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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不由诧异道:“怎么?以顾肯堂竟也打算奔走权门起来,难道你也想在鞑虏手下戴上顶翎当奴才吗?”
“你现在不已经是和尚吗?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打算有所作为,能不接近权贵吗?”
肯堂不由一笑。路民瞻忙道:“甘凤池虽然年方弱冠又未尝学问,却极敬重贤老,如果你去,就没有我的信,他也一定会得全力以赴的。”
肯堂道:“现在的话很难说,你看连老和尚尚且相信我不过,以为我要去当奴才,何况甘老四彼此只不过慕名神交而已。你不说明,人家还当我卖身投靠,真去当奴才,不但人帮忙,也许一见面便要挥诸门外呢!”
说罢一笑,老和尚和曾静也一禁为之莞尔,路民瞻忙道:“既如此说;我决定替你写一封切切实实的信去,好让他放心便了。”
说着向曹仁父索来纸笔,真就灯下写了一封信。交给肯堂藏好,这一席酒,直吃到晨鸡动野方才各散。
第二天顾肯堂便踏上了征尘向北京进发。他这一去,不但引起了爱新觉罗氏的兄弟大火并,造成了自相残杀的夺嫡奇案,并已决定一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伟大人物的命运。也为无数被异族统治了的人,种下了绵亘不断的革命。
新春初过,北国天寒,室内还生着炉火,重重帘帷也深深的垂着、年通龄朝罢归来,换去官服,向自己私邸的上房里靠椅上一躺,不由分外觉得十分舒适,一面摩着方才久跪生疼的膝盖,一面想着自己不久也许就会要外放。根据平日的经验,和三十年来的揣摩功夫,连日主子对自己垂询的事特多,而且问的是湖广一带的情形居多;说不定就是湖广巡抚。外放已经比当京官强多了,如果再是湖广巡抚,那更是一个上好的缺份,比起甘陕鲁豫等省又强多了。再想想自己从一个笔帖式混起,如今顶子已经红了,不久就是封疆大吏,是眷如此之隆,如果再进一步,封爵入阁都说不定,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含有喜意。
侍婢小春,看出主人今日回来,面有喜色,与往日人不相同,凑趣的用一只金漆小盘,托上一盏香茶。又用那支大人平日用惯的京八寸小旱烟袋,装上一袋烟,送上去,遐龄接过,就着小春点燃的纸媒吸着,心中更觉悠然自得。
半晌之后,忽听一间年夫人低声叫道:“小春!玉兰!
大人回来了吗?……”
“是,大人已经回来多会了。”
在小春回答之后,玉兰立即打上房门帘子,半老的年夫人扶着小丫头香儿从房里走出笑说:“恭喜大人,听说您有了外放的消息,这话确实吗?”
“咦。这是朝廷的事,你在家里怎么会知道?”
遐龄不禁有些失惊,筹然的,从靠椅上坐起来。
“这是天大的喜事,您想,咱们希尧他能不回来说吗?”
微笑着的年夫人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孩子又不知从哪里听来,就回来信嘴乱说,其实也不过是人家揣测的话,主子的意思。恩威莫测,谁又敢于臆断呢?
遐龄看着夫人得意的笑着,又问道:
“希尧这孩子呢?你倒是把他叫来,等我再问问看,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您不用问,这话是不会错的,希儿在宗人府,大学士张玉书那里都打听过了,消息是先从内阁传出来,这话还能假吗?天可怜,咱们这许多年也赔累得够了,能外放一任,也许可以贴补一些,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这个穷家可真没法当咧。”
年夫人坐着,慨叹而又希冀的说。
‘你又错了,你以为外放便能不赔累吗?那除非是江南织造、扬州监运使这一类的官,要不然,也许赔累得更大,不过有点实权,也许能做出一点事来倒是真的。”
遐龄面色微沉,但是口角的一丝笑痕,始终未泯,掩不住他胸中的愉快。
“回大人的话,钱先生现在花厅求见。”
突然一个当差的在院子外面,帘子底下请了一个安才说着。
“啊!是年贵吗?钱先生有什么事要见我,你知道吗?”
