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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看时,却是年妃,不禁脸上又是一红。正待说什么,又见年妃身后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旗装命妇,只得搭讪着道:“您不知道我在那东厢房里忙着写礼簿吗?现在也才放下笔,又奉福晋之命,查点来客到齐了没,所以才到这里来取这知单,我人眼不熟,福晋本命我去寻载妈妈,现在您一来,这事就好办了,就烦您指点一下,好让我销差使得吗?”
年妃笑了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我便先给您引见这一位如何?”说着一掉头道:“大嫂子你来,我来给您两位先引见一下。”
说着指着那旗装命妇道:“这是我大嫂子。”
又指着中凤道:“大嫂子,这就是我和您说的云小姐,适才妈已见过了,直到这时候还和福晋在夸奖着呢。以后都是一家人咧,您两位可都得亲近一点才好。”
说着在百忙中,又偷着向中凤挤眼一笑。中凤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她母女婆媳,一定是做成圈套,趁着这机会前来此处缺两页
羹尧连忙请了一个安道:“母亲既问此事,决不敢欺瞒着,儿子确与此女认识,但因决无辱为妾媵之想,更无屈为妾媵之理,所以王爷虽然一再为媒,每次均力为回绝,以免自误误人。谁知她又托妹妹对母亲和大嫂来说,这实在出于儿子意料之外,您如果以为这是我求王爷托妹妹来说的,那就屈死儿子了。”
年夫人点头道:“这就奇了,那女孩子今天我已见过,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用说模样儿十成人才,便是针指刺绣,和谈吐也全不错,人家既甘嫁你做妾,又有王爷替你做主,为怎么给脸不要,反回绝了人家呢?”
佟氏也在一旁笑道:“二弟,那云小姐我也看见过了,委实人是半点批评没有。今天隆太太也当面跟福晋和婆婆说过,只要我们一答应,她便去你丈人家里说去,弟妹那边决无不允之理。你为什么反不答应咧?别是存心做作吧!”
羹尧一见二人口气忽转,大有为中凤打抱不平,教自己承允之意,不由心中更急,连忙又道:“母亲和大嫂在上,那云小姐虽人才出众,我也对她非常敬佩,但惟其如此,所以决不能辱为妾媵也,因此我才回绝了王爷,还望母亲和大嫂不必误会才好。”
年夫人猛又面色一沉道:“你如此说法,难道娶她为妾还心有不足,要将你媳妇休去,娶她为妻才称心如意吗?”
羹尧又惶恐道:“儿子媳妇并无失德之处,焉有休她之理?不过儿子也实无娶此女为妾之意才这样说,还望母亲息怒才好。”
年夫人又寒着脸道:“你这糊涂东西,既无此意,为什么王爷那样一再对你说你反不答应呢?你是嫌她是盗首之女吗?须知她父亲已经降顺本朝,由皇上赏给侍卫,便王爷和福晋也另眼看待,你敢瞧她不起吗?”
佟氏在旁也一使眼色道:“二弟,这是您的大喜事,老实说婆婆已经都答应了福晋咧,您这一倔强,不累婆婆生气吗?”
年夫人怒容满面道:“你管他呢,他现在已经点了翰林,还把我这娘放在眼睛里吗?”
羹尧连忙跪下道:“母亲息怒,儿子虽功名略遂,决不敢便违母命。不过此事实关儿子声誉,还求母亲俯念下情才好。”
年夫人又冷笑道:“你既不敢违我之命,为何对此事又这等倔强?凭我们这等门阀,便娶个三妻四妾,又有何妨?况且还是王爷代为做主,难道还有人敢说不是吗?”
羹尧伏地道:“母亲训斥得极是,不过儿子初入仕途,此女曾在中途和儿子相处多日,如果娶之为妾,深恐外界不明实在情形,转有其他揣测之辞,那就不免要遭物议,所以才向王爷力辞。其实儿子也甚喜此女明慧,但为了将来声誉起见,才不得不尔,此点还望母亲明察。”
年夫人略一沉吟又道:“自古大丈夫不拘小节,你我一家,将来全要仗王爷提携,你又受他知遇之恩,能为这一点细故,便逆王爷之命吗?而且这是他着你妹妹来求我,我已答应过了,那云小姐也不错,你如真个抗命,教我拿什么话去回人家咧?”
羹尧伏在地下抗声道:“此事母亲不必为难,还由儿子直接向王爷说,不也就与母亲无关了吗?”
年夫人又怒道:“你越说糊涂呢,你去回他,不和我回他一样?你当真令我呕气不算,还打算教我在王爷和福晋面前落个教子无方吗?”
