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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奉先抬眼说道:“阁下这是欺我,我听说阁下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萧涵秋呆了一呆,脸一红,道:“总督是怎么知道的?”
纪奉先笑道:“纪奉先在朝为官,这点事都不知道那还得了,阁下,你如今还有什么托辞,尽管说吧?”
萧涵秋暗一咬牙,毅然说道:“萧涵秋不敢再有托辞,但我绝不能带走舍表妹!”纪奉先苦着脸道:“难道你阁下就不要令表妹了?”
萧涵秋道:“亲戚永远是亲戚。那倒不是,只是,我认为让她跟着总督比让她跟着我江湖上到处流浪要好得多!”
纪奉先道:“难道你阁下就不能帮我个忙么?”
萧涵秋道:“这种忙,总督要恕我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纪奉先还要再说,萧涵秋已接着又道:“总督,请莫逼我,否则我马上就走,倘我打算一走了之,我相信总督还留不住我。”
纪奉先默然不语,良久始喃喃说道:“阁下,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忽地凝注萧涵秋,道:“阁下,倘若她在见着阁下这位亲人之后,突然改变了心意呢?”萧涵秋道:“总督,舍表妹不是这种人!”
纪奉先道:“我是说万—!”
萧涵秋淡淡说道:“我会劝她留在总督府中!”
纪奉先—怔,摇头苦笑说道:“阁下,你这是……”
一阵步履声传来,大厅门口行进适才那名黑衣汉子,他手捧香茗,躬身哈腰,低头趋前。纪奉先适时吩咐道:“传话后院,请甄姑娘与二姑娘!”
萧涵秋忙道:“总督,如此深夜,怎好再惊动二姑娘……”
纪奉先笑道:“你阁下那里知道,舍妹心仪阁下不下于我,她跟令表妹如今又是闺中密友,情同姊妹,无话不谈,要是让她知道你阁下来了,我没有叫她,日后那个罪我吃不消!”转望黑衣汉子摆手说道:“快去,快去!”
那黑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急步而去。
望着那黑衣汉子出厅,纪奉先突又摇头说道:“阁下,你这是何苦!”
萧涵秋淡淡说道:“总督,我是为她好!”
纪奉先道:“阁下怎好为了自己的亲戚就害了朋友?”
萧涵秋正色说道:“总督该知道,这称不得不义,她愿意,我这身为表兄的也愿意,并非出于总督的强迫!”纪奉先苦笑说道:“阁下,我不跟你辩了,只希望你……”
萧涵秋截口说道:“总督难道有意不许我跟舍表妹见上一 面?”
纪奉先道:“我怎会……”
萧涵秋扬眉说道:“那么,萧涵秋斗胆,就请总督收回成命,勿再多言!”纪奉先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垂说的话变为一声莫可奈何的苦笑,摇头不语。沉默了片刻,萧涵秋忽然说道:“我想向总督打听两件事,不知能蒙赐告否!”纪奉先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个人最乐于助入,阁下只管说!”
萧涵秋未理会他那前一句,道:“总督可知那东西两厂的总统领,是朝中那一位大员?”
纪奉先呆了一呆,摇头说道:“这恐怕只有皇上跟他自己知道,阁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奉圣旨行事,那不能怪他!”
看来,那位东西两厂的总统领委实称得上神秘,他是谁,连这位当朝柱石的总督纪奉先都不知道。
很显然地,纪奉先误会了萧涵秋的意思,可是萧涵秋对这件事也不便深说,只淡淡一笑道:“总督误会了,我只是问问!”
纪奉先道:“但愿我误会了,阁下,你那罪名虽然是无中生有,但免除不易,千万别再为自己招麻烦了!”
萧涵秋道:“多谢总督提醒,萧涵秋省得!”
纪奉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阁下不在乎那什么罪名,便是倾天下兵马,也不见能奈何得了你,不过,那总是件不大好的事,阁下以为然否?”
萧涵秋道:“说得是,无端背上个罪名,那的确不是件好事!”
纪奉先道:“那么,阁下问那第二件事吧!”
萧涵秋道:“萧涵秋遵命,总督可知道皇城中有个天下第一教的组织?”
纪奉先一怔,道:“皇城中有个天下第一教?谁说的?”
萧涵秋道:“我见过,并且宫中一位胡公公也是教中人!”
纪奉先诧声说道:“竟有这等事,我怎么一丝儿也不知道?
……”话锋微顿,接道:“阁下,这天下第一教有什么劣迹恶端么?”
