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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天道，别跟说最后我不是被人杀死，而是摔死就好了。”缩了缩头，庄如璇都不敢往下看，闭着眼睛，拖着易休加快脚步。
耳边竟然传来易休的低笑声，庄如璇黑线，这人，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才会显得如此可爱呢！
距离彼岸不过数十步，再次回头时，绿柳也已经因多重围困，开始体力不支。
“玉函，先扶先生过去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回来。”庄如璇放下易休，对他如承诺般说道：“你等我。”
“璇姐姐！”还没走几步，玉函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这个是先生以前赠与我的防身之物，现在送给璇姐姐。”
庄如璇默，这孩子，打哪里学来的！不过还是接了下来，有个匕首，总比没有的好。
虽然知道她自己或许帮不上什么，可还是不由自主返了回去。一群人见庄如璇去而复返，急于摆平绿柳的意思也更加明显，刀刀不留余地。
还未踏上陆地，便有一个暗器向她射来，绿柳见状不好，倏地飞奔而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暗器，抱着庄如璇连番好几个滚。
“空咚”一声，脑袋正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庄如璇疼的呲牙咧嘴，压着嗓子说：“绿柳，你没事吧？”
绿柳躺在地上，面露沉痛之色，使劲坐了起来，手捞起他的后背，靠在她的腿上。手上传来的粘稠湿热感，让她心头一震，穿过她的背，她看自己手掌中的血，“怎么会这样？”
“王妃还是快走吧！”绿柳月眉紧紧皱起，脸上冷汗源源流出，嘴唇瞬间干涩苍白，“绿柳可以为您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已经够多了，真的已经够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在颤抖，她真的经不起这么多人死在她眼前了，“是我……”
绿柳的手缓缓动着，或许是意外，又或者是这里的峡谷风太大，将庄如璇脸上的轻纱，掀起了一角，那两条触目惊心的痕迹，宛如两条毒蛇，一下子刺进了绿柳的眼，她的心。
“王妃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你不要再说，已经过去了……”庄如璇握住绿柳的手，不让她再动。
“是不是那晚在画船上，你被人设计了？”所有的答案，都不再是答案，只不过在于有没有人愿意揭开那层丑陋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绿柳真的错了，真的错了！”
“绿柳，你别这样，这本来就与你无关！”
“不是的，是我害的！你根本不知道，其实要不是我，说不定上次王妃就可以走了……是绿柳一直以为，你会是那与众不同的一个，可以陪王爷走完一生。因为曾亲眼看见过他的孤独，他的落寞，而我也以为你也对他不一样，所以我不能让你离开，尽我的一切，希望你可以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绿柳！”似乎已经猜到绿柳会说什么，庄如璇沉声打断，不想再听下去。
“还记得我曾绣过一个荷包，送给王妃吗？那里面的香草不是普通草叶，那是取自于一种类似于迷魂草的植物，虽是淡淡的香气，但却是天下独一无二跟踪人的武器，那一次，就是沿着香气，才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你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没有想到会害死玉莹，也难以想到会让您……”
“够了！够了！”庄如璇紧紧将绿柳的头抱在了怀里，“我知道绿柳最善良了，一直都是一个好女孩，以前现在未来都是，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哽咽的声音，只因身体里有太多液体想要往外涌，茫茫崇山峻岭，深邃辽远，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无情的厮杀。
然而当视线再一次落到骏马上的风姿时，庄如璇已经不知道她还能想什么了，是爱，亦或是恨？
千山暮雪，长恨如歌（二十一）
不得不说，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如此迅速，在还没有意识到开始时，又似乎已经走向了结束。
在未知的危险距离她只有一毫米时，出于神思混沌中的庄如璇，被马上的人轻易拦腰抱起，一个翻身之后，亦然坐在了马背上，身后是一句火热的胸膛，腰上那双有力的手， 固执坚定的环在她腰间。