遐龄不禁眉头一皱,隔着一重软帘问着。
“回大人,奴才不敢说。”
年贵垂着手立在帘外阶沿上惶恐的说。
“唉,又是羹哥儿和先生淘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尽管把实在情形告诉我,好让我招呼人家去,要不然,人家不说我不知道,还说是我这为父兄的家教下严,纵容子弟藐视师长呢。”
遐龄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一面向外面说。
“回人人,开学不过才五天,羹哥儿已经和钱先生闹了七八次别扭,奴才总是劝着,希大爷也向钱先生赔了好几次小心,才把事平息下去。想不到今天早上,羹哥儿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了许多钉子和针,栽在先生的椅垫子底下,又把两条椅腿卸下来,虚支在那里,钱先生坐下去.屁股上扎了十多个洞,直冒鲜血,那椅子往下去,又跌了一跤,因此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教了。早上,大人已经上朝,奴才曾回过希大爷,大爷向钱先生一再赔不是,又叫奴才去请来伤科大夫,替钱先生上药,把屁股上的钉伤和脑后的跌伤全包扎好了。又把羹哥儿找回来,让他去跟老师叩头赔礼,叫老师打几下出气。羹哥儿怎么说也不肯叩头,钱先生一怒之下,取过戒尺要打他,他竟一下夺过戒尺又把钱先生头上打了一个大包。希大爷气得脸部黄了,教奴才们捆他,谁知羹哥儿年纪虽小力气竟大得出奇,奴才和伺候书房的小喜儿,两个人都没有挡得住,每人反挨了好几下跌尺 ……”
“混蛋!这还得了,咱们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算是八旗世家,怎么能出这种子弟,胆敢殴师肩兄,这不反了吗?”适龄说罢,立刻从靠椅上跳起来,向院子里走去,一旁侍立的小春,连忙打起帘子,通龄已经到了上房明间门外,看了年贵一眼怒道:“你是我们店里的世仆,如何也这样混蛋,出了这么大的事,到这个时候,才取回报,羹哥儿呢?”
“回大人,”年贵又请一个安:“奴才该死,当时没有能拦住。羹哥儿自从打了老师,便溜出府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哎呀,打了老师,大不了咱们多花几个钱,再请一位就得了,羹儿今年才十三岁,要出去车儿马儿碰了哪里,撞了哪里,那怎么得了。”
年夫人在帘子里面不由惊得站起来,高声向外面叫道:“年贵,你也真糊涂得可以,难道就一直让哥儿在外面,连找都没有找一下吗?”
“回太太,奴才早差喜儿和年富年寿出去了,不过一直到现在他们一个没有回来,羹哥儿也没有回来。”
“你简直混蛋,真该透了.羹哥儿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们四五十人难道就制不住他?你大爷既叫捆,为什么还让他出去!”
遐龄本来一脸盛怒之色,但一听夫人对于爱子非常关切,口风又不太对,不由又把错误加到老家人年贵身上。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混蛋,还不快些加派几个人出去把他找回来。
遐龄向年贵看了一眼,又问道:“钱先生伤还不太重吧!
大爷又到哪里去了?”
“是,是,奴才这就赶紧加派人出去找去。”
年贵连声答应着,一面又哈着腰道:“钱先生伤还不太重,不过起坐有些不方便。脑袋也跌破了,大夫说,不能经风,十朝半月也许就会上好,现在由大爷花园里陪着。本来不想惊动大人,因为钱先生一定要见人人当面辞馆,所以才叫奴才来请大人出去。”
“唉!这孩子真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一回非重重警诫一下不可。”
遐龄不由气得把头直摇,又回头看着帘子里面的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向年贵道:“你对钱先生说,我立刻就来,一定当面责罚。”
“是,是,奴才先去一”
年贵又请了一个安,正迈腿打算出去,忽又见夫人在帘里喝道:“年贵,站住了,已听我吩咐再走,如果羹哥儿回来,先教他到上房里来,不要让大人生气,也不要吓唬他,知道吗?”
“是,是,奴才知道,哥儿如果回来,奴才一定先把他送到太太这里来。”
年贵答应着,一面摘下帽子,抹了一把汗,踉跄着向前面走去,遐龄也略整衣冠,右手握着那根短旱烟袋,向前面慢慢踱着。
“大人,您慢着些儿,为了一个孩子,真能生这大的气吗?您这样气出病来固然不好,吓了孩子也不好。”
年夫人说着攀着帘子,伸出头来,接着说:“再说,咱们家里,虽然不是什么亲王贝勒贝子的府第,也算是一个从龙的世宦之家,孩子们将来难道一定要跟那些应考的酸了一样读书寸有饭吃有官做,不读书便没饭吃,没官做吗?当初老爷子,不过在肃王府当一名包衣,现在您不是一样顶子也红了吗?羹哥儿这孩子既不肯读书,您何苦一定要逼他呢?
