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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前面不远,有一片广茂的林子,江湖上有遇林莫追的忌禁;自己虽不怕敌暗我明遭到暗算,但若任前面黑影一入林子,必难寻找,夜色深沉,势必追丢,岂不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一咬牙根,施尽所有力道,运起通身功力,扣腰晃肩,如同天马行空,人像离弦之箭,衣袂飘震,眼看即将追上,相距不足十丈。
欧阳昭口中喝道:“鼠辈!看你从哪里走!”
“啊……”石破天惊的一声惨叫,前面那条人影,在血光·一闪之下,嘭通一声倒在林子边际,一动也不动了。
欧阳昭大吃一惊,并不怠慢,飘身落地,一声惊呼:
原来那条人影乃是个劲装中年汉子,此时已遭人毒手,心口上也插着一支折断的利竹,深入七寸,涔涔得不断流血,身子直僵僵的,连一丝气也没有。
欧阳昭怒哼一声,不问青红皂白,一起势蹿进林子深处。
林子内光线不明,枝叶交柯,可不比林外一味狂奔,去势不得不缓下来。
还好林子不大,三拐四弯的已从林子内直穿而过。
欧阳昭放眼极目向出林之路望去。
夜色蒙浓之中,黄山上已起了层淡淡的薄雾,渺无人迹。
然而薄雾之中,分明有一条如带的隐痕,那正是有人在雾中疾驶而过,带起风头,划破雾烟,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欧阳昭心思敏捷,既经认定,也顺着那线痕迹直泻下去。
由此追踪,一路全是下坡,欧阳昭是只认痕迹,不分路径,逢涧过涧,遇岭过岭,全力而为。
片刻之间,前面衣袂飘风,隐隐可闻。
又是一条黑影猛飞疾驰,比之先前那条黑影,轻功毫不逊色。
欧阳昭心想,真是怪事,这般高手为何都是鬼鬼崇崇的,其中有何蹊跷?
不一会儿,距那条黑影三十丈远近。
但见眼前一片田畴,阡陌交错,无林无山,视线毫无阻拦。
欧阳昭心下大定,暗想:这一次可以不虞有其他的变化了。
不料心念未了,前面的黑影又与先前一式无二,通的一声由空中跌在一片麦田之中,连哎哎也没喊一声,便自不动。
欧阳昭不觉愕然,一晃肩,头下脚上翻身落地,俯首察看。
原来也是一个中年劲装汉子,吐出一大堆污血,腥臭冲人欲呕,两眼暴出,脸上黑紫,通身僵硬,连手脚也乌黑青紫,分明是中了极为歹恶的毒药。
欧阳昭一时茫然不解,站在麦田里怔怔地望着天色。
噗哧,一声阴沉的冷笑,起自不远之处。
这声冷笑阴森森的,来得十分突兀。欧阳昭腾身起势,直向发声之处扑去。
说也不信,良夜迢迢,毫无人迹。
“非找出这人不可!”
他自己心中一嘀咕,便对这声冷笑毫不放松,沿着阡陌纵横的田山搜寻过去。
四野空洞洞的,除了有一口枯井,其深无比之外,连一棵足以隐身的大树也没有。
折腾劳碌了半晌,耳听不远之处,市镇上的更锣已经两响,夜更深沉了。
欧阳昭找不出半点头绪,只好垂头丧气无精打彩地折回身向市镇上走去,打算息一宿,再作打算。
自己将到市镇的梢头。
嗖嗖,黑暗之处,蹿出四个人来,冷不防把欧阳昭吓了一跳。
四个花衣汉子,各执刀捧,拦路而立,同时喝道:“什么人?打算到仙居镇上找事吗?”
喝声中,四人全都凝视注目,盯在欧阳昭身上,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欧阳昭心神一定,不由一阵欣喜,私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要找找不到,你们却送上门来了。
他生恐打草惊蛇,佯作恐惧地道:“兄弟,为何拦住去路,莫非是要拦路打劫,须知在下一身并无长物。”
“呸!放屁!”
那四人之中一个年长大汉,一摆手中鬼头板刀,厉声叫道:“瞎了眼了,既到仙居镇上来,连本教分堂的衣饰都认不出来!”
说时,左手指了自己胸前绣着一团图花。
欧阳昭闻言,运目瞧去,果然,四个壮年人的衣襟之上,都绣着五朵彩云,中间掩映着一个半裸未露的女郎,作翩然起舞之状。
一时不知这标记是什么帮派,遂又拱手装成害怕的样子道:“在下出道未久,请恕我少见,贵教是……”
那发话之人甚是得意,仰脸一笑说:“不知本教的来头,谅你也不算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招牌,有头有脸的人物,倒叫我兄弟们瞎慌一阵!”
