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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鸿办好手续上来,看着他们母子竟是咫尺天涯对面无缘,心中十分难过。
“雪鸿姐姐,哥又打过针,睡着了。”韵儿松口气问:“你怎么会来医院?”
“我不是无处可去吗?”雪鸿笑说:“文叔回来,我就多余了。昨天去你家,你们又不欢迎,今天只好来看筝姑。”
“筝姑也病了吗?哥可是念她好多次了!我们一直想去看她,可又不知道吉祥山庄究竟在哪。”
“那她和梦箫真是有缘,在医院也能结为邻居!”——正说着,隔壁传来叶筝一声尖叫,又听叶公权惨重地吼声:“筝儿!筝儿你怎么啦?是谁?刚才是谁来过?是谁要害你呀筝儿?”
雪鸿心慌,急忙赶了过来。只见叶筝头发凌乱,一夜之间已然苍老十岁,昔日绝世容颜再不复返!“爹!”她哭诉道:“救我!爹快救我!刚才那人他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他说我的儿子早已死了,他说高大哥也死了!他要看着我在人世受苦!他还扑上来掐我!他好可怕!爹救我!救我!”
“是谁?你告诉爹他是谁?你别听他胡说!筝儿……”叶筝眼睛翻白,手捂胸口,已然奄奄一息。
“大夫!”雪鸿抓住正准备去看梦箫的张大夫,将他拖了进来。张大夫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查看缘由。“怎么样啊?”雪鸿紧张地问。
张大夫把把叶筝的脉搏,面色凝重:“她的脉象微弱,只怕不只是受了惊吓!不知是什么缘故,令到她心脉混乱。”
“你说话别转弯抹角,那究竟是怎样?”叶公权不耐烦地问。
“病人脉象沉滞时有时无,而且气血浮动五脏俱伤!”张大夫摇摇头:“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她近来的生活习惯?她活得很累吗?”
“没有!”雪鸿说:“她脑无所念心无所欲,只知弹琵琶调古筝,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开玩笑,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可以无欲无念?除非是个白痴!”
“十几年前,我女儿因为婚姻变故,她受了很大刺激!”叶公权痛追往事,已然抹不去脸上一丝愧疚,“自从她头部受创之后,一夜之间前事尽忘!后来虽然好了许多,也几乎是过一天忘一天!”
“这种奇怪的病例,我在医学界真是闻所未闻!”张大夫说:“失心疯使她心力憔悴抑郁成疾,而脑部又是人体中枢神经所在,两病潜伏多年齐发,只怕后果不容乐观!”
“我女儿一向好好的,你在胡说什么?”叶公权抓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
“叶老爷,张某才疏学浅,只怕也是胡言乱语!”张大夫陪笑说:“您跟我去抓服药来吧。白小姐,你最好能时时陪她聊天,解开她的心结。”
雪鸿长长的叹气,谁又能来解开她的心结呢?“高大哥!高大哥!”
高逸山失神地看她一眼,转身欲走。
“高大爷,”张大夫好不容易摆脱叶公权:“你看过令郎吧,他只是饮酒过量伤了风寒,不碍事的。倒是你前几日送来的这位女子,来时还是容颜绝世风华绝代,可是短短二天,她已经精神涣散形容枯槁。也不知跟谁结仇,今天竟然还有人来恐吓她!哎,可能诱发百病命不久矣!”
高逸山浑身一震,房里的叶筝咳嗽起来,叶公权急忙给女儿倒来一杯水,她喝了二口竟然呛倒,更加急剧的咳嗽不止一发不可收拾,眼睛翻白,鼻涕眼泪齐下,茶水洒了一床,雪鸿拍拍她的背,她喉咙甜甜的伸手接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手血迹。
高逸山瞪大眼,几次想走过来,可是双脚象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张大夫!”叶公权大声叫着,老眼晕花的看了挡在门口的高逸山一眼,对于当年那个穷苦小子,他并没有太深印象。高逸山看着他晕黄的眼珠,心里一阵厌恶,儿子也不看了,转身匆匆离去。
“高大哥!高大哥!”雪鸿厉声叫着追出来,一路追到高章园,任她怎说,高逸山就是一言不发。
环娘提着一个竹篮正准备出去,看见他们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这正准备送饭去!”高逸山推她一个踉跄,她委屈得直抹眼睛:“你怎么怪我呢?梦箫平时也是喝那么多……”
“环娘!高大哥不是对你,他还没有看到梦箫呢!”雪鸿劝她。
“没看梦箫?那他在忙什么?整天醉生梦死,他心痛谁!”环娘抱怨着出门。
雪鸿摇头走进书房,高逸山直起腰来,手里握着一张粉红的信签,雪鸿走过去抽出来,上面墨汁未干,写着一首七言律诗:
聚散本是一场梦 尘缘世情苦匆匆
昨日孤琴断西厢 今夜故绮谁与共
年年梦断故园中 天涯无情恨成空
唯有庭院十分秋 尽日斜阳送西风
雪鸿低叹,诗中未写遇已先言恨,怨情溢纸,她已无言劝解。高逸山怔立一阵说:“雪鸿,不是我狠心,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很多的过往我都不愿去想,更多的伤心我不敢驻目去看!”
