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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鸿传说-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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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了一阵,小靳拿把刀,在石壁上歪歪斜斜写道:“找水耗子去也”几个字,拍着老黄胸口叫道:“走!去找那些水耗子的老窝,妈的,有财劫财,无财抢老婆!”两人将其余木头都堆在门上,点一把火,跳上梭舟,径直往芦苇深处去了。

阿清睁眼醒来时,外面的夕阳已红透了天。她慢慢坐起身,依在窗边,怔怔地望着天际,脑子里迷迷糊糊,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刚才睡梦中仿佛几经艰难,欢乐与悲伤交织一块,可是这会儿除了心里还依稀有些酸酸的感觉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难道所有的事一旦过去,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么?就象眼前这片夕阳,纵使此刻美乎美奂,无与伦比,然而明天自己还会记得它么?

明天,又有谁会记得自己呢……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钟夫人柔声道:“好看么?”

阿清一惊,忙伸手揉揉眼,道:“是,真好看。好久没见到这样美的夕阳了。”

钟夫人笑道:“你喜欢红色么?可惜这件衣服是兰色的。”阿清转头一看,见钟夫人手里捧着一堆衣物。她见阿清回头,方徐徐展看,阿清只觉眼前一亮,原来是由一整段缎子裁剪而成的裙子,透体澄蓝,仿若一碧海水,正中用金丝勾出一只凤凰,极之精致,栩栩如生,随着缎子抖动,象要展翅飞去一般。阿清近一年都在奔波逃亡中,乍见到这精美奢华的事物,一时心为之颤,走到钟夫人身边,牵起裙子一角小心地抚摩。她提着裙子有些斜了,金色的凤凰忽然一半变作银色,阿清吓一跳,再仔细看,原来那凤凰乃是用金线明绣,银线作底凹绣,所以正看是金色,侧面看去却是银色。

阿清叹道:“好精致的做工。就算在皇……以前都从未见过。”

钟夫人道:“那自然,否则怎配得上我这般容貌的妹子?”阿清惊道:“我?不是姐姐的么?”钟夫人笑道:“姐姐再早十年或许敢穿,此刻穿出去,非给人说是妖怪不可。”

阿清退后两步,使劲摇头,道:“我……我不穿。我可不能穿这个。”

钟夫人佯装生气,道:“怎么,妹子是看不起这身衣服?那是我自做多情了。”

阿清忙道:“不,不是!只是……只是我还要想办法逃出去呢,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这样岂不是不好跑了?”

钟夫人叹道:“真难为妹子,随时都想着逃亡。放心,姐姐这里你尽管放一百个心,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来,啊?换身干净衣服,也透口气呀。”阿清犹豫道:“可是……可是还是不行……”钟夫人道:“怎么?有什么事不能跟姐姐说么?”

阿清红着脸道:“昨夜躲在地道里,还……还没洗过澡呢。”钟夫人笑道:“傻丫头,姐姐早替你把热水准备好了,来吧。”拉了她下楼去。

她俩下了楼,穿过一条瓷器堆成的小巷,左拐右拐,来到一堆满圆木前。钟夫人推开靠墙的几根圆木,拉着她弯身钻入一个小小的木门,再走两步,顿时眼前一宽,进入到一间大厅中。原来在这仓库后还隐藏着一套居室。钟夫人带她进到后面一间小屋,却见小钰穿了件绣满碎花翠绿的裙子——亦是华贵得紧——正站在一只冒热气的木桶前的小凳上,耍弄水里的花瓣,口中咦呀咦呀不知在唱什么,脸上两朵红晕,大概贪嘴,被钟老大灌了酒。见阿清进来,小钰慌忙丢了花瓣,拼命一跳,跳到门边,叫道:“小兔兔不闹,小兔兔乖!”

阿清想起昨夜恐吓她的情景,心中歉然,钟夫人过去拉了她道:“走,你姐姐要洗澡,小兔兔先跟我这个大姐姐出去玩好不好?”小钰抓着脑袋看阿清,直到阿清柔声道:“去玩罢。”才放心的牵了钟夫人手出去。

阿清洗完澡,大是惬意,换上新衣,更觉极之柔滑顺体。她已好久没穿这样的衣衫,情不自禁走到厅中,舞了几圈,带得裙摆与腰带飞旋。忽听有人道:“真美。”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钟老大。

钟老大自门口转进来,嘴里叼根草摇一摇的,右手提个酒壶,道:“真漂亮的裙子,哈哈,我老婆的眼光好吧?”见阿清点头,越发得意,道:“所谓:动由心生,舞也该由心生。你在想什么呢,丫头?”阿清被人看到跳舞的模样,心中乱跳,强作镇静沉下脸来,半天方道:“我……我又高兴又害怕……”

钟老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灌口老酒,络腮胡子上酒水淋漓他也不管,道:“隔壁张屠夫家长得猪头一样的夏莲都不怕,你这样子还怕?”

