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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夫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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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语,顿将气氛冷却下来。
赵成初道:“归舵主莫非已有什么锦囊妙计?”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争相询问。归海涛环视四周。宁可即道:“这里全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归海涛于是道:“近来关外罗刹人频频扰边,让满清狗皇帝坐立不安。据说康熙这小子年少气盛,大言不惭,想北上亲征罗刹。出行既定,仅待时日。罗刹人骁勇善战,又生性凶残,个人愚见,康熙亲征未必得胜。我家帮主袁千山早悉此事,本欲暗中联络你们各派,不料出行数日,便遭人伏击,随行的人都死了,仅我一个活着。幸好苍天有眼,竟能在此地遇见大家,更意外的是与大名鼎鼎的殷少侠重逢。”
殷宜中惭道:“我已年届不惑,还称‘少侠’?”
赵成初道:“殷大侠成名时确实是少侠,阔别经年,风度未改也!”言毕哈哈大笑。
归海涛继续道:“帮主原想暗召各派头目相见,商议事宜。如此看来,这一着是行不通的,只会引起清廷耳目的注意。今天大家既然得见,不如就由咱们自己敲定主意,再各自回去传达。”
大家一听,觉得也是办法。
归海涛道:“归某且将袁帮主的想法与大家说说。将来咱们兵分两路,一路暗随清狗北上,先借罗刹人之手,教他们有所损伤,然后找机会刺杀狗皇帝。另一路则潜入京城,待时机差不多了,到处散布谣言,说大军北上受挫,弄它个人心惶惶,进而理应外合,一举捣掉清狗的老巢。就算起事不成,北边康熙那狗皇帝听到京城出事,也不得安宁,无心恋战,杀他也容易多了。总之只要让狗皇帝陷入两难的境地,主动权就落在咱们手上,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大家听了,无不拍手称妙。

  第八回:定去留双娇论剑,兴家国众侠图谋(三)
殷宜中比起先前的归海涛更沉默,待大家兴奋完,才开口道:“此计固然是好,可各位仍有伤在身,各大帮派亦元气大损,能否策动这么一次袭击,恐怕还得从长计议。”他所指的“从长计议”,很大程度上暗指成功机会不高。
果然,大家的心潮骤然回落。殷宜中所言一针见血,各人无言相驳,反倒有种不忿的情绪在心底凝集——殷大侠怎在这个时候说些扫兴的话!
殷宜中接着道:“大家不妨往深处想,咱们先在甄田古镇养好伤,是首当其冲要做的事。否则各位返回的路上要是再遇到袭击,连还击的力气也没有。其次,康熙哪有大家想象中简单,我们想到的事,他断乎也能想到。我们要起事,必须要出奇制胜的策略方可。”
赵成初道:“若是狗皇帝这下就出征,咱们还磨磨蹭蹭不有所行动,岂不是坐失良机?”
殷宜中摇头道:“康熙绝不会在此时亲征。”
众人奇之,往知殷宜中是个处事冷静、运筹帷幄之人,又想知道缘故,便急着追问。
殷宜中道:“今年十月刚到,甄田古镇已下起鹅毛大雪,想必关外天候更加恶劣,选择此时出征,诚然不合情理。依我推断,康熙仍企盼与罗刹人有斡旋的余地,如果谈判破裂,才选择北上亲征。这周转之间,恐怕已是明年春天的事了。关外山岭众多,罗刹人长年生活中冰天雪地的环境,选择与他们打仗,天时、地利两失,所以康熙不会贸然作出亲征决定。在下壮年时到过关外,每逢严冬时节,人在山路上行走都甚为艰难,行军打仗更不消说。各位想看着满洲人与罗刹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坐享渔人之利,这也绝非说做就做。各位都是中原人氏,到了关外未必适应得了,只怕办起事来有心无力!”
众人心中热潮这下全被烧灭。赵成初,宁可二人默然无语。总觉得今日聚首大有不欢而散之嫌。

事后,徐康问殷宜中道:“大寨主觉得归舵主的计划有没有可行之处?”
殷宜中摇摇头,淡然道:“你我知交,实不相瞒。此举不智!”
徐康讶然:“此话何解?”
殷宜中道:“他们太小看康熙了。他们想到的事情,康熙也会想到。这人绝非泛泛之辈。从他八岁登基受命于辅政大臣,到亲自翦除鳌拜独揽大权,再到一气呵成削平“三藩”势力,一众举措无不让人侧目,若非善于权谋,哪得如此?”
徐康捋着白须道:“唔……但康熙年少气盛,想北上亲征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绝不可能!”殷宜中斩钉截铁道,“康熙对彻底摧垮罗刹人信心十足。如今黑龙江一带,已开垦农田万亩,备够几年粮饷,做足开战准备;又命萨布素为黑龙江将军,镇守该地。萨布素乃一代将才,足以挫败罗刹。故虽闻罗刹人再度扰边,但康熙亲征一事绝对是无稽之谈。”
徐康叹服,又道:“何以江湖有传康熙亲征一事?”
殷宜中眼珠一转,浓眉一挑,笑而不答。徐康立时醒悟。二人所想完全一致。

