺真该打,又忘了您的嘱咐咧。”
接着又道:“俺是因为年二爷来了,他又不肯进来,却说有什么信要教俺送给您,俺只当您两位闹翻了,所以才拦着他不让走,其实俺并没有说什么咧。”
中凤一看,果然羹尧尚在门外站着,连忙红着脸道:“你这人也奇怪,既然有事,为什么自己不进来,倒托这个蠢牛咧?”
羹尧一见中凤面泛红霞,似怒的使着眼色,也一脸惶急之色,连忙走进院落赔笑道:“这是我的不是,并不能全怪这孙嬷嬷。”
中凤不语,连忙先将院落门关上,一面向羹尧低声道:“请上楼吧,有话我们上去说去。”
一面一双妙目又瞪着向孙三奶奶道:“方才的事,任凭年娘娘和福晋面前也不许漏一字,你只要敢让别人知道,那我可顾不得我是你奶大的咧,”
孙三奶奶不由哆嗦着道:“只要您吩咐过,不管是谁,俺全不会把话说漏了,不用说娘娘福晋,便皇上问,俺也不说还不行吗?俺如说了不算,您便将俺这颗脑袋斫了也愿意。”
中凤又低喝一声,不许多开口,这才和羹尧相携走上楼去,一同落座,不由红着脸埋怨道:“你这人真岂有此理,怎么越来越荒唐,竟昏夜跑到这里来,既来了又不上楼,却和那无知蠢牛在外面嚷起来,要让人听见,那怎么是好?就有什么事,不会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吗?”
羹尧不由涨红了脸道:“江南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