阿清奇道:“夏莲?”

钟老大道:“是啊,那张脸你没见过,真的跟猪头一模一样!就这样还常在我老钟面前吹嘘:我夏莲可不怕找不到婆家。你穿上这身衣衫,她别说给你提鞋了,就是舔鞋也不配,还怕什么?”

阿清的脸直红到耳根,道:“不是怕这个……”钟老大道:“是吧。所谓自知之明,不光是知道自己的短处,长处也要清楚才行。你能这样想,很好,很好!”

阿清急道:“也不是不怕……不不,我……我不是怕这个!”

钟老大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仰头喝酒,突然脑门后被人重重一敲,一口酒堵在嗓子里,大声咳嗽。钟夫人大步进房,冷笑道:“一灌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敢在这里欺负妹子。”

钟老大满面羞愧,拾起酒壶狼狈跳起,飞身上墙逃走了。钟夫人拉着阿清转了两圈,啧啧连声地道:“姐姐当年做这衣衫,原本以为再无人可穿了。没想到妹子穿上身,竟比我当初还要合身。”

阿清红着脸道:“姐姐取笑了。”

钟夫人笑道:“来,让你石付大哥也开开眼。”牵着她又进了一个门。这房间里陈设极简单,只一张几,一柱铜灯,但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戢弓等武器,俨然一个兵器库。

石付石全与钟老大在几前坐着,小钰则在后抱着一把箭玩耍。见她进来,石付两兄弟顿觉艳光照人,心中赞叹,只是不敢象钟老大这般公然胡言乱语。钟老大扯着他俩道:“是吧,是吧!我说我老婆这件衣衫漂亮吧!”两人忙不迭的点头。小钰叫道:“姐姐漂亮!姐姐漂亮!”钟老大与她对看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一起放声大笑。阿清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脸上飞红,只好装做不懂,一声不吭坐在钟夫人身旁。

钟夫人背着众人,冲她一眨眼睛,低声道:“是吧,我说好看呢。”大声道:“别说不相干的,快说说怎样出城罢。这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石付道:“是。我这里有件东西,刚才钟大哥看过了,也请嫂子帮着鉴定一下。”说着掏出块铜牌,放在几上。那铜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虎头,阿清啊的一声,道:“这……这是铜虎令!”

石付道:“小姐知道?”阿清道:“啊……这是我赵国的武官信令,虎头旁有飞狼图纹,至少是万户长以上才可佩带。我父亲也曾在朝为官,所以认得。你是怎么得来的?”

石付点头道:“这就对了。”翻过铜牌,背面赫然刻着“主父”两字。阿清惊道:“是主父忍!他给你的?”石付摇头道:“这话说来长了。昨晚小人……”

阿清沉着脸道:“石付大哥,我与你只可兄妹相称,你若再自称小人,我就不与你说话了。”

钟老大拍着大腿道:“是啊!妈的,哪那么多小人,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你他妈的!你是小人,我们跟你坐一道成什么了?难道是贱人不成?”

石付神色尴尬,见阿清盯牢自己,毫无妥协余地,只好道:“如此,岂不是折杀小……哦,是,不再说了!我……咳咳……我与掌柜的封好地道,掌柜的……被杀身亡。”

阿清身子一颤,幸好别人并未察觉,只有小钰从后偷偷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石付不去看阿清,继续道:“我从后门逃走,不料背街上也有十来名官兵把守。我再三拼死,杀了几人,身上也中了几刀。正在我渐渐占到上风时,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叫道:‘符大人!’我听那马蹄声尚在十几二十丈外,心想隔壁墙头外就是河沟,只需潜进去,就不容易找到我了。当下把住墙头,就要逾越,蓦地身后风声大作,仿佛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凭空出现在身后,刹那间杀气就笼罩了我的四周。这感觉既恐怖又怪异,说来惭愧,我现在想起来背上仍止不住地冒冷汗。”

钟老大皱着眉头道:“符申?只听说他的外家硬功独步天下,轻功也有如此造诣?”