慧兰内伤渐愈。林路遥前往探望,具表歉意。慧兰道:“只要救得了一条性命,慧兰于愿足矣。林姑娘毋须介怀。”
二人言谈甚觉投契,一见如故。
慧兰之前出游路过附近一座山,与同伴走失,自己亦不慎坠马落下山崖。腿骨碎裂,无法行动,本以为生还无望,不料遇上出行采药的甄青囊,更为他的精湛医术而惊叹。几下功夫,甄青囊便将她腿骨接好,十日不到,她即可下床走路。相处时日不多,她已熟悉甄青囊脾性,故早前才以激将法逼他先为殷宜中治伤。

甄青囊处住地不多,因而寝息时男女分开。黄晴川甚幸未与殷宜中同床而睡。可在白天,二人则形影不离,结伴而游。林路遥心中不悦,提议自己亦随行,说是中途若有诖误,也多个人照应一下。黄晴川识得她用意,也力劝殷宜中应允,以打消她的嫉妒。
哪知慧兰毫不识趣,亦道:“慧兰卧榻多时,走路不多,也想跟着去。”
林路遥结目而视,又怕失礼,勉强赔笑道:“也好,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
殷宜中略思一会,点头答应。徐康和小涓二人留在镇上。

走出甄田古镇沉闷的气氛,人自觉心旷神怡。但见:
古木悬寒剑,青山换素衣。
云低天外路,危卷数重帏。
往年很少这个时候就下这么大的雪。路旁尚有些许野花不畏严寒而开,颜色不比夏花鲜艳,但胜在留有一分傲气,独不让皤白之色全然占领周遭。数十尺高的大树上,积雪压住枯枝,枯枝断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后而来,是纷纷扬扬飘落的雪幕,蔚为壮观。地上无足迹车辙,可见此地之偏僻,不过总好过呆在夙夜仇杀的喋血江湖。
忽至一雪坡,几无陂陀。殷宜中提议滑下山去。黄晴川和慧兰拍手称善。林路遥连忙搭话:“我来帮忙!”遂抽剑砍倒一棵五尺高的小树,削去旁枝及周边突兀之物,劈成数截,前尖后钝,人各取一截坐上,滑下山去。一路欢声不绝。黄晴川未曾玩过滑雪,开心得忘乎所以,临近平地,不料身体失去平衡,飞离木桩。殷宜中眼快,又在她旁近,一伸手便拉住她手腕:“秀枝,抓住我,不要放手!”
黄晴川被他扯住,在雪地上拖行,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坑。林路遥和慧兰亦听见喊声。慧兰不明实情,却道:“林姑娘,殷大侠好像出事了。”
林路遥大惊,抽出剑往雪地一扎,可冲力太大,仍向前划了十几丈远才停下。
慧兰顾得上知会林路遥,自己却坐不稳一个劲儿在雪地上打滚。
“慧兰姑娘——”林路遥急唤一声,心中惦记的很快又转回殷宜中,便不理慧兰,投殷宜中方向寻去。却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心中焦急如焚,连声高呼:“大寨主——大寨主——你在哪儿?”——可惜没人回话。一想起殷宜中尚且带病之身,个中安危,让她顿时急出眼泪。
却说殷宜中稍提内力,下臂一举,将黄晴川整个抽起,同时弃掉木桩,另一手接住她身体,两人紧抱一块儿,沿着雪坡滚了十多丈后渐渐停下——原来雪坡已然尽头。
刚才突如其来的惊险,唬得黄晴川心一个劲儿怦跳,嘴一个劲儿喘气,许久才惊魂稍定,道:“中郎……你……没受伤吧?”
殷宜中略略摇头,径自轻轻拨去她发上的雪屑,进而展开双臂将她抱紧。
黄晴川没有当下拒绝这一拥抱,内心不住翻腾: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他么?瞒着他,可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秀枝,都是我不好,提出这个危险的玩意,差点害了你……”
“傻瓜,人都没事了,咋还说这些话?”
其实,殷宜中的心何尝不是怦然窜动——不是因为滑雪受惊,而是怕再度失去眼前人。他的手抚着黄晴川的长发,往复数巡,继而下抚到后背,到腰身。他的手指软锦而舒坦,黄晴川丝毫没有不适之感,倒也情不自禁绕过他两胁紧紧抱住他。有一种温暖,不知道是来自于长辈的春风化雨,还是来自于爱人的骄阳入怀,总之难以名状,但不觉陌生,反倍感亲切,居然教她一味思量着多停留一刻。