“绿柳！”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效果。
“先别管她，彭雀他们在后面。”固定住她四处乱动的手，慕容皙贴在她耳边呢喃着，声音很轻很急，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既格外小心，又分外热情。
看着斩月将他们远离天道，庄如璇这才醒了过来，马上转头，“你要做什么？”
“云向阳真是太嚣张了，竟然也来横插一脚！”慕容皙蹙眉，也许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他更加恼怒，“我们马上回宫。”
一听见回宫两字，庄如璇神经突突两跳，被固定的手有些微松弛，半分失神半分理性的激烈冲撞下，某个动作已经产生。
腹部传来一阵疼痛的瞬间，慕容皙双手一紧，斩月也似乎意识到主人受到威胁，双蹄猛然前踢，仰天长鸣。
巨大的冲击力落差，庄如璇往左倾斜倒去，只是那搁在她腰间手，却并未松开，依旧环绕着她，一起栽倒至地。
上翻下压，几番周折，两人已经滚到峡谷边缘，慕容皙及时收力，不至于落下去殉情，这一次庄如璇倒是没有在打击自己的脑袋，被某人保护的相当小心。
此时的茫茫山坳间，数千人齐集厮杀，马嘶声血崩声不断，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而就在偏僻的草地一角落，谷底反复涌上来的谷风，吹乱了人的发丝，人的视线。
庄如璇趴在他的身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而是慕容皙的手，犹如一双烙铁，紧紧印在了她的身上。
轻微挪了一下，她可不想自己的重量，将那把匕首在往他体内加大深度。
“你瘦了。”这是两人大眼瞪大眼之后，慕容皙说的三个字。
庄如璇撇头，不让自己有爆发的迹象，“你应该说，‘你还活着’，瘦了还可以再养肥，要是死了，就真的活不会来了。”
“璇儿，不要再跟我闹了，好不好？”
“慕容皙！”庄如璇高声打断，看着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冷漠复杂，“信不信我再捅你一刀？！”
“还会生气就好，我真的怕你……连生气都不会了……”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将庄如璇浇了个七零八落，是啊，怎么自己一遇上他，情绪还是会如此轻易起波澜？“你不要太过份！”字字冰冷的女低音，像是从心底蔓延出的撕裂声。
“其实那晚如果你没有跟孤岚逃离皇宫，很多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你还是……”
“解决？怎么解决？你知道你那些曾跟你夜夜交欢的美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你是不是早就预知在内了？”
“为什么你没有记得我对你说的话？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在前溪村那晚……”
“不要再跟我提那些不堪的往事！我一点都不想记得！”庄如璇忽然转又冷笑，“你每次都说我没有印象，试问我的夫君，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对我没有想起入戏介怀？呃？”
不知道是伤口在痛，还是因为庄如璇那句“不堪的往事”，扯痛了心伤，慕容皙痛苦闭上了双眼，长而卷的睫毛如雨中花蕊，轻颤竟有丝嬴弱之感，“我说过，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数百倍的代价！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
明明是连在一起的两句话，却偏偏前后语调有着天然之别。而最后的“为什么”，别样轻柔，小心翼翼的期待，小心再小心的仰望着某个高度，就如一个黑暗中迷路的小孩，不断遥望夜幕中的启明星，渴望得到某种温暖，当知道温暖所在时，因为太想接近，所以勇气不足，即使只有一丁点失败的可能。因为非得到不可，所以强取豪夺。
想起不久之前，易休也曾满含坚定的问自己，“你相信我吗？”那时，她短暂犹豫之后，给予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当然相信你。”
她跟易休，友人以上，恋人未满，亦或许比恋人应该更为深刻。只此一点，所以她可以平淡的说着“相信”两字。一直坚信，比起爱情，友情更可以接受住现实的考验，岁月的打磨。
而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如果是以前某段时间，她还也许还力气去说他期待的答案，现在已经过了，没有如果，能不能回头，已经不再是她说了便是。
当庄如璇轻声说出“我只相信我自己”时，她清晰的看见慕容皙幽深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落，是绝望，直至灰白地带，深不见底。
“你对我，到底还有什么？”再闭上眼的霎那，山谷风骤然一起，撩起庄如璇脸上的轻纱。