萧涵秋摇摇头说道:“那倒称不得什么劣迹恶端,他们只是曾经企图绑架过北虎铁胆神力霸王索飞的手下,灵鼠谷飘风!”“竟有这等事。”纪奉先砰然一声拍了茶几,挑眉说道:“朝廷之中岂容他们这般大胆妄为,我明天就进宫找那姓胡的太监查明此事,看看是谁敢在皇城中结党……”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那黑衣大汉首先奔了进来哈腰禀道:“禀总爷,甄姑娘与二姑娘到。”萧涵秋只觉心中一阵猛跳,几几乎不能自持。纪奉先立刻摆手说道:“有请。”话声方落,大厅门口姗姗转进一位风华绝代,薄施脂粉的白衣人儿与—位美艳无双的黑衣人儿。纪奉先与萧涵秋同时站起相迎。那位白衣人儿与黑衣人儿人目厅中贵客,俱皆—怔,白衣人儿骄躯倏起轻颤,脸色突变,跟着身形晃了一晃!那黑衣人儿则瞪目张口,愕然僵立。情侣乍逢,萧涵秋有一种难寻的激动与悲喜,但他唯恐白衣人儿先开了口,所以他强忍一切,急忙说道:“表妹,我来看你了!”白衣人儿刹时间趋于平静,头一低,盈盈检衽:“玉霜见过表哥!”
纪奉先趋势指着黑衣人儿,道:“阁下,这位就是舍妹纪飞霜。”
萧涵秋知书达礼,忙垂目光,迎着一揖:“江湖草民萧涵秋,见过二姑娘!”
纪奉先皱眉说道:“阁下,怎么又来了?”
黑衣人儿纪飞霜如大梦初醒,脱口说道:“怎么会是你?”
萧涵秋一怔抬眼,人目那一双深邃,清澈的美目,不由呆了—呆,那双美目,似曾.相识。
他心中升起一丝诧异,只听纪奉先笑道:“没想到吧?这位便是你一向仰慕心仪的南龙圣手书生,其实,何止是你,便是我也大出意外,惊喜万分!”
纪飞霜娇靥惊愕色一扫尽净,嫣然笑道:“正如家兄所说,纪飞霜仰慕心仪已久,没想到今夜侠驾突降,真是蓬荜生辉,我兄妹可幸如之!”
这表示她没有见过萧涵秋。
萧涵秋无暇多想,只好将心中刚升起的一丝诧异压下,连忙含笑谦逊,说道:“得蒙总督与二姑娘看重,萧涵秋受宠若惊,也深觉汗颜,夜来鲁莽入府,惊扰了总督与二姑娘,萧涵秋私心甚感不安!”
纪飞霜正待再说。
纪奉先已然朗笑道:“好了,二位不必再客套了,似这般你一言,他一语,到何时方休,来,来,来,大伙儿坐下好好谈!”说罢,举手让座。纪飞霜未再言语,扶着甄玉霜,姗姗行了过来。
坐定,萧涵秋抬眼深注,表面上力持平静地道:“表妹近来可好?”甄玉霜欠身说道:“托表哥的福,表哥一向也好?”
萧涵秋道:“行道江湖,飘泊生涯,我仍是老样子,表妹,我今夜前来,一为拜谢纪总督救援表妹的大恩,二来顺便看看表妹!”甄玉霜平静地道:“总督救援收留大恩,加以这几年来,对我曲意照顾,无微不至,一如兄妹,表哥是该多谢谢!” 萧涵秋道:“表妹但请放心,这恩情我日后定有所报!”
提起了恩情,甄玉霜想起了父母惨死,家破人亡,勾起她的悲痛伤心事,她很快地垂下了螓首。纪奉先插口说道:“甄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不必再行悲痛,两位老人家遇难之事,我跟令表兄誓必查明缉得真凶,以慰两位老人家于泉下,今夜亲人团聚,表兄妹重逢,该高兴才是!”萧涵秋轩眉说道:“表妹,纪总督说得是,但请节哀止悲,我但有三寸气在,誓必诛那万恶残凶于掌下,以慰姑父母在天之灵!”甄玉霜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抬起螓首。纪奉先突然一叹说道:“阁下请看,甄姑娘这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平日难下后楼一步,落得如此憔悴清瘦,倘长此这样下去,我担心……”摇摇头,住口不言。
“表妹。”萧涵秋心中刺痛,道:“大恩未报,表妹尚请珍惜2身,不要再为纪总督添麻烦。”
甄玉霜唇边掠过一丝凄惋强笑,道:“多谢表哥,我会记住的!”