况且,孩子还小呢,等上三五年再管他也不迟呀。您说是不是?”
“太大,可不是我一定要管教这孩子,委实他越闹越不成话了。前去二年已经叫他捧走了四五个老师,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把老师打出一个重伤来,要是让哪一位爱多事的都老爷知道,向主子奏上一本,说咱们纵子为非,殴辱斯文、那还了得。”
遐龄忍住气,沉着睑,回头看了夫人一眼。
“哎呀,大人,您为什么把一件小事说得这么严重?当今是上,还真能管到人家孩子的事吗?再说,宫里的几位阿哥,各王府的贝子贝勒,谁不是淘气的主儿,就偏是咱们的孩子,合规矩吗?”
遐龄不禁皱起双眉,把头连摇道:“太太,话虽如此,可是咱们的孩子,究竟不是宫里的阿哥和贝子贝勒,而且现在主子正宠着一般汉大臣,处处在学汉人的礼教,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咱们能为一个孩子,担处分吗?”
“吓,您别搬出大题目来吓唬我,反正孩子是你年家的孩子,又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您就立刻想法治死他我也管不着,随您爱怎么就怎么办吧。”
年夫人一赌气,把头又缩进帘子去。遐龄不由跺了一下脚,叹了一口气,移步又向前面走去,穿过中堂,才到东花厅的月亮门,便听见钱先生颤声道:“希大爷,可不是我钱累不识抬举,晚生不才也曾稍读圣贤之书,大小是个贡生出身,今年已经活到四十多岁,竟让一个学生治得这样,即便老大人再对令弟如何责罚,我也不能再腆颜在此为人师表了。接着又听长子希尧在劝慰道:“老师,您别生气,舍弟顽劣原非一日,家严和我每次均予痛责,无如这孩子,简直是一匹不羁之马,以后还望多多管教。至于医药各费,我二定禀明家严,从丰奉上,千万不要说出辞馆的话来,那真使我们做父兄的置身无地了。”
正说着,又听书童报道:“回老师和大爷,大人已经来了。”
室内登时鸦雀无声,成了一片沉寂,接着年贵把帘子高高的掀起来。遐龄走进去一看,只见钱先生正把一方青绢包着头,侧身睡在一张短榻上,左额角上,坟起老大一块青紫疙瘩,一见适龄进来,右手在榻上一撑,打算起来,哎呀一声, 又倒将下去,嘴里招呼道:“大人请恕晚生无礼,实在两股受伤,已经无法起坐了。”
遐龄连忙赶前一步,把手一拱道:“老夫子,请不必起来,小儿无状,辱及师长,全是愚父子未能管束之过,适因上朝有事奏对,回来稍晚,未能及时责罚,尚请老夫子海涵。”
说着,瞪了希尧一眼道:“我不在家,你是长兄,为何一任那畜生对老师这等无状,我平日怎样教训阶,这就是你做长兄的样儿,尊师重道的道理吗?”
希尧听见父亲进来,本已老早站起来迎到厅前,一闻呵斥,不禁吓得毕定鬼也似的,恭身而立道:“是,是,这都是儿子该死,平日训戒羹弟不力,以全放在老师面前放肆,累您操心。”
钱先生闻言在榻上转侧了一下道:“大人不必动怒,这实在是晚生不堪为人师表,所以才自取其辱,并不能怪世兄。”
说着又在榻上把经过情形,挣扎着说出来。
原来,钱先生单名一个累字,原籍江南凤阳府,本以凛生出贡,打算到京城来,投奔一个乡亲,就便谋于一个小小前程,谁知数千里奔驰到京以后,所过乡亲,已经远官云贵,功名既未能遂,所带包裹又不大多,弄巧成拙,欲归不得,几乎闹成落魄京华的羁旅,幸而会馆尚可容身,免至流落街头。不过,住大半年,所携全磬,没奈何,只得辗转托人设法谋生,偏偏百无一用是书生,除簿书抄缮,只有教读之一途。但是冠盖虽满京华,侯门贵族广有子弟,谁又会来请一个落魄的穷贡生。
这工部侍郎年遐龄,当年出身本是一个笔贴式,说起来,不过相当于现代录事书记的身份。只因乃祖从龙关外,以汉军镶黄旗起家,也算是一个八旗世族,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