“高大哥,叶家的事本与我毫无关系,可是筝姑时日无多,我于心不忍啊!”
“那,我还是讲这个故事你听吧:十八年前,我十八岁。父亲过世得早,我那可怜的母亲在叶家为奴,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供我读书。家里一贫如洗,我进城来找我母亲,在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我遇到叶筝,她是那样美丽出众才气逼人,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一见倾心!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她的热情感染我,她的冲动便我忘记一切,那种贫富悬殊的家庭背景下,本不该发生任何关系的,可我们一见钟情无法回头。后来终于还是让人知道,叶公权盛怒之下也不想看看我问问我的为人,他将我母亲赶走,将筝儿关起来逼我们断绝来往!后来,筝儿逃了出来,跟着我和母亲逃到异乡躲起。梦箫才二个月的时候,我母亲撒手归西,那段日子真是十分十分的艰难!埋葬母亲后,她执意回京城来找她大哥,她大哥因为爱上一个寒家女子而与家庭决裂。实际上她有勇气嫁给我,也都是太崇敬她大哥的缘故!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城里,而结果……”他哀痛地长叹,声音凝滞了。
“而结果,”雪鸿苦笑:“她大哥变节另娶,她的精神支柱也跟着崩溃!”
“是!”高逸山恨声道:“我一直以她大哥为榜样,直到他不留情面带走筝儿,我才算看清他的真实面目,而筝儿也因此心灰意冷而屈从她的父兄!不然以她的刚烈性情,她是一定会跟我们父子同生共死跟叶景苍拼个玉石俱焚!但是她最终没有!”
“是啊,”雪鸿点头:“按叶公权报复曲家来看,他毕竟是爱女心切,舍不得伤害爱女!”
“可是筝儿面对富贵安逸,她选择了逃避!”高逸山看着她:“白雪鸿,你好象知道得太多!”
雪鸿苦笑:“其实,我就是被叶景苍抛弃的女儿,应该是梦箫的表姐,按辈份,你是我姑父!”
“是吗?”高逸山吃了一惊:“那章鹏知道你的身世吗?”
“他一早知道!”
“难怪他一定要与叶公权握手言欢笑泯恩仇!”高逸山哼道:“可章鹏一向情深义重不计得失,他为了你自然不惜要向叶公权低头求和,况且十七姨早有遗命要他不得跟叶家为敌〃奇〃书〃网…Q'i's'u'u'。'C'o'm〃。可是你呢,你也是被弃之人,你竟然十分洒脱地要我忘记被弃之痛?”
雪鸿无言以对,头痛的甩头走出书房来到梦箫房里,拿了他的碧玉箫学他的样插入袖中,看到桌上有首《蝶恋花》的曲谱,不觉鼻内酸涩,若将这曲谱拿给高逸山看,不知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伤痛良久,终于放下。
高逸山在楼梯口等她,递给她一个信封:“雪鸿,反正你要去医院,这封信,你帮我带给叶筝!”雪鸿惊喜不已,接过信封,仔细地放入口袋。
叶筝昏昏沉沉地睡着,雪鸿便先来到梦箫的病房,房里的人令她大吃一惊,章鹏竟然也来了,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立人伟人怡人也在这边病房,梦箫已经醒了,看着她腼腆的笑。
雪鸿抽出碧玉箫递给他,摸摸他的额头问:“这么大小伙子,怎么说病就病了?”
“都怪我!”韵儿说:“我们写诗作词好好的,我出一上联,哥就病了!”
“我知道,”雪鸿刚才在桌上看见上联问:“下联呢?是什么?”
“我无意得出上联,下联难求!”韵儿摇头。立人笑道:“雪鸿你真是多此一问,要是对出了下联,我们的才子也不会住到医院来了!是吧?”
梦箫脸红道:“你们别笑,我慢慢地想它三五年,到韵儿出嫁的年龄,我自然就想到了!”
“可是三五年还想不出来,你的小新娘就会被人娶走,到时悔之晚矣!”伟人幸灾乐祸的笑。
“你给我住口!”韵儿扬手就是一拳。
“哇!谋杀亲夫!”黎伟嚷道:“韵儿,我对出下联来了!”
