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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宫笠道:“你还不肯答应?”
凌濮的双眼凶光暴射,左手忽然抬起!
嘴巴一咧一扁,潘光祖吓得猛然缩头,同时发出一种嗥号似才怪异叫声,那等情景,委实够瞧!
可是,凌濮抬起的左手只是停在空中,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唯一所做的事,仅仅将他的左手抬到如今停顿的那个位置而已!
官金柔和的道:“别慌,潘光祖,还没有沾到你哪!”
立时醒悟过来的潘光祖,不禁羞窘交迫。难堪得无地自容,他的面孔赤红泛紫,宛似涨成了一付猪肝,满口牙咬得咯咯的响,两只眼珠子就像喷火似的怒瞪着高举左手的凌消!
宫笠平静的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潘光祖,怎么样?”
潘光祖的回答,只是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于是,那口唾沫喷出他的嘴唇,一口血水也跟着朝外喷——凌濮高举的左手快得难以言喻的掴向了他的面颊,这一击之力,把潘光祖的整个脑袋打得往一边偏扬,而尚不及回复原来位置,凌'濮耳光又正反挥掴,连串的清脆击肉声中,眨眼间潘光祖已吃了二十记大嘴巴子!
唾液,血水,含着细碎的肉沫子断裂的牙屑,随着潘光祖前俯后仰,左歪右斜的脑袋往四边喷洒,二十记耳光开始在突兀,又结束于一刹!
凌濮缓慢的道:“姓潘的,这是先请你喝一顿‘迷糊汤’,接着上的是瓜果子盘,然后,整席大菜便一道一道往上端,你仔细咀嚼,逐件享用,如果终了席还撑不死你,你就可以迈开八字步扬长离去!”
潘光祖不但在“金牛头府”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也称得起威风八面,平素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惯了,几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过此般的窝囊?这时,他只觉耳朵嗡嗡呜叫,双眼在晕黑中偏又见金星冒射,一颗脑袋痛涨欲裂,左右面颊僵麻火辣,张张嘴是满口的腥咸,连舌头都粗肿到似乎不听使唤了!
与潘光祖钻扣在一起的另外四个人,俱皆面青唇白,神色惶惊,除了雷雄还在怒目相视,其他三位,业已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透一口了!
宫笠朝着凌濮又点点头。
只见凌濮伸手抓住了潘光祖在枷内的一只手,右手翻问起落,潘光祖已杀猪似的尖嚎起来,他的双手十指指甲缝里,赫然已各处插入一根尖尖的竹签,那是十根褐黑色的,光致又细小的竹签!
十指连心是不错的,潘光祖惨号着,全身抽搐,尤其扣在木枷内的双手更是抖动得厉害,他凸突着双眼,一声连着一声在凄厉的呼喊,血水混着口涎淌自他的嘴角,流沾得衣襟全是一片腥秽!
很快的,他插入竹签的十个指头已经肿胀起来,仿佛变成一只只乌晶黑亮的萝卜,嗯,这十只幼细尖锐的竹签,显然是喂毒的!
表面的肿胀已够令人触目心惊的了,但却不及身受者的痛苦于万一,那种刺骨的痛,锥心的痛,炙热又撕裂般的痛,再加上奇异的麻痒,抽搐性的刺激,像是把潘光祖全身的肌肉倒刮,五脏六腑翻转,把他的经脉都反逆了!
叫声就和哭嗥差不多了,潘光祖在声嘶力竭的喊,令人毛发竖立的号,似那等的伤心法,其实却是这样极度的苦楚使他承受不住!
再也忍不住了,雷雄暴烈的大吼:“住手,快住手,你们这两个下贱的邪物,狠毒的屠夫,你们还要不要脸?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们要遭天打雷劈啊!”
宫笠笑道:“雷雄,别急别躁,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令三当家的反应也很正常而且十分合情理的,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接下去,他还会叫得更凶,号得更惨,我并且向你保证,再换过三样方式,他就会安静下来了。”
雷雄目哪欲裂,血沸如腾的厉呼:“混帐王八蛋,小人,刽子手,没脸没皮的一对凶徒,你们还不马上停止这种非刑?你们简直是禽兽,是畜生是猪狗……”
宫笠不温不怒的道:“你是在打抱不平?”
