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羹尧连忙站了起来道:“大哥有话但请明说,小弟焉有违拗至令母亲生气之理,再说,父亲既不在家,一切便当由长兄做主,小弟恭听训示就是咧。”
希尧一面向侍候丫头,接过水烟袋抽着,一面道:“别的也没有什么,我找你来,就是为了那云小姐的事,如今一切全预备好了,奉王爷的面谕,除不得用父亲和你的职衔仪仗迎娶,新人不得用命妇服式以示与正室有别而外,其余行聘纳采均与弟妇一样,并由王爷代备云宅仪仗送亲,吉期定在明年元宵,虽生肖稍有不利,但这是王爷的意思,纳妾也究与正室有别,所以母亲也答应了,你意如何?却不可再闹别扭咧。”
羹尧躬身笑道:“此事小弟本来决不能承应,现在既已闹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说?不过……”
希尧猛将水烟袋一放道:“不过什么?这是父母之命,王爷恩泽,你难道还嫌大家为你操心得不够吗?”
羹尧忙又道:“小弟决定遵命,不过我所担心的是这样一来,大面上虽与正室有异,实际却非娶妾之礼,便伊家不说话,外面也难免物议,何况父亲和大哥全是崇尚理学的,小弟又才出仕,似乎还宜斟酌才好?”
希尧又捧起烟袋,吹着纸媒笑道:“你原来为了这个,我们八旗世家,向来知书达理,对于一切礼节,从无脱落,不过天下事有经有权,岂可执一?这是王爷之命,其中还有老皇妃的作成,如又与通例不同,谁还敢说什么?老实说,这简直和皇上赐婚差不多,至于伊家,那更说不上,王爷为了此事,已由福晋和你妹妹,把你岳母请去和云小姐见过面,你岳母因为云小姐是福晋的义妹,敷衍还敷衍不过来,焉有说话之理,你尽管放心吧。”
正说着,希尧之妻佟氏,已从房中出来笑道:“二爷,您大喜呀,这两次喜酒可够我吃的咧,别人不用说,我这大嫂您到时可得多磕上两个头才行,您也许不知道,我为您的事,单只王府里就跑好几十次咧。”
羹尧忙又红着脸,请下一个安道:“我谢谢大嫂,您为我这样操心,真的,将来只有给您多多磕上两个头就是了。”
佟氏又笑道:“哎唷,二叔,这我可放下了心咧,您能早这么说,不也省得人干着急,婆婆跟着生气吗?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咧,那么样的一位能文能武的大美人儿,愣是不要,人家送上门来,直向外推,害得我也跟着费了无数唇舌,您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似的,如今竟也明白过来咧,既这么说,大概您也不会再变卦,咱们是当着您哥哥说,我这就去禀明婆婆,您要再有什么话,可对不过人咧。”
羹尧不由脸上越红嗫嚅着道:“这个……小弟怎敢再令大哥大嫂操心。”
希尧吸着水烟看着羹尧大笑道:“你这一着,倒又是我万想不到的,怎么忽然又这样爽快起来?老实说,我才不管你这些事咧,这是王爷着我和你说的,你妹妹也一再和母亲说,你如再推托便不成话咧,现在既已明白过来,那咱们便不妨一齐去禀明母亲,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对你妹妹也有个交代。”
说着放下水烟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同到了上房,年夫人正躺在一张藤榻上,让两个侍儿捶着腿,一看三人进来,看了羹尧一眼,又向希尧道:“你们三个人为什么一齐进来?羹儿的事,你们已经全告诉他了吗?”
羹尧连忙请安笑道:“妈,您何必为我这点小事操心?我不早说过一切由您做主吗?”
