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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刺伤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黄晴川。她那双秀丽的蛾眉,如今已拧成一簇,愤然道:“你这恶贼,待我为死去的胡寨主和陈寨主报仇!”
林路遥心头一惊:胡有能和陈东渐已经死了?那么……
“咳,咳……”她忽然捂住胸部咳嗽起来。
黄晴川道:“少寨主,你没受伤吧?”
林路遥皱起眉头,手指云芃,样子十分痛苦道:“方才吃了这家伙一掌!”
云芃正欲争辩,可黄晴川已怒道:“你这无耻之徒,手段卑劣,杀戮我腥风寨的兄弟,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言毕,手中宝剑左右挥舞,剑与寒光一并朝云芃袭来。云芃手中无剑,又受了剑伤,躲过几下后随即跃至巨剑跟前。
林路遥惊道:“夫人,莫让他拾剑!”
可时机已失,云芃擎起巨剑,使劲一横,一道剑气将黄晴川的攻势牢牢制住。黄晴川暗地吃惊:他受了我一剑,还能使出这般强大的内力,不怕气血上冲,五内俱焚么?
果然,云芃“啊”一声,口中喷出鲜血。
好机会!黄晴川一改剑向,朝云芃下腹削去。云芃连忙将巨剑直剖而下。两柄剑碰在一起,再加上各自使在剑上的内力,即时发出一下浑厚的声响,几乎能将人耳膜震穿。这回,云芃背后伤口的血流得越来越厉害。
林路遥呼道:“夫人,拼尽全力对付他,逼他动用真气!”
黄晴川应了一声,将全部内力汇于剑上,每出一招,皆有力劈华山之劲。霎时间,剑来剑往,尘土飞扬,黄晴川之剑以快,云芃之剑以硬,剑器撞击,有如风卷残云,雷鸣电闪。云芃顾虑多多,既要以内力逼住伤口不让喷血,又要疲于奔命招架黄晴川,十来二十回合尚可,时间一长,上风便全被黄晴川占去。
黄晴川虽得心应手,但一时半晌难以取胜,暗里不住疑惑:林路遥何故不来助我一臂之力?间或瞥过一眼,却见林路遥仍眉目不张,方自解惑——她也许伤得很重。
两人斗到上百回合,云芃的招数渐渐露出破绽。林路遥怕黄晴川中计,又呼道:“夫人,不要上他的当!”
黄晴川信心百倍,不听林路遥劝告,尽攻云芃破绽处。只见她刺出一剑,引诱云芃招架,然后一个燕飞翻身跃至云芃右侧。云芃知道是计,便将计就计顺应她,趁她从右侧出剑时,突然踢起一脚,正中她手腕,再一脚,将她踢倒地上。林路遥看得心急如焚。
云芃乘着先势,举剑直劈黄晴川头上而来。刚才那两脚,黄晴川无甚损伤,她很快就重新拾起剑抵挡。正当二人剑器交锋之际,云芃的双瞳突然锁定——这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他被黄晴川的眼波俘虏了。这一剑要是拼尽全力劈下去,眼前人将化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他怔住了——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心中所惦念的梅秀枝,但她长得实在太像了,以致在关键的一刻,自己的手全然疲软下来。两剑再次相碰时,黄晴川感到对方力弱如衰草,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剑向上一挑,云芃那柄巨剑即如秋日枯枝之断裂,脱手而去;再斜削一剑,云芃胸前又多一道血痕。
云芃怔怔地站着,手中无剑,先前杀气亦荡然无存。黄晴川以为他又使诈,心中犹疑,按兵不动。二人对峙许久,黄晴川的眼神充满仇恨,而云芃的眼神则柔情若水。
“告诉我,你是不是秀枝?”云芃缓缓道。
黄晴川将剑垂下,“哼”了一声。
“告诉我:你真是秀枝,你还活着!”云芃的眼泪夺眶而出,可他的哭相与一般人截然不同,他不会眨眼,脸上肌肉也不抽动一下,任由泪水奔泻而下。
“夫人,不要犹豫,赶紧下手!”林路遥急呼道。
然而,黄晴川此刻面对的,是一个满面潸然、毫不设防的人,试问怎能下得了手?
“你听着,我不是你所说的秀枝!”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她一模一样?连穿的衣服都……”
黄晴川顿然醒觉:自己还穿着那天林路遥送来的衣服。
林路遥又催促道:“夫人,他会趁你不在意时偷袭你,千万别上他当!”