众人笑成一团。“雪鸿,”章鹏想要跟她道歉。
雪鸿后退一步浅笑:“我想去看看筝姑!”
“雪鸿姐姐,”梦箫溜下床抓住她:“你别去,那边有个老头好凶!”
“没关系,我跟他很熟!”雪鸿苦笑,没想到梦箫第一次遇见他外公就跟他对骂,即使叶公权有意救他,他的感觉仍然就是那老头好凶!
叶筝已经醒了,看见雪鸿,忙坐了起来,眼里焕发一丝光泽,有气无力说:“雪鸿,你来看我吗?我以为我等不到你来我就快死了呢!可是,我真的没时间去找他们父子了!”
“筝姑!”雪鸿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你会等到他们的,有人托我带了东西,要我交给你!”
“谁?”叶筝迟疑一下,看着雪鸿的眼神,喜形于色:“是——他?!”
雪鸿小心地拿出信封,心里忐忑不安,她并不知道纸上写的什么,眼睛斜扫过去——
东飞伯劳西飞燕麻姑织女时相见
团团似月合欢扇秋至凉爽笥筒捐
雪鸿情知不妙,想夺过来已是不及,叶筝尖叫一声,把信封紧篡胸口低吼:“不是!不是!我没抛弃他!不是他写的,雪鸿,你骗我,你跟我说你骗我!我没抛弃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尖叫的声音陡然终止,眼珠子翻白,十分吓人的咳嗽起来,怡人连忙给她捶肩揉背。
叶公权抢了信封,七下八下撕得粉碎怒视雪鸿:“你在哪儿拿来的鬼东西?你要害死她吗?你嫌她还有一口气在吗?你知道那穷小子是谁,你带他来见我!”雪鸿肝肠寸断由他推得前扑后仰,梦箫过来捉住叶公权的手正义凛然道:“老头!不许你打雪鸿姐姐!”
叶公权怒火万丈,想打梦箫似是无礼,一时不知所措,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干什么?我……”梦箫吓坏了,忙说:“你别难过,我知道筝姑病得严重,你伤心,你打我吧!”
“不得了!筝姑在流血!”韵儿突然尖叫。
叶筝的嘴角,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来,喉间仍在咕咕作响,怡人掏出手绢接到她的嘴边,她口一张,一股核桃大的血块直射出来,雪鸿背过脸,眼泪便流了出来。怡人从小怕血,尤其这块恐惧的东西在她手心热乎乎的不知该丢到哪里,她尖叫一声,身体摇摇欲坠,章鹏离她最近伸手抱住她,她倒在章鹏怀里,包血的手绢也不知道飞去哪里。
立人又捶又揉叫着姑姑,伟人连忙去找医生,韵儿和梦箫左转右转干着急,病房里乱成一团,一阵间医生走过来,举起明晃晃的针头揭开叶筝的被子,叶筝垂死挣扎歇斯底里地嚷起来:“我不要打针!打了针我就不会再醒过来了!我没时间想他们了,雪鸿,救我!雪鸿救我……”
梦箫十分不忍,推开立人抱起她,象哄小孩似的低语道:“筝姑,乖,听话!那个人说了,等你病好,他就会来看你!其实他好想你哦!他不来,是舍不得看你现在这样清瘦,你看你现在这幅病容,怎么好见他呢?他定然心痛了!”
叶筝看着他稚气的脸,想想自己的儿子如果活着,也是他这般大了!
“筝姑,等你病好一点点,我也会陪你去找他,好吗?”梦箫象个慈祥的长者一样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弯下腰来和她脸挨脸的摩擦,复又低声哄她:“筝姑乖,打针了,啊?”
叶筝微笑着点点头,梦箫舒口长气站到一旁,看她打了针,带着一缕期待一缕温馨沉沉睡去,心里十分难过。而最心痛的莫过于雪鸿,她差一点就要告诉梦箫,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求助的望望章鹏,他怀里依然抱着怡人,惜香怜玉地呵护着她。她心里一酸,拉着梦箫回到自己病房说:“快别又着凉了,等筝姑醒来,你才有精力陪她聊天,替她吹箫解闷不是?”
梦箫温驯地爬上床,复又睁开眼睛问:“雪鸿姐姐,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在信上写了什么害筝姑这样伤心?他为什么不带着儿子来与筝姑相认团聚呢?真是令人费解!”
雪鸿欲语还休,章鹏进来,握住她的手说:“梦箫,你别管这事,你看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饿着呢。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来接你出院。韵儿,好好看着你哥,别让他乱跑!”
雪鸿随他出来,在筝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