年夫人笑骂道:“你把我气够了,如今一切由我做主咧。”
接着又向佟氏道:“那你明天便到王府去回你妹妹一个信,教王爷好放心。”
羹尧忙又请了一个安道:“妈!您放心,王爷昨天也曾问及此事,儿子已经当面答应了。”
年夫人又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已答应王爷我也早知道,不过人家因为怕你说了不算,万一再闹别扭,未免对不过云家,所以才着你妹妹,教我再问你一声,自己又对你哥哥说,也教他把你的话拿定了,王爷待你这样深恩厚泽,世间少有,你将来还须重重报答人家才是。”
羹尧连声答应,年夫人又颜色一沉道:“趁你在此地,我再对你把话说明,你可别不识好歹,此刻你既答应,将来人家云小姐过门,你对这两房媳妇,可得一样看待,却不许作践人家,须知这可不比寻常讨小纳妾咧。”
羹尧又连声称是,佟氏在旁笑道:“婆婆您请放心,我已听妹妹说过,那云小姐也有一身好武艺,也许还在二叔之上,人家才不怕他咧。”
说着,又向羹尧挤着眼,年夫人不由大笑,这半天工夫,年府上房里,全显得喜气洋溢,直到夜深周再兴方才回来,说明两信已交白泰官,周路二人嘱咐血滴子派人势在必行,江南诸侠也决会有人随马天雄北上,但须候独臂大师和诸长老决定,那十四王府也已去过,着小来顺儿,将话通知了张桂香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白泰官和在京各人商定之后,仍旧乘了那匹宝马南下,这一次,才只七日,便已赶到江南,先向镇江金山寺一问了因大师一行尚未回来,想是那曹宅每日必有人前来打听诸侠行踪归期,寺中僧众全以不知道三字回却,泰官闻言,要不停留,直向东山而来,到得湖边正是末牌时分,控马略微踌躇,便向那谢五娘酒店驰去,才到店外,便见那解壮飞笑道:“白大侠回来了,五娘和老魏都不在家,今日适逢香期,他们全已到庵中赴会去咧,现有上好鱼羹牛肉,我们且闹上一壶如何?”
泰官翻身下马,将丝缰递过道:“我在路上已经用过饭,现在有事在身,只好改日再为叨扰了。”
说着将马寄顿好了,径向湖边赶去,忽见那柳荫外面湖上波平如镜,夕阳掩映之中,棹来一只舴艋小艇,艇上载着一个白衣少年,一个绿衣女子,各用一支短桨,将那条舴艋,棹得便如弩箭离弦一般,直向湖边驶来,再细看时,却是翠娘和那魏景星之子魏承志,连忙把手一招道:“你两个快来渡我过去,我正寻不着船呢。”
翠娘停棹,用手搭在额上一看笑道:“白叔好快,只这几天,便又赶回来了。”
说着手下略一使劲,那船更快,一晃便到岸边又笑道:“大家全在等着你的回信呢,全都料定你一定还要有好几天才能回来,却想不到这等快法,今天香期,庵中正在做朱光王法会,我因为这位魏家兄弟,要尝尝这里有名的白沙枇杷,所以一同棹了船出来,采些回去,却没料您已回来,那只好算他嘴运不好,改一天再说呢。”
说罢,俏生生的站了起来,将船靠岸,让泰官上去,魏承志也连忙站了起来,唱诺施礼,泰官一面扶着,一面上船在中间坐下,翠娘用短桨在岸上一株曲项老柳树上一点,那船便又向湖心驶去,等离岸稍远,又娇笑道:“白叔,我那信想已送到,凤丫头有回信吗?”
泰官把胁下一拍道:“我既替你把信带去,焉有没有回信之理,不过好几封信,全一总用油纸包在这里,这个时候,却无法打开,等到庵中,再行交你如何?”
翠娘又笑道:“我也不一定在这个时候要看,只要她有回信就行咧。”
接着,棹着桨又道:“白叔此番到北京城里去,见着她吗?是不是还是那个小模样儿?”
泰官笑道:“她在鞑王府中,我怎么会见到?你那封信我是着你周再兴师弟送去,回信也是由他送来的。”
翠娘又道:“那么那年师弟为人如何,你曾见着吗?”
白泰官大笑道:“你这妮子对此事倒这等关心,一见面就问这个,我到北京去这么一趟,事情全在他身上,焉有不见面之理,不但见过,还是和你周师叔一同去的,在他那府里,整整吃了大半夜酒,相亲之外,还整整考了他一两个时辰咧。”
翠娘笑道:“你也太不客气,怎么一见面就考起人家来?那么你看他到底如何呢?”
泰官又大笑道:“你别着急,等我慢慢的告诉你便了。”
接着又道:“如论品貌那倒和凤丫头真是一对。”
翠娘又娇笑道:“底下的话不用说,一定是他被你考着了,所以你以为他的见解也自平平咧。”
泰官把头一摇道:“吓,你这一猜可全猜反了咧,这事有你周师叔和周师弟在场,那一回,我真险些儿丢了大人,不但没有难倒他,转几乎被他问住咧,以论兵法武技经济学问,人家可没有一项不够瞧的。”
翠娘连忙一扭头道:“白叔,你是吃了人家的嘴软吧,真要是这样的人,还有一说,否则我真替那凤丫头不服气咧,那么连你和周路两位师叔全答应把凤丫头给他做小老婆了?”