萧涵秋道:“这样我不在表妹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纪飞霜突然开口说道:“萧大侠,听说萧大侠那冤屈的罪名,已被免除了。”
萧涵秋道:“是的,不然我仍不敢前来拜谒!”
纪飞霜张口未言,纪奉先突然站起说道:“妹妹,他们表兄妹久别重逢,可能有很多话要谈,咱两个先出去一下吧!”
未等萧涵秋与乃妹说话,径自大步出厅而去。纪飞霜自是只好跟了出去。
偌大的一座客厅内,就只剩下两人相对了沉默了一阵之后,甄玉霜抬头说道:“表哥由那儿来?”
萧涵秋再也难掩激动,颤声呼道:“霜妹,你……”
“表哥!”甄玉霜低低说道:“这儿是总督府。”
萧涵秋道:“霜妹放心,纪总督英豪盖代,他不会介意的!”
甄玉霜点头说道:“不错,他的确是个盖世英雄!”
萧涵秋尚未接话,甄玉霜又道:“表哥还没有告诉我,由那儿来?”
萧涵秋道:“霜妹,我住在一家客栈中!”“不!”甄玉霜摇头说道:“我是指……”
萧涵秋连忙截口,把自己所以要来北京的原因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这样了,在未找到那婴儿之前,我绝不回去重建我那山中小楼J”
甄玉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表哥一隐多年,如今突然现迹武林,表哥难道至今还一丝线索未获么?”
“不,霜妹!”萧涵秋摇头道:“有线索,我已知道那婴儿是东西两厂总统领的骨肉,却苦于不知那位总统领是谁!”
甄玉霜道:“照这么看,表哥不必自行去找,只须在北京城中等候,一有机会,我料那托付费啸天之人,定会把婴儿再送出来的。”
萧涵秋道:“我也存着这个希望,所以一直未作离去打算!”
话锋微顿,接道:“霜妹,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那万恶残凶都是些什么人么?”甄玉霜道:“他们个个黑衣蒙面,令人难窥面目,当时我也吓坏了,差点没昏过去,不过我隐隐约约听得,其中有一人被称为老魏,有一人被称为七爷……”’萧涵秋道:“那该表示一人姓魏,一人姓七!”
甄玉霜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天下姓魏的人多得很……”
萧涵秋截口说道:“可是武林之中兄弟七人,或七人以上结盟的并不多见。”甄玉霜呆了一呆,道:“那么莫非表哥……”
萧涵秋道:“只要尽力去查,迟早总能查出,霜妹只管放心在北京长住,这报仇索债的事,自有我来承担!”
甄玉霜缓缓说道:“也只有让表哥去奔波劳顿历风险了!”
萧涵秋道:“霜妹,这是应该的,二位老人家还不等于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甄玉霜道:“可是如今我……”娇躯倏颤,住口不言。
萧涵秋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但他未让它流露出来,淡然说道:“表妹,这都是命,也是我的福薄缘悭……”
“不。”甄玉霜摇头说道:“那是我福命两薄。”
萧涵秋强笑说道:“霜妹,事到如今,何须再争论这些?总—而言之,我当初不该退出武林,退隐山中,以至使得霜妹家破人亡,流落异乡,所幸霜妹是遇上了纪总督,要是遇上个奸徒—而有个一长二短,我将负疚终生,罪孽深重,我生平最大的心愿,也是希望霜妹有这么个归宿,我认为霜妹做得很对!”
甄玉霜唇边闪过一丝凄凉笑意,道:“是纪总督告诉了你?”
“不!”萧涵秋道:“是纪府边师爷,前此我见过他一面!”
甄玉霜道:“你该知道,葬我父母,救我孤弱,这是大恩,蒙他多年收留待如亲妹,这也是大恩,我一个女儿家,除了委身图报外,别的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霜妹!”萧涵秋道:“我说过,我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霜妹能有这么一个安定而美满的归宿,得夫人中英杰,霜妹该无憾了……”
甄玉霜道:“可是我觉得对你负疚……”
“你错了,”萧涵秋道:“你为环境所迫,不得不如此,何况我求的是霜妹能够幸福美满,我绝不能让霜妹跟着我今东明西,过那萍飘四海,刀口舐血,不离恩怨纠纷,厮杀血腥的生涯!”
甄玉霜道:“今生已矣,但卜来生,来生我愿待你一生,甚至生生世世,而今生,我只希望你能把过去视为过眼烟云,南柯一梦,很快地忘了我……”
萧涵秋道:“霜妹不必以我为念,我会的!”
甄玉霜道:“天下不乏好女儿,我愿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