石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哎,若小弟有大哥一成功力,或许还有办法跟他对上一两招,看看他的家底,可惜当时小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勉强来得及把刀往后一背,护住背心。那人就那么随便地伸指头弹了一下,‘啪’的一声,刚刀断为数截,我也被那力道震得跌落墙角。只听他粗声粗气地道:‘功夫太差,也敢出来诱敌,胆子不小。’”

阿清问道:“他长什么模样?”不由自住握紧了小钰的手。小钰的脸顿时苦下来,却也不敢动。

石付道:“我刚才还在跟钟大哥说呢,符申脸上戴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完全遮住了脸,那面具似乎是青铜做的。如果不是面有残疾不愿人知,就是要避开什么人。我当时身子半边酸麻,头上也跌破了,怎么也站不起来,当下只顾破口大骂:‘他妈的,老子不过贩几个歌妓,就是死罪么?阮老爷的小妾们十个有八个都是老子卖的,有种跟老子找他评理去!’就在地上撒混。那符申见我这样子,也拿不准,就叫几个人捆了我,押回衙里去。现在回想起来,八成只是有人见到小姐黑夜在屋顶穿行报告了他,他心中一直没底,乘这个机会出来故意打草惊蛇,想搅出些什么来。”

钟老大道:“对,听说这小子心狠手辣得紧,素来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他知道点什么,早就大张旗鼓的搜捕了。你他妈的,还算有点急智。”

石付点头道:“那个时候,正好客栈放的火大起来。幸好我先用湿木盖住火,在它烧起来前已潜行了相当距离,符申也未疑心我是从客栈出来的,匆匆往客栈赶去。那几个人拖着我向反方向的衙门走去。我身上几处受伤,特别是符申那一弹指,劲力从背后直透到前胸,连出气都很困难,只想安安静静随他们回去,清醒一点再想办法。我记得……刚转过巷口,突听前面一名士兵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我的肩头就一松,押我的两人不知道飞到哪里了。我往下跌落,一只手赶在我落地前扶住,有个青年的声音道:‘你家小姐呢?’小姐,这人是你的朋友啊。”

所有人一齐看着阿清,阿清一头雾水,摇着手道:“我的朋友?我根本……没有朋友。真的没有。”

钟夫人道:“先不管这个吧,然后呢?石付兄弟你接着讲。”

石付道:“也许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吧。我想看看他的样子,谁知他用黑布蒙着脸。我当时昏昏沉沉的,只道:‘什么小姐?’”

这下论到大家一起盯着钟老大。钟老大毫不畏惧,与众对视,道:“所谓:君子德高于智,小人智远于德。我是君子,你们吓不倒我!”众皆嬉笑,只有钟夫人笑着飞他一眼,钟老大全身骨头酥麻,得意非凡。

石付接着道:“他也不回答,托着我飞身而起,将我放在一棵大树上,道:‘别担心,我去救她。’说着转身不见了。我在树上伏着,耳听远远近近都是救火声,人人跑来跑去。不久就见客栈周围的几栋房子被人拉倒,阻止火势。我本想借机逃走,但自己伏的地方离地足有五、六丈高,凭自己当时的状况,不可能爬下去,只得在上等着。”

“又过了一阵,火势渐渐小了,我的头越来越痛,眼前迷糊,就快坚持不住时,那人又悄没声息地来到我身边,小声道:‘没见到符大人抓住你家小姐。’我听他声音,似乎是真的欣慰,没有做作。我想他胆敢监视符申的行动,也算够大胆了,今日听了大嫂的话,才知道他是艺高胆大。他背了我,问我城里有没有地方可以藏身。我想自己托的是私贩的身份,便想到钟大哥,随口说了。其实我只是想先避过一时,再去找小姐想办法出城,没想身子不争气晕倒,把大哥大嫂全牵进来,实在抱歉……”

钟老大怒道:“你他妈的不地道,石付!是朋友还装模做样,老子最讨厌你就是这点。你看不起老子是私贩子不是?”石付忙道:“不是!大哥误会了!”钟夫人也道:“石付兄弟,你为人最重义气,可有时候把兄弟情分看得太重,反不够豪爽了。当年你大哥受人陷害,被追杀逃了十三州。你变卖家产单人匹马上泰山,以命相抵说动泰山三老出面替大哥说情,怎么那时候又不嫌麻烦?”

石付羞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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