“喝——”黄晴川一剑直刺云芃小腹。云芃没有躲避,而且未喊出一声,只在剑尖刺入时眉心稍稍聚拢。
黄晴川倏地拔出剑,喝了声:“你给我滚!”
云芃手捂伤口,走到一旁拾起剑,一拐一拐地远去,嘴里还不住地唤着:“秀枝,你究竟在哪……这里是地狱么……怎么会见到你的……”
他身材高大修长,每跛一下脚,身体就像一棵被劲风摇撼的竹子,随时都会断裂似的。他从盛气凌人的姿态,瞬间变作万念俱灰的惨相,或许背后有个不为人知的故事。黄晴川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和她,不,一定和她的“原形”梅秀枝息息相关。
云芃走远后,林路遥走上前道:“夫人,为何不杀他?”
黄晴川表情平和,半哀半叹道:“他是个疯子,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其实他活着比死更难受。取他性命又有何用?”
林路遥悻悻然道:“如果我还有力气,一定不会放他走!”
黄晴川望了望她,望的眼神很古怪。
林路遥突然想起受伤的殷宜中,急道:“大寨主昨夜突然毒发,如今性命垂危!”
黄晴川亦道:“徐寨主和小涓也教刚才那恶人打伤,而且伤得不轻。”
林路遥道:“不如这样,有劳夫人出去接他俩到客栈来。我先上去照料大寨主。”
黄晴川允之,于是两人分头行事。
客栈里投宿的客人,皆因这场打斗纷纷作鸟兽散。云芃与林路遥、黄晴川激战多时,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好像变作一座死城似的。直到林路遥转身走入客栈时,才不经意发现远处有大人小孩若干,一直躲在街角处观望。他们躲起来,或许是因为害怕伤及自己,然而见事情平息了,却能若无其事地离开,似乎这已是司空见惯的场面。
掌柜的哭声撕心裂肺,他紧紧抱住妻子和女儿的尸首。尸首上面除了血,就是泪。他一见林路遥,当即破口大骂:“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妻子和女儿。我不要你五倍房钱,我要你赔我两条人命!”说完,冲上来朝林路遥身上乱踢乱打。
林路遥愧疚不已,只缓步登上楼去,任由掌柜紧紧追打而毫不还手,她觉得应该让掌柜在自己身上发泄一下。其实,林路遥有着和掌柜同样程度的悲痛,当她看见被藏在“宇”字号房、衣口敞开、满身血迹的殷宜中时,心头即时被扯开一道裂缝。在她伤心伫立门外时,并不知道后面还站着一个身体和心窝都在滴着血的缪以清。
“大寨主醒不过来,是因为脑后还埋着一根毒针。”
“缪以清……”林路遥起伏不定的思绪被缪以清一句话暂时歇住。
“昨夜,他突然毒性大发,吐血不止。我已竭尽全力,想用内气将那根毒针逼出来,可惜失败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尽快带大寨主到甄田古镇,找那里的大夫。”( |。。)
“甄田古镇?”林路遥听到这个名字,又陷入沉思之中:徐康曾经在进入竹林前说过,大伙儿最后要在十月初五日到那儿会合。现在,腥风寨的人马已经七零八落。会合?真是个讽刺!然而甄田古镇是殷宜中活命的希望,无论路上多么辛苦,自己都要挺过去。
长时间赶路,昨夜未及休息,方才又恶斗一场,她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摇晃几下之后,便虚脱倒地。
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三)
羊蹄坡,一个总与江湖仇恨纠缠不清的小镇,在十数个冤魂磕然归天后,又重新恢复如常,安然无恙。过去,这里是偏僻的地方,一些逃避江湖仇杀的人喜欢窝藏此地,久而久之,他们的到来便永远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几乎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死的人是谁?不知道!谁是凶手?更不知道!死的人当中,有些还是朝廷的官兵。看来这些永无止息的仇杀,行凶者和受害者已不再局限于江湖人物,还包括满洲人。羊蹄坡仅有三家客栈,但凡有衣饰如江湖人物者投宿,一律拒诸门外,因为怕惹祸上身,况且这类引狼入室的事并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掌柜将妻女尸首敛好,大门紧闭,不做生意了。客栈里还住几位客人——都是来自腥风寨的。掌柜恨不得将殷宜中一行人碎尸万段,但悲痛之余,也不禁想起:自己和他们乃“同是天涯沦落人”!掌柜不发一言,也没赶他们走,算是默许他们住下了。
整整一天,林路遥才苏醒过来,张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黄晴川。
“夫人……”
“你终于醒了!你整整睡了一天。”
“夫人,大寨主他……”
“他暂时没事,但是……不知道还可以撑多少天!”黄晴川很后悔说了“但是”这个词,既已如此,干脆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缪寨主说他脑后有根毒针,一日不除,随时都会毒发身亡!”
