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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龙不禁又是一怔,连忙躬身接过一一道谢, 一面道:“小人既经奉命,自当遵守年爷规矩,如果真的事到万难,一定一死报效王爷和年爷,不过事不宜迟,小人打算今晚仍回安定门小店,度过一宿,明日便去十四王府求见,年爷意下如何?”
羹尧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明日便去回明王爷,派人前往河南设法替李寨主销案了。”
说罢一看烛光笑道:“既这样说,李寨主便请回寓,恕我不留咧。”
天雄也笑道:“李兄确以速回尊寓为是,说不定有位旧相识已在等着呢!”
李飞龙一面告辞,一面笑道:“马爷不必取笑,小人初次到京,哪会有熟人等我?”
说罢揣起银子和玉佩钮扣径去。羹尧送到厅外,走着又嘱咐了一番。李飞龙唯唯受教以后,大踏步出了年府,一直向自己寓所走去,到得安定门附近,已是二更光景。那店只有两进房子,—进得门去,便见自己住的北屋东间,隐隐露出灯光,心中方说:“这小二为何得知我已将回来,却将灯点着。”正待问时,偏那店小得可怜,只有一个小二,此刻因为客人不多,已经出去。再走近那间房看时,室内竟有一个人影在窗上摇晃着,不禁心中一动,想道:“难道真如那马天雄所言,已经有了熟人在此相候吗?”再就窗隙一望,只见一个乡下打扮的少妇,正脸对着床前桌上那盏灯坐着,因为脸背着,却看不出是谁来,心中又想,这也许是个串店的流娼,不知怎的观着房中无人,闯进房来兜生意的,不禁暗自笑道:“一个人只要运气一来,真是思衣得衣思食得食,他妈的,这几天正没处泄火,方才弄到二百银子外快,就有送上门来的人儿,只要她不是个丑八怪,也说不得留下,暂且解馋了。”
想着,一手掀起帘子笑道:“你这妞儿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到我房间里来?是想找个现成买卖吗?来,来,来,咱们谈谈也好,大爷有的是钱,你接着吧!”
猛可的,那村妇猛一掉头娇喝道:“你胡说什么?又打算找死吗?”
李飞龙一听那声音便大吃一惊,再一细看,原来却是自己的老婆张桂香,脸上脂痕犹在,只是已经换了一身紫绸小袄,青布裙子,头上也改梳了一个抛家髻子,却用一幅宝蓝绢帕包着,不禁大骇道:“你……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是在做梦吗?”
桂香冷笑一声道:“你问我吗?我是来找现成买卖的,您李大爷有的是钱,为什么不拿出来让我接着呢?”
李飞龙不由一怔,忙赔着笑脸道:“您别生气,我万想不到您这个时候忽然又改了装到这里来。还只道是一个串店的流娼,打算嘴头子上燥脾两句,赶走算数,还真能那么着吗?您到底是怎么来的,能先告诉我吗?”
说着笑着,走近身边,把脸凑上去道:“我猜八成是王爷开恩,因为咱们夫妻多时不见面,所以着您来陪陪我是不是……”
一言未毕,张桂香早扬起五条春笋也似的玉指,啪的一声,便打了他一个嘴巴道:“你简直自己忘记是老几呢。人家王爷就再体贴你些,能在这个时候,叫我到这鸡毛店里来伺候您李大寨主吗?”
李飞龙被那一掌,直打得金星直冒,一手掩着腮帮子,忍着痛道:“那么,您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桂香见他掩着腮,向后退着,一副窝囊废的样儿,不由噗哧一笑道:“你且慢问这个,我先要审问审问你,你不是早经离开了王府么,为什么到这时候才回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呆着,还不赶快告诉我吗?”
李飞龙一听,理直气壮的道:“你问这个吗?我因为信了你的话,所以一出王府,便到年二爷府上去,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不信,您明天可以到年府上打听打听,我去了没有。”
张桂香一听又冷笑道:“我哪里有闲工夫去问那些?你既说在年二爷府上,年二爷对你说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李飞龙闻言,忽然想起羹尧所嘱,不禁把牙咬道:“这个……年二爷方才已经吩咐过,在他府里说的话,不许对别人说,所以我暂时也不能告诉你。”
桂香看了他一眼道:“吓,你好哇,竟又在老娘面前弄起鬼来。我想那年二爷向来做事没有一件不光明磊落,能有事教你瞒着老婆吗?我想你一定以为我在王府里再也不会出来,所以又跑到不相干的地方去咧,今天如说实话还罢,否则我以后再理你才怪。”
李飞龙闻言,急得直在跺脚道:“是真的,我才从年二爷府里回来,一刻也没有停,怎会到别的不相干的地方去?您这一下不冤枉死人吗?”