另外三个人,也不屑地一笑,收起兵刃,望着天际,其中一个对着欧阳昭道:“时候不早了,既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瓢把子,进镇去吧,安安份份地睡一个闷头觉,明天离开,本教的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你放心!”
欧阳昭虽有一肚子的闷气,为了要从他们口中探问个究竟,却不得不按捺下来。
, 他任这人说完,才装着笑脸,跨步上前道:“这位大哥说得对,在下偶而路过贵码头,错过宿头,所以……”
“好啦。知道啦!”
先前那个年长大汉不耐其烦地道:“告诉你,今天这座仙居镇,不知经过了多少江湖前辈,武林高手,我看你也是在外面跑腿的混混,放明白一点,安份守已为上策。知道吗?”
敢情他把欧阳昭当着了剪径的毛贼,跑黑线的朋友了。
欧阳昭又好气又笑,打量了四人一眼,看他们才真是看家护院的架子,巡更守夜的派头,绝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因此,又搭讪着道:“不错,你老大说得对,承蒙指教,兄弟非常感激,请将贵帮会见告,日后也好报答。”
那年长汉子眉头一皱,横刀当胸道:“怎么,不服气!”
“哪里,我是诚心诚意。”
欧阳昭口中说着,人就上欺几步,打算动手。
那年长汉子倒也机警,他一见欧阳昭上跨两步,横在胸前的鬼头扳刀外推尺许吼道:“站住!你找死!”
“不错,我找你死!”
欧阳昭的死字出口,那汉子啊的一声,扳刀落地,执刀的右手,手脉已被欧阳昭扣了个结实。
这也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其余三个人,在自己同伴被欧阳昭牢牢抓住之时,还未看出来。
“说!”欧阳昭手中一紧,那汉子像杀猪一般吼了起来,头上的汗珠,足有黄豆大小。
这时,其余的三个人才如梦初醒,吃惊地叫道:“老大!
你怎么啦?”
各人振起手中兵器欲进不敢,欲退不及。
欧阳昭顺手一拉手中的汉子,朝他们三人面前一送道:“不要动,动一动我先要他的命!”
年长汉子闻言,眼泪鼻涕一起流,哀求道:“好兄弟。你们千万别动手!千万……”
另外三个中的一个,撑着胆子色厉内荏地叫道:“快放下我们的头月,你胆敢在天魔教的分坛脚下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昭闻言,剑眉一扬,睁大了眼睛道:“你们是天魔教的手下?”
那发话之人,看见欧阳昭的语气缓和不少,以为他被天魔教的名头吓唬住了,一指胸前的记号说道:“这假得了吗?
今天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都是我们兄弟招待过的。”
欧阳昭将手上抓着的汉子一松,那汉子跄踉地前趋,歪歪斜斜地几乎跌倒在就地,跑到同伴中间,眼光碌碌地望着欧阳昭。
欧阳昭探手在怀内取出一块银牌,朝他四人面前一送,扬声道:“你们认得这块权威令牌吗?”
那四个天魔教众,一见银光闪闪的权威令牌,不由愕然一惊,楞了一刻通的一声,八膝落地,跪在地面直挺挺的神色惧怕至极,望着欧阳昭道:“属下不知前辈驾到,罪该万死,乞求从轻发落,以观后效!”
说完,个个叩地有声,如伺小鸡吃米一般,叩头不迭,情实可悯。
欧阳昭收起令牌,道:“你等起来,有话问你。”
那四个汉子爬了起来,垂手恭立,低头不敢仰视,状极恭谨。
欧阳昭和霭地道:“你们分坛在何处,分坛坛主何人?”
年长汉子肃声道:“分坛设在镇尾龙王庙内,坛主人称小白龙陈武雄。”
“今日为何放出明桩暗卡?”
“黄山大会,生恐有人在此生事。”
“黄山上下来了什么人?”
“除了九派一帮之外,三山五岳的人士,约莫有数百人之多。”
“如今都在镇上住下?”
“没有。只有一群人在镇上停留。”
“什么人?”
“一个个通身黑色装扮,很少外出,出来必然黑纱蒙面,个个武功特异。”
“他们是否称做一统教?”
“这个恕属下不知。”
“既在你们码头上落脚,难道你们也找不出来龙去脉来?”