羹尧闻言,只吓得匐匍在地,不敢再说什么,满上房里全鸦雀无声。半晌还是佟氏道:“婆婆您别生气,二弟也是识好歹的,我说一句老实话,少年人全有争强好胜的毛病,他怕落了别人褒贬也是实情,不过却没有想开的是这事是王爷做的主,人家姓云的也许更巴不得攀上这门亲事,做妾又是出于他们自愿,还怕有人说什么?再说,二弟您可别见怪,议论是议论,实在是实在,只自己心上无亏,哪怕他胡说什么?难道那些都老爷们还能借着这个捕风捉影参上你一本不成?”
接着又笑道:“这事也忙不在一时,就王爷和福晋也没有立等回话,婆婆何妨再让二弟仔细想一想。可不是我说笑话,只怕他想开了以后,也舍不得把这样送上门来的一个大美人儿回掉呢。”
说罢又向羹尧笑道:“二弟,前面您也许还有事,何妨先去治公,等明儿个想开了再来回婆婆的话不好吗?”
羹尧连忙乘势叩了一个头道:“母亲息怒,儿子如能答应决不令母亲生气,诸如大嫂所说让我再细想一想便了。”
年夫人脸色一转又叹了一口气道:“咳,这本来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懒得为你操心,你就自己再去想一想吧。不过在未禀明我以前,却不许擅作主张去回王爷令我丢人,你能答应吗?”
羹尧又请了一个安站起来道:“儿子遵命,只要母亲未曾答应以前,决不敢去回王爷。”
午夫人方才挥手令去,羹尧回到书房之后,心中越发惶惶不安,心想此事越逼越紧,几乎四面八方把自己围起来,偏只师傅方面,却一去杳无消息,他老人家如在这里,岂不一言可解。而且除中凤似稍知踪迹所在而外,便父亲当年也曾差人明察暗访,甚至连江南巡抚、藩司,全曾托为查访过也不知下落,却到哪里去问咧?尤其心中不能自己的,是有关师傅的事可以商量计较的,只有中凤,但偏偏又是为了自己和中凤的婚姻,万无把这一腔心事和盘托出之理。想来想去简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不由又辗转不能入梦。那马天雄虽然不知羹尧为着什么,但对他那苦思不决之状,却看得非常明白,忍不住问道:“年兄向来做事十分明快,怎么近来中了进土之后,反而不安起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小弟辱承不弃,订交于风尘之中,如许分忧,只力之所及,无不愿供驱使,还请不必闷在心里才好。”
羹尧不禁摇头笑道:“马兄盛意可感,不过小弟实无不安之处,只因今日在雍王府多吃了一杯,一时睡不着,倒许是有的,还请不必见疑才好。”
说着,又故意耐着性子,打算步入睡乡,无如越是有意想睡去却越睡不着,转成了终宵失眠。所幸拜老师、拜同年的事,均已过去,稍可偷闲,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连雍王府也懒得去。偏偏希尧散值回来,又为此事,责备了一会,因此心中愈加烦闷,无法排遣,忽然寿儿持着一封大红帖子禀道:“那十四王府的程师爷又来求见呢!”
羹尧心中正没有好气,随口回道:“你去回他我病了不能见客,等病全好,再去回拜便了。”
寿儿见主人睡到傍午才起来,又懒懒的连吃饭也有点没精没采的,也只道真的病了,便携了帖子去到门前笑向来的程子云道:“程爷,对不起得很,我们二爷病了,适才传话,教奴才挡程爷的驾,等他病好,再向十四王府回拜谢步。”
那程子云,原因前次羹尧曾有等春闱之后,再见十四王爷回拜自己之语,但自羹尧中了进士之后,一连多日并未践约,心疑羹尧把此事忘了,所以又来求见,实际却望此来能把羹尧邀往十四王府一行,好在允禵面前销差夸口,却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心中未免有点不自在。回到十四王府之后,正好允禵正在西花厅外面,那座演武场子上看李飞龙和一群护院练拳,一见他回来,连忙笑道:“老夫子为何去来得这快,是那年双峰已经出去了吗?本来一个新科进士焉有应酬不忙之理。那么稍停几天再请他来也是一样,好在忙不在一时,不过又要多劳您驾一趟咧。”
子云心中正要说:“那年小子太不识抬举,竟托病不见咧。”但一转念之间,又恐被允禵看轻,转笑道:“这一次去又不巧呢,偏偏他因应酬太多病了,所以托出那马天雄来,一再向俺道歉,一百二十个对不住,并且说只等病稍愈,便专诚来给王爷和俺请安,那马天雄又一再邀俺在年宅小饮,倒是俺因王爷盼望,所以竭力辞掉先回来咧。”
允禵笑道:“原来他病了,我想这倒许是真的,既如此说,只好再稍停几天了。”
接着又看看李飞龙道:“闻得你那大嫂善使单刀,功夫还能在你兄弟之上,这话对吗?”