桂香把眼—瞪道:“你骗鬼呢,今天要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哼哼,那你可等着我的。”
说罢又冷笑道:“好几个月没见,你简直连规矩全忘记了呢!”
接着霍的—声站起来,一把揪着李飞龙的耳朵道:“你这死王八,只几个月没见面全改了样呢,如果再不说实话,我不把你的耳朵扯下来才怪。”
说罢用力一扯,李飞龙只痛得杀猪也似的直叫起来道:“我不是不告诉你,实在年二爷不许说,只要一开口,说不定我这吃饭家伙便要搬家呢?你不用说扯下我的耳朵来,就再厉害些,我也没有吃雷的胆子敢把他嘱咐的话漏出来。”
桂香忽然回嗔作喜道:“你怕年二爷就怕得这等厉害吗?我们且不谈这个,你猜我是干什么来的吗?”
李飞龙一手摸着耳朵,一手掩着腮帮子道:“我怎会知道你来干什么?方才只猜得一猜,便挨了一个嘴巴,还敢再猜吗?”
桂香媚笑道:“那个嘴巴你以为挨得冤枉吗?谁叫你自己充大爷,拿我当串店的妓女呢?这怨得我吗?”说罢一扭纤腰,向床上一坐,把手一招道:“你且到这里来,坐下来我们好讲话。”
李飞龙见她秋波一转,妖艳如昔,不由心中一荡,连忙狗颠屁股也似的,跑过去并肩在床上坐下来道:“你到底来做什么呢?”
桂香笑道:“你要问这个,咱们还是那句话,你先将年二爷那里的话告诉我,要不然,咱们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说罢,一手搭向飞龙肩上,丁香半吐笑道:“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吗?那等你有求着我的时候,我也办不到,你可别怪我呢!”
李飞龙不禁有点神魂颠倒,正在要说,但一想羹尧所嘱,又不敢说,只有伸出一手去,一搂纤腰笑道:“您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不说这个,现在为什么又问起来?这一来不要命吗?”
桂香格格的笑道:“你这一次总算还不错,年二爷也没白嘱咐你,如今我可以告诉你老实话,今天晚上我不走啦……”
李飞龙不由抱着她一连啃了几口道:“我说么,这可不是王爷教你陪我来了?”
说着,分外不老实起来。桂香猛又一下推开他,嗔道:“你这人真上不得台盘,你当王爷真是为了陪你才着我来吗?”
李飞龙一怔道:“那又为什么呢?”
桂香一掠鬓角悄声道:“年二爷不是派你到十四王爷府去卧底,替咱们王爷效力吗?”
李飞龙不禁惊得跳起来道:“你怎会知道此事,这……”
桂香又悄声道:“说话轻些,我不为这个还不来呢?”
说罢,掏出一块玉佩道:“你瞧这个。”
飞龙一看,那块玉佩,竟和自己的一样,心中立刻明白大半,不禁惊道:“你……”
桂香觑了他一眼道:“我什么?难道只许年二爷派你去,就不行也派我去吗?老实说,你不过是一个帮办而已,我才是正经主儿呢,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真要不服调度,且试试看。”
李飞龙不由惊得呆了,半晌方道:“是真的吗?”
桂香笑着,掏出一张海月笺来,李飞龙一看,上面写着:“适谈之事,已派大嫂主办,一切望受节制,并将办理情形、随时具报。”下画押着一个尧字鲜红图书。
李飞龙不由呆了半晌,桂香又媚笑道:“怎么样?你不愿意吗?这可是人家年二爷的差遣,却由不得你呢!”
说罢,仍将纸条收好,用纤指在飞龙额上一点道:“你傻想什么?咱们夫妻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吗?老实说,这是久已派定的事,便你不来,我也非去不可,这一来两口子在一地办事还不好吗?”。
说罢,又附耳小语道:“本来年二爷命我明天一早再来寻你,我为了你才特别今天晚上赶来,你为什么因为这个反不理人起来?就算我是主办,得了功劳还不是你的?我还能去做官吗?你怎么想不开呢?”