雷雄怪叫:“你们竟敢如此虐待我的三哥,这般折磨‘金牛头府’的首要人物,血债血偿,我要叫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来补偿,我——”
“我”字还未及蹦出他的舌尖,凌楼的巨灵之掌已同方才一样如法炮制——也是一样的二十记大耳光,结结实实,沉重非常的掴向了雷雄脸颊,就在雷雄的口涎血水,肉沫子,牙屑,随着他四抛的脑袋喷洒时,凌股眨眼下也将另外十只毒竹签刺人雷雄的十指指甲缝中!
于是,那样凄怖尖锐的号叫,便又自雷雄口里发了出来。
微微“喷”了几声,宫笠一派失望之色:“我还以为我们雷老四的骨头硬,气节高,咬得住牙,哪知他一旦号叫起来,居然比这姓潘的更来得惊人,真是糟糕……”
潘光祖在嘶哑惨怖的呼号,雷雄也在嘶哑惨怖的呼号,两个人像在比赛着谁叫得声音高,谁喊得尾韵长,当然,雷雄才开始发音,他的声调较之潘光祖要来得充沛有力一些。
宫笠无动于衷的又向凌濮点了点头。
凌濮的反应奇快,他猛一斜步,双掌五指聚拢有如锤尖,略一闪缩,已撞上了潘光祖与雷雄的脊梁部位——两个人正在号叫着,却被这突然的一撞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决不是他们的痛苦已经消失,相反的,他们又更增加了一种性质迥异的痛苦!
只见两人的身体慕而拳曲,头颅缩进了颈腔,四肢也在怪诞的扭转伸折,面孔上的五官全因极度的扯移而变形,总之,他们的形态忽然和平时不同了,肢体器官的部位也都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可怕程度,那样的姿势,断不是一个平常人所摆得出来的!
他们的号叫低弱了,暗暗哑哑的断断续续的,像是咽泣,在梦吃,但无可置疑的,他们仍在号叫,只是某一种更大的痛苦,令他们叫不出先前那样的音阶了……
宫笠闲闲的道:“这是一种分筋错骨的手法,同廖老邪的‘错脉术’有异曲同功的妙用,施之人身,那等筋络扭结,骨骼散错的苦楚,便如同凌迟碎剐而尤过于凌迟碎剐,因为,凌迟碎剐的方式是由外而内,这种手法却自内而外,人人都知道,人的内部器官感是比外面的肌肉表皮幼嫩得多的,是而一旦遭受刺激,品尝的滋味也就更难消受了……”
似是在治学解理,传授什么心法艺业一样,宫笠侃侃而谈,叙述着凌溉方才那两记出手的内涵与意义,他讲得平静而有条理,并加以解释,一派安详之状,可是,顾子英同那两位“右角郎”,却早已心胆皆裂,魂飞魄散了!
接着,宫笠一指顾子英:“现在,该轮到阁下尝试了。”
心腔子猛烈收缩,顾子英惊骇至极的呻吟出了声:“不,不,我说,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
含笑点头,宫笠道:“很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是好汉,就该晓得不吃眼前亏。”
侧过脸,他又向那两位“右角郎”十分温和的道:“那么,你们二位呢?”
两个人惊然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注向潘光祖和雷雄那边,这两位“右角郎”的神态里,包含着难以文饰的畏怯和矛盾!
宫笠心里有为数,他轻轻的道:“不必顾虑他们两人,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早已痛晕了头,不会听见任何声音言语,他们业已失去了判断力及明确的意识,只有直觉的反应——就是痛苦,我有颇丰的经验来保证我的说法,似他们这样的形态,以及在这等形态下的体能状况,我已见过太多,也了解太多,错不了的,你们大可放心?”
打铁趁热,凌濮接着恶狠狠的道:“头儿,我看还是干脆叫这两个猪头也尝尝味道吧。”
两位“右角郎”猛一哆嗦慌忙开口:“我们说,我们直说就是……”
“高抬贵手啊,我们愿意答复你的问题……”
宫笠微笑道:“也罢,我就放你们几个一马。”
凌濮粗暴的道:“属蜡烛不是?不点不亮,非要见到棺材才掉泪,你们几个龟孙是不是邪得犯贱?他奶奶的!”