两个人都倏地镇住，庄如璇急忙将轻纱按住，可惜那短短掠过，不想被揭开的伤疤，还是全部落入到慕容皙的眼中。
“怎么会这样？”
撇开头，“你看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艰难想伸出手去抚摸那两道怪异的痕迹，却被庄如璇半空中拦截，“看着这张脸，晚上会不会做恶梦？”
慕容皙沉默，亦沉痛闭目。
“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累了……”
那个“累”字，像是把无形的利器，一下子将慕容皙伤的体无完肤。如此薄凉，如此淡漠，如一朵羽毛，即将乘风归去。
是不是不爱，就连恨，也要随之消失，然后就是遗忘？不，他不允许！
“如果我说孤岚死了，你恨我吗？”
庄如璇片刻诧然，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有沉默。
“冷靖一路追杀你，恨吗？”
沉默，亦是沉默。
千山暮雪，长恨如歌（二十二）
慕容皙真的孩子脾气上来，继续百折不挠，他不要他此刻的什么也没有，就算是生气，就算是据理狡辩，就算是恨，也绝对不可以是遗忘。
“冷雪柔设计杀害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恨吗？”
沉默，漠然。
“冰蓝处心积虑，对你处之而后快，更让你中毒以至于此，恨吗？”
庄如璇沉默不了，就只想放声大笑，这样刺激她，好玩吗？一点点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然后再撒些盐，他们之间，难道就只有这样了？互相伤害，痛也要一起痛。
这一次，她不可以再被动，要痛是吧，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慕容皙，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对你，我恨不恨呢？”庄如璇居高临下，瞪着他的脸不放开，“为什么不问？还是不敢问？”
答案是后者，不敢问。
“那我告诉你，以前是爱，后来有怨有恨，只是现在，”庄如璇故意停顿，微微挑眉，这个动作颇有慕容皙风范，相处已久，连带着某些动作，也已深入骨髓，“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对你，就只似一个路过的人，曾经相遇，以后相离。”
决绝的声音刚落下，不等慕容皙反应，他的身体便又是一痛，传入彼此耳中的，是匕首拔出的声音。
他的血，沿着尖端在阳光下泛着妖艳的红，“看见了吗？不是每一次都是控制别人，任何时候都会有例外！”
赫然起身，庄如璇转身逃离，她没有勇气再继续留下，她怕看见他寂寞的神请，害怕看见他隐藏太久却因太慢而溢出的深情，那是她曾经为之不顾一切而沉沦的。
如今的她，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失去了如何还能挽回？
“璇儿不要！”身后是慕容皙的痛苦呼唤，腹下因为身体剧烈移动而鲜血不止，“我求你不要离开……”
一遍遍催眠自己，不能回头，跑向摇晃的大道。刚跑至中间，才发现这座危桥上不止她一人，鹏雁听到慕容皙的声音，拼命赶来阻止。还有那一心想要杀庄如璇的杀手们，一边打一边前进，在晃荡的桥锁上翻越不停。
硬着头皮卯足了劲，一口气跑到那一端，易休已然转醒，看着她的目光，也愈发清亮。
手里还攥着那把带着血的匕首，心下一狠，边对着桥绳砍去，一下两下三下，在最后一刀砍下去，这一段的桥开始下落，镜头宛如被放慢，长长的桥就这么逐渐往山谷甩下去，桥上还在打斗的几人，鹏鹰和另外一个提力飞出，直至脚踏在那一端的陆地上，其他几个随着口中的呼叫，四仰八叉往谷底沉去。
慕容皙一手撑着腹部伤口，支着身体站了起来，一条幽静狭窄的山谷，就这么横亘在他眼前，那边的女子，绝情决绝，不留余地。
似是感知岸的那端，那道莫名灼热的视线，正锁定着她，庄如璇最后一次转身，最后一次回眸，冰凉的谷风，吹摆着她的刘海，有一根长长的发丝，正好扫过她的嘴唇，没有离开，一直停留在嘴边，远方的山顶上，有千年不化的冰雪，莹莹如玉，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庄如璇静静站着，看着慕容皙的脸，即使距离有些远，微微眯眼的她，像是要将他最后一次刻在心底。
他的眼，他的唇，如放大镜般的在眼前一寸一寸在放大，那喷火的双瞳渐渐朦上一层迷炫的紫，挺直的鼻子因为怒气而轻微随着呼吸轻颤，一手捂住腹下伤口，依旧血液外涌，他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只在对岸的人儿身上，略显粗糙的大拇指缓缓的在他嘴角来回摩擦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念咒般随风在耳边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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