年长汉子面色一凛,咚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战抖地道:“许是同分坛坛主有约,只有坛主才知道!”
“在我之前,你们可曾看见有人进入仙居镇?”
“初更时起,已没人再进入本镇。”
“其他各处?”
“本坛均放有明桩,按有暗卡,一处有动静,全镇都知道。”
“如此说,我进镇来,全镇都知道了?”
“不,尚不知道。”
“却是为何?”
“因为……”
“为何吞吞吐吐?”
“小的们该死!因为见前辈年纪青,先前错认是一般赶夜路的客商,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见前辈不像是武林高人,所以未施放讯号。”
“好。现在你施放出来,要他们都到这里来,我有要事问他们。”
那年长汉子才从地上爬起来,由怀内取出一截茶杯粗细的竹筒,一端透空,底端拖出一大截丝线。
但见他一手执筒,另手把丝线猛的一拉。
呜的一声竹筒内飞出一团旋转不停的竹蜻蜓,上飞半空,呜呜之声悠扬刺耳清晰可闻,历久方停。
半晌毫无动静,年长汉子面露疑惑之色,噫了声道:“奇怪!”
他说着,又将竹筒的丝线一拉。
同上一次一般呜呜之声,不过这一次飞出了两枚竹蜻蜓,两声厉啸,划空而起,夜阑人静,特别洪亮。
过了片刻,仍如泥牛入海。
年长汉子脸色大变,神情十分不安,对着欧阳昭哭丧着脸道:“上禀前辈,今晚情势有变,只好再发警号。”
他说完,回头对其余三人道:“九子齐发!”
那三个人闻言,各自怀内取出个同样的竹筒来,同喊了一声:“发!”
呜呜之声连起,每个人发出三个竹蜻蜓来,九个旋光直透银汉,震耳惊魂凄厉欲绝。
然而,夜风徐来,银河耿耿,直到九枚竹蜻蜓纷纷落地,也不见有半点动静。
年长汉子望着欧阳昭道:“上禀前辈,九子齐发,乃是本分坛的火急讯号不见响应,不知为何。”
欧阳昭心知他所说必是实情,眉头一皱道:“带路到龙王庙分坛。”
四个汉子应了声:“是。”领先径向镇尾走去。
红墙碧瓦迎着庙门高矗着一对大旗杆,大门雕刻甚为工细,金漆匾额,龙王庙三个泥金大字隐然可辨。
四个汉子来到门首,捏唇一声忽哨,然后对欧阳昭道:“前辈稍候,必有人前来开门迎接。”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做梦。分坛内若有人,怎的适才九子连发会毫无动静呢?”
说时,一腾身,先上了门楼之上。
那四个汉子也互望了一眼,吃力地腾身跃上院墙。
龙王庙一连三进大殿,俱是灯烛辉煌,但都阗无人声,一片沉寂。
年长汉子就着院墙之上,低声对欧阳昭道:“前辈,第一进是聚英厅,第二进是坛主的议事厅,第三进是兄弟们的练武厅。”
欧阳昭哪管它是什么厅,一迈步,飘下了门楼,就势在空中一挺腰,乳燕衔泥,人就轻虚虚地落在第一进的石阶之上。
但见石阶右首,靠着盘龙柱,倚着个天魔教的人,似乎是值更守夜的,竟自沉沉入睡。
这时,那四人也已跳下墙来,上了石级。
年长汉子一见盘龙柱的那人,厉声叫道:“夏三,你睡死了吗?”
不料叫做夏三的人哼也没哼一声。
欧阳昭情知有异,一个箭步,蹿到那人身侧,低头一看,原来早已气绝多时。
他看清之后,一扬手道:“他被人点了死穴,随我来!”
说完,不等那四人应声,飘身进入第一进大厅。
大厅上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魔教的人,全都是面色乌紫,口角流血,厅上杯筷狼藉,酒菜犹存,敢情是集体中毒。一股腥臭之味,使人欲呕。
欧阳昭心中忽然一动,这中毒的通身发紫,腥臭难闻,不是同黄山上追下来第二条汉子一式无二吗?这必是一人所为,这人会是谁?
他心中念着,手上一指中毒之人,向四个汉子问道:“哪一个是你们分坛主小白龙陈武雄?”
四人分别看了个遍,奇怪地道:“上禀前辈,其中并无本坛坛主。”
欧阳昭心中大疑,问道:“你看清楚了?”
“是的,焉有不认识本坛坛主之理,何况陈坛主一向惯穿白衣白衫,才有小白龙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