李飞龙躬身答道:“房下论功夫确在小人之上,不过现在已被人破去,就纵然还能练练手,也不过只能看个架式而已,要论致用恐们这一辈子也不行了。”
程子云一听允禵有要看张桂香耍刀之意,连忙凑趣道:“李大嫂是江湖上有名人物,现在功夫虽然给人破了,但只不能跳跃窜高用力而已,如果下场子自己练两手,一定还有可观,何不请来,让我也开开眼界咧!”
允禵一听,正合己意,忙命左右去传唤张桂香出来。那张桂香自入十四王府以来,先是允禵心中有事,虽然把她安置在赐书楼上,便似遗忘了一般,心中未免怨艾。后来一等中凤送药前去,为了爱惜自己这一身功夫,却丝毫不敢大意,偏在这个时候,允禵却去楼上拣书,避之还恐不及,哪敢挑逗。那允禵也因地位身份所在,不得不约略矜持些,这一来,双方皆有顾忌,转免却许多事故。但桂香服药七日之后,试一稍练旧日功夫,竟恢复不少,趋纵跳跃,虽不如昔日随心所欲,寻常屋宇已不难攀登,便稍用力,也不至面红气喘。心知武当灵药,名不虚假,不由非常高兴,背着人,更时时勤习不已,直到三七之数,功夫便完全恢复,只四肢酸痛不已。每日必须跳跃时许,出透一身大汗,才能快意,如此又过了几天,方觉渐渐平复。这天正在楼上做着功夫,忽见允禵差人传唤,一问所以,得知允禵要看自己功夫,不禁高兴异常,连忙加意打扮了一会,把一身短袄裤脚扎好了,只在外面加上一件风衣,便向西花厅走来。允禵一见她,云髻高耸,只上身披了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大氅,远远看去,便似画上画的红线一般,不由心中已经暗暗喝采。等人到面前,再一细看,只见粉白黛绿,脂腻香浓,倍觉别有风韵,不禁看得呆了。那程子云,更除下了那副大墨晶眼镜,睁大了眼睛,连声喝彩,便李飞龙也觉眼前一亮,心痒难搔。直到桂香向允禵行下礼去,又向各人招呼,三人才全记起来,把她招呼出来是为了怎么一会事。允禵首先一面扶着一面笑道:“久闻你那一套刀法,在黄河一带大有声名,自到这里来还未见出手,今日闲中无事,我和程师爷全想一开眼界,能劳动一下吗?”
桂香盈盈一笑,又睃了允禵一眼道:“我那一点薄技,怎能教王爷和程师爷污目?不过近日以来,静中运气略有进步,也许所破功夫已经稍稍复原,我也正打算一试,但练得不好,王爷和程师爷却不能见笑咧。”
说着,又向两人告罪,把风衣一脱,里面却穿着一件桃红绣花小袄和葱绿撒脚裤,拦腰系着一条月白丝巾,再衬着足下一双窄窄凤头小鞋,感觉俏丽异常。偏桂香更特别卖弄风情,那一双妙目,只不住价在允禵和程子云脸上扫来扫去,半晌方娇笑道:“你两位打算教我练一趟刀吗?但这儿恐怕没有趁手的家伙,怎么办呢?”
程子云狗颠屁股也似的提着那副大墨晶眼镜笑道:“有,有,有,俺那房里便藏着一柄上好苗刀,只是稍微沉些,待取来大嫂您再试试看。如果再不趁手,咱们王爷还有一柄宝刀也不妨一试。”
说着,也不唤从人,竟亲自赶到自己房中,提了那柄苗刀又赶来,递在桂香手中道:“您试试看。”
桂香一看那刀果是苗刀形式,从牛皮鞘中掣出一看,也还不错,忙将刀鞘放下,掣刀在手,含笑把手一拱,先试抖了一个刀花,然后笑道:“王爷,程师爷,我这就献丑咧!”
笑着,便使出一路花刀来,人既婀娜苗条,刀法也花俏异常,远看便似一团瑞雪裹着一个艳装少妇在翩跹起舞一般,只把三人看得呆了。但是程子云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