李飞龙见她宜喜宜嗔的一副俏模样,忽然又眉黛横春,梨涡微露的看着自己,不由心痒难搔,一把搂定道:“我是被你节制惯的,还有引么想不开的?不过,这年二爷也奇咧,为什么又派起你来,这不太奇怪吗?”
桂香由他搂着一面笑道:“你懂得什么?如果单派你去,你能到上房里去?能见福晋格格吗?再说我是一个女人,多少总比你要占便宜一点,自然由我主办要好得多,这有什么奇怪呢?你别难过,难道我还真能拿你当下属看吗?”
说罢又嫣然—笑,在飞龙耳畔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噗的一声,把灯吹灭了,一霎时笑声吃吃,春生斗室,李飞龙便有天大的不快,也到爪哇国去了。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来,那店小二忽见室中多出一个女客来,不禁一怔,但又不敢查问,只有自己心下怙啜。那李飞龙忙将店钱开发了,又多加了一吊京钱小帐,夫妻相携,先找了一家馆子,吃喝足了,然后一齐向十四王爷府而去。等到府前,李飞龙已经有了在雍年两府的阅历,又恃有暗中奉命而来的大援,转大大方方的向门上说:“在下河南李飞龙,只因舍弟李云鹏前在王府当差,奉命往邢台县公干,不想出了点岔子,不但自己丧命,更连累二弟如虎一同死亡,便妻子张氏,也因此受了重伤,所以特来谒见王爷,说明经过情形,并有机密大事当面禀告,相烦代为进去禀报一声,如能见着工爷金面,生没俱感。”
那门上的一群仆从护卫,一听来人是李云鹏的兄嫂,忙道:“你说什么?李云鹏竟在邢台叫人家给宰了,这还了得?难怪他一去不回来咧。昨天咱们王爷还不放心查究过,您两位既是他的兄嫂,且在这儿等一会,待咱们进去替你问明再说。”
说着请入门房,殷勤招待,有的更问长问短。一会儿,忽然一个戈什哈飞步出来道:“哪位是河南来的李飞龙李大爷?咱们王爷有话,请您到花厅问话。”
李飞龙连忙起身答应道:“在下便是,既蒙王爷赏见,便请带我夫妇前柱便了。”
说着向众人把手一拱,便待随着前往,那戈什哈看了桂香一眼,才要开口,桂香已先瞅了他一眼,媚笑道:“论理我是一个女流,不便跟着去见王驾,不过我那二位叔叔在邢台被人打死的事,我当家的并不在场,我却是身经目睹的人,恐怕王爷要问起来,我当家的一个对答不上,又要烦各位呼唤,所以我想也跟去见一见王爷的金面。这使得吗?”
众人见她人固长得绝俊,口齿更非常伶俐,有人略知底蕴的,更明白她有玉面狐仙之称,却当不得她一双灵活的眼睛,目光四射,面面俱到,都帮着说话,便那来传唤的戈什哈也被她连央求带媚笑,弄得有点神魂颠倒,无法拒绝,只有答应的份儿,带了他夫妇一同到了府内的西花厅。只见那座院落非常宽大,除两株合抱的大槐树而外,几乎整治得其平如砥,还有两副仙人担,和一具石锁放在一边,树下又钉着两排木桩,一个土坑,既好像射圃,又像个把式场。这时,地上静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那座花厅,帘子低垂着,门侧一边站着一个小当差的。那名戈什哈到门前,先悄声向李飞龙夫妇道:“李爷,您和大嫂请先在外面等一会,等我禀明王爷再行奉请。”
说罢,一掀帘子,向内请了一安道:“禀王爷,那李飞龙夫妇已经到。”
遥听里面有人道:“着他夫妇进来吧。”
李飞龙已在雍王府吃过大亏,不禁心下忐忑,踌躇不前,桂香悄声道:“你别怕,都有呢!”
说着那名戈什哈已经出来,笑道:“李爷,大嫂,您快进去吧。”
第十二章 东鲁狂生
李飞龙掀帘走进花厅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身穿京酱摹本团龙袍子,外套元色素缎紧身背心,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珊瑚帽结之外,迎面钉着一方银红碧霞玺,长长一副白脸,正斜着身子,坐在正中一张方桌的上首椅子上。那桌上放一副围棋,下首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络腮胡子,两人正在对弈。连忙拜伏下去道:“小人李飞龙夫妇叩见王爷。”
那少年似在一心下棋,旁若无物,一面拈着一枚白子,待放到棋盘上去,一面道:“你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