宫笠道:“好了,让他们宽松点好回话。”
于是,凌濮退到一旁。
宫笠与他这位老伙计,一个扮红脸,一个装白脸,搭配得严丝台缝,煞有介事,也颇为收到了效果——当然,如果一旦收不到预期的效果,则白脸也就一样变成红脸了。
像这样的情势演变,乃在宫笠的意料之中,在江湖上多年的历练,对人性的透彻了悟,使他深刻明白掌握人性弱点的窍诀,眼前景况,是人在这等气氛环境里的惯性反应——仿若循着轨迹的绕回,错不到哪里。
原本,他主要的对象就是于这三个人,并未放在潘光祖与雷雄身上。。宫笠很清楚一个江湖人的惯性——尤其这人如果是在帮在派,且又居于领导地位的话,若逼着人家在属下面前低头服输,甚且吐露组织中任何机密都是极为困难的,这是一个尊严的问题,也是一个名节问题,更是一个异日能否再混世面的现实问题,有的人想保命,但保命之外更要保名,而这两者又是相连相关的事,除非对方不要脸了,不想在圈子里生活下去了,他总是不会表现得太软弱的,尽管他心里怕,表面上也得硬撑,潘光祖与雷雄便正是这种情形,宫笠在他们身上寄托的希望并不大,所以,他便来了这一手“杀鸡儆猴”的把戏,将其真正的目标摆在另外三个顾虑较少的角色身上,同时,他也设法祛除对方的惮忌,尽量给他们造成能互相牵制并不负责任的形势,好叫他们开口说话。
如今的这个形势,差不多够火候了。
背着手蝶踱几步,宫笠微笑道:“怎么样?都平心静气了么?”
顾子英灰白的面孔上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呐呐的道:“我……我很好……”
宫笠问另两位:“你们也很好吧?”
两个“右角郎”,连连点头,满脸尴尬之色,天晓得,他们能“好”到哪里去!
顾子英看了仍在继续呻吟的潘光祖和雷雄一眼,不安的问:“他……他两个,不会死吧?”
宫笠一笑道:“放心,一个时辰之内还死不了人,顾朋友,你别记挂他们,还是琢磨着怎么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才是,有关你切身安危的事!”
咽了口唾液,顾子英忐忑的道:“我与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在‘金牛头府’,也是客卿的身份,充其量仅为一票买卖的搭档,所以,所以你要问的问题,可能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他们内部的许多事,我也不太熟悉,他们亦也不会告诉我……”
宫笠悠闲的道:“不要紧,只要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就行,不足之处,由这二位‘右角郎’朋友加以补充即可,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话里若有一字虚言,我好应付,我这位伙计可就难凑合了,而我对真假虚实的判断又是十分敏锐而准确的,如果万一列位有相瞒或欺诈之处,到时候吃的苦只怕就会要超过潘老三与雷老四,那时,可别怨我帮不上各位的忙……”
一头冷汗,顾子英急道:“你放心,放一千一万个心,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举凡所悉之事,定然—一奉告…”
两个“右角郎”也赶紧道:“我们也是一样…”
笑笑,宫笠道:“难得三位如此合作,这就好办事了,只要彼此能够愉快相处,其后果定然是极其完满的,我们各得所欲,便会皆大欢喜……”
三个人全未吭声,他们可实在“欢喜”不起来,三颗心七上八下,战战兢兢,都不知人家要问的是些什么,又该如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法,又在这几位“阶下之囚”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宫笠方始轻描淡写的道:“顾朋友,姓井的和你有什么交情?”
顾子英不假思索的赶紧回答:“你说的一定就是井容了,我,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情,也只是他这次和‘金牛头府’拉上线以后我们才见过面的,往昔我并不认得他…”
老实说,宫笠问这句话是半点把握也没有——他不敢断定那姓“井”的是否与‘金牛头府’有牵连,和顾子英是否相识,甚至不敢断定那“口”字表记会不会绝对影射的个姓氏是个“井”字,但由于贺苍死前用血涂抹的三样记号,宫笠联想到可能会有相关的干系,他冒险询问,却果然被他撞上了!
宫笠表面上平淡漠然,不当一回事,实际上,他心里比什么都要紧张忐忑,原是臆测推断的一桩悬案,要用真情实况加以连接,砌出一个合理的结果来,不只困难,更得带上三分运气,庆幸的是,宫笠的运气不差。
“井容”这个人,宫笠也知道,此人号称“剑中圣”,见到他的浑号,也便体会得出他的功夫专长什么,这人的剑上造诣,闻说已达一流行家的境界,“圣”倒不一定称得上,也未免渲染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使剑的好手!
宫笠跟着又做了一次大胆的试探:“井容可带着一个女人?”
点点头,顾子英道:“带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