“这个我知道。如今腥风寨就只剩下你、我、缪寨主、徐寨主和小涓几人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受了伤,但愿不要再遇袭,否则……”这次,黄晴川真不敢往下讲了。
“对了,上次和窅幻山庄四大弟子激战,你被一个神秘人抓走,最后怎么逃脱的?还有,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我……”黄晴川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趁那人不备时溜走的。那人我不认识,也不知为何要掳走我。后来我遇到玉琤,知道你们的去向,所以一路追来。”
“玉琤?”林路遥惊诧不已,“那她人呢?她现在在哪?”
“她……她……”黄晴川吞吞吐吐,总在重复同一个字,心知纸包不住火,须臾两眼一合,摇了摇头。答案是无声的,可林路遥全然领会,当即失声痛哭。
黄晴川安慰道:“少寨主,死者已矣,多伤无益!”
林路遥啜泣道:“小涓、玉琤虽是服侍我的下人,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如亲姊妹一样,妹妹死了,做姐姐的哪得不伤心?”她一边哭,一边留意着黄晴川的反应,见对方亦两眼盈泪,便哭得更加悲恸。
黄晴川伸出双手与林路遥相拥而哭,脑中却没停过一刻盘算,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她明白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尽可能藏韬隐晦,保护自己。
过了一会儿,林路遥问:“玉琤是怎么死的?”
黄晴川道:“她料是中了窅幻山庄的震山掌,经脉尽断而死的。”
林路遥咬牙切齿道:“窅幻山庄,此仇不共戴天。我林路遥就算拼将性命,也要你血债血偿!”她一激动,又晕过去了。
黄晴川轻轻扶她躺下。她的脸庞很秀美,笔直高挑的鼻梁、涓涓欲滴的樱唇,皆玲珑有致的精品;眼睛合上时,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润过,阳光从窗外透进映照其上,煞是闪闪生辉。黄晴川禁不住伸出手抚摸她脸颊处——她的肌肤本是雪白无瑕,滑溜如冰,可怜纵横交错的泪痕,使得手摸下去时感觉皱褶颇多,很不顺畅。在黄晴川心目中,她不仅是个青葱少女,还是个一见如故的小妹妹,但这位小妹妹深邃的眼眸里,饱含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沧桑——十几岁的少女,已有如此深的城府,确实不可思议。她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可黄晴川的心却一刻未平静过,脑中不断重复着几个片断——这是两天以来发生的事……
那天,黄晴川背着玉琤走了好长的路。自己浑身热气,反过来显得玉琤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她放下玉琤时,玉琤的脸色已与死人没两样,要不是嘴边有血迹,几乎看不出哪里是她的嘴唇。
“玉琤,你要挺着!快要赶上他们了。”
玉琤的眼睛只能睁开一道小缝,两片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像有话想说,却使不出力气。
黄晴川把耳朵贴近她嘴边,才勉强听到柔弱的声音。
“夫人,不,黄姑娘,我快不行了……”
“你别胡乱说话,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说完,黄晴川想背起她继续走,可当挽起她手臂时,感觉她已全无生存的意志。
“玉琤,不要放弃,我已听到马铃铛的声音,他们就在附近!”为了激起玉琤的斗志,黄晴川迫不得已撒了个谎。
“黄姑娘,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请你原谅我!”
黄晴川一怔,手不觉间触到玉琤右胸处。她拉开衣服一看,立时惊呆了:玉琤的右胸上明显有个掌印,由于出手很重,断了很多经脉,掌印已由紫红色转为瘀黑色。最奇怪的是,这个掌印的手指痕迹清晰可见,但整个手掌并不大,依此推断,出掌的人应该是个纤纤玉指的女子。
“陆盛男!”黄晴川怀疑自己错怪陆盛男了,失声唤出他名字来。
玉琤道:“黄姑娘,这一掌是我自己打的。”
黄晴川诧然道:“你为何要这样做?”眼见玉琤快没气了,便朝她体内输入一点真气。她稍稍恢复,继续道:“我自幼时起,体内便种下奇毒。要化解此毒,必须用深厚的内力将它逼出,于是,我偷偷修炼震山掌。”
“震山掌?”
“那天,我和雷一夕对了一掌,受了内伤,同时也受了剑伤,但这不能让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