  第八回:定去留双娇论剑,兴家国众侠图谋(四)
已然巳时,天吹着微风,亦把先前的低云吹散。日色和暖,虽白雪皑皑却不寒人。
黄晴川从未让一个男人搂了那么长时间。脚下踏着软绵绵的雪,怀中窝着一颗软绵绵的心。
半晌殷宜中将她放开,俯身捡起一手窝的雪,笑道:“秀枝,送你一件东西。”
黄晴川喜问:“什么东西?”
殷宜中半合双眼,道:“须臾功夫便知!”突然捏紧手中的雪,聚成冰块,向天一抛;抽出佩剑,剑尖屡屡顶起冰块。黄晴川甚是惊奇。日光映照银剑与冰块,闪出夺目光芒。她连连抬袖遮眼,但又急着想知结果。再看时,殷宜中掌心已托着两块冰块,递到自己面前。
“哗——好厉害啊!”黄晴川惊诧不已,失声呼道。
这哪是两块普通的冰块,简直是巧夺天工的奇雕。谁能想到眨眼光景,殷宜中的剑左一挑,右一削,竟将冰块雕琢成两只惟妙惟肖的鸳鸯!长短不足一寸半,却有眼有喙,有毛有足,还顾盼得意,含情脉脉,饶有生姿。黄晴川双手接过窝在掌心,又恐一丁点微温也会将它融掉,便小心翼翼放于地上,这个方向看了,那个方向又看看;最喜鸳鸯面部的表情,端详许久而说不出一句话,只有不住的惊叹声。殷宜中凝神看了她好一阵,见她全无察觉,忍不住道:“你瞧它俩像咱们么?”
“像啊,非常像!”黄晴川惊叹过后,猛地醒悟,表情冷却下来,玉指撂了一下头发。这一串动作的不协调,怕是谁都看得出来。
“怎么啦?不喜欢么?”
“不,不是。很喜欢!”这可是她由衷之言。
“其实,我以前送过两只木鸳鸯给你,也是我亲手做的,还记得么?”
“不记得了。”黄晴川说罢,又觉得这样会伤了他的心。
“不记得不要紧。我会慢慢让你记起以前的事。”殷宜中全然没有失落之色,反有股百折不挠的韧劲,“我的剑不止会雕刻飞禽走兽,还会在石上镌字呢!”说着,拉起黄晴川的手就走。一溜烟奔至一处山壁跟前,以剑指道:“记得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送你的一首诗么?”
黄晴川摇了摇头——纵使心中极不情愿这样做。
“你先待着,我这就刻在山壁上面!”
殷宜中将头上辫子盘起,纵身一跃,提剑飞临壁上,削、挑、挖、剖、割、拨数巡动作,让人看见凌空挥出的点、横、竖、撇、折、捺。他雄健的身躯,好似一只苍鹰在扑食猎物,每一个动作尽然劲道十足,看得黄晴川暗暗叹服。一阵功夫,他飞落地面,一掌击在石壁上,霎时碎石迸飞,夹杂雪屑纷扬洒落。冷冷山壁上,现出八行诗句:
风涌荷塘雨刷帘,冰消六月夏炎炎。
采莲腕底蛙鸣急,蘸蜜唇边君笑甜。
影杳不时留碎羽,思多无果问灵签。
庙前燕子偏生事,撩拨歌声绕屋檐。

殷宜中忽觉胸口隐痛,急用手捂住。黄晴川扶着他道:“你有伤在身就别乱动。字写得很漂亮,我很喜欢!”
殷宜中收起佩剑,深情道:“那一年夏天,我们‘关中五剑’比试完剑法,在浴云斋泡上一壶香茗,畅谈古今奇事。哪知万里晴空转眼间涌来压地乌云,然后下起倾盆大雨。浴云斋虽有竹帘挡雨,但因雨势太大,雨点刺窗而入,使我五人不得不另移他座。不过这场雨下得很好,不但使酷热的天气凉快好多,还让我遇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女子。”
黄晴川不由得低下头来,因为殷宜中说话时视线未有一刻离开过自己。
“那时的你,是个青葱少女,浑身衣服湿透。我料想你定是出门时忘了带伞,才弄成这个样子。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没有抱怨老天爷害了淋了遭雨,相反,你看见池塘里绽放的荷花,马上欣容满脸,伸手去摘莲子,又用玉指蘸食花蜜……”殷宜中越说越陶醉,不觉间悄然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世界。黄晴川找了块石头坐下,托起腮听他继续讲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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