白泰官又哈哈大笑道:“你别不服气,凤丫头这个小老婆可当得与众不同,人家是一位王爷一位国舅的媒人,老皇妃的主婚,花轿要由王府用仪仗送到年府去,妆奁是王爷一份,老皇妃一份,自己一份,一共三份,天下有这等小老婆吗?”
翠娘不禁唾了一口道:“你骗我咧。他老子虽然降了鞑虏,最多也不过在鞑王府当一名坐着的奴才,那鞑王哪就会这样宠她,这不是笑话吗?”
泰官笑道:“你知道什么?那鞑王为了要争夺大位,已经把那年羹尧看得和左右手一样,先娶了他妹妹做次妃,又把凤丫头着他福晋认做义妹,一位王爷对小姨出嫁,这点小铺张算得什么?你瞧吧,那鞑王如果真的坐上那把宝座,年小子也许就是一位出将入相人物,凤丫头不也就是一位一品夫人吗?”
翠娘不由秀眉微耸冷笑道:“照这么一说,他两个已经教人家收买了过去咧,那我们还管他做什么?你这一趟不是白跑吗?”
白泰官又大笑道:“你的脾气怎的这么急?果真他两个已被人家收买过去,我还能这样高兴吗?这正是我们炎黄华胄的洪福,烈皇帝在天之灵的庇佑,才让他两个有这样的际遇,如今他两个,一个是为父兄赎罪,一个是为祖先雪耻,全都算是以身许国咧。”
接着又笑道:“他两个倒决不会被人家买去,却有人正想收买你咧?”
翠娘棹着桨不禁俏脸一红道:“白叔怎么和侄女也说起笑话来?谁真要打算找我,那是他活得不耐烦咧。”
泰官忙道:“我不说笑话,那北京城里,真有人打算请你去,也许你从这里一回镇江,那信便送来咧。”
翠娘诧异道:“当真吗?那北京城里我并没有熟人,难道凤丫头竟请我去吃她喜酒吗?”
泰官笑了一笑,将允禵和程子云商量命桂香寄信托查魏景星被架之事,并邀往十四王府的话全说了,翠娘这才明白,不禁也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那鞑王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托那张桂香写信来,这倒也亏他真会想咧,如果恩师和我父亲肯让我去,我倒真想去看看,好便好,要不好,我不把那鞑虏的脑袋砍下带回来给殉国诸公祭灵才怪。”
泰官笑道:“你去不去倒没有什么要紧,这一着可使不得,那张桂香现在十四王府虽然婢不婢,妾不妾,算是那允禵的女护院,但实际也是那年羹尧所统血滴子当中的一位队长,如果真要那鞑王的脑袋,还不容易,不过我们却不是这等做法咧。”
翠娘俏脸微红道:“什么?这张桂香也是年师弟的部属吗?她虽然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为失身匪人,才索性放荡不羁,可是我听说声名坏极了,凤丫头知道不知道咧?”
泰官不禁笑了一笑道:“岂但知道,这中间还有种种情节咧。”
说着,把桂香行刺被错骨分筋,向雍王府投到,编入血滴子,向十四王府卧底反间的话全详细说了。
翠娘道:“这些话,那位马世哥大半说过,不过语焉不详,照这么一说,那张桂香知不知道年师弟与我们这些人有关咧?”
泰官道:“那怎么能让她知道?这娘们周旋两个鞑王之间,竟自应付裕如,其厉害可知,知道她安着什么心咧?”
翠娘点头,擢着双桨直向西山飘渺峰驶去,一会儿到得庵中,只见香烟缭绕,一片梵唱之声,除舒三喜、魏思明、谢五娘、了因大师、不昧上人等五人在念着经而外,其余全是乡民,愚夫愚妇,大半均在六十以上,真像个乡村小庙的法会,绝无半点异样,翠娘也不理会殿上诸人,径引了白泰官和魏承志走向第三进后殿东首房间从禅床后面转了过去,便见那石壁上有一石隙,才可容人侧身进去,里面却黑黑的隐见石骨,看去并不太深。
翠娘走进石隙,一伸手进去,摸着消息一按,那石隙之中,便见微光从地下射了上来,却是一个二尺来对径的地穴,灯光便从穴底射了上来,穴中显露着一层层的石级,斜坡而下,三人一同下去,白泰官在最后一个,等走下去,又用手将穴侧石壁上一个大铁环一扯,便有一个老树根,当头盖下,恰好将那地穴盖好,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