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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鸿传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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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齐继续笑道:“不过再硬的嘴,这位江南第一铁手都有办法撬开。”

小靳鼻涕眼泪流了一桌子,抽泣道:“大爷,你要问什么,倒是说清楚啊!”

萧齐冷冷地道:“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敢耍半点小心眼,老夫绝不手软。说!这一个多月来,有没有什么江南武林人士找过道曾?”

“没有!打死我也是这句话!”

“那么,”萧齐的声音愈发低沉:“胡人呢?”

“……有。”

萧齐干瘦的身子往前一探:“谁?”

“噶吱”一声,房门洞开,那少女身着一件灰白的僧袍走了出来。

那僧袍对她娇小的身体来说显得实在太大,袖子垂到膝下,后襟拖到地上。她走了两步,眉头微微皱起,想了一想,弯下腰抓住衣裳边,“扑哧”一声,如扯破絮般扯落一圈,直到露出光洁的小腿为止。

她赤着脚在青石地上左右走两步,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宽松,又把那扯下来的布撕作三条,一条系在腰间,顿时将她娇美的身材显现出来,剩下两条分别系紧两只袖口,好让手不至于被长长的袖子罩住。

做完这一切,她再举起手比划比划,确信装扮妥当了,方站定了,瞥了一眼三丈开外的萧宁。

萧宁早已是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心脏好似就要从身体里跳出来,忽见两只碧然生辉的眸子看着自己,身子禁不住一战,退后两步,拱手颤声道:“姑……姑娘,在、在下江南萧、萧宁,见过姑娘!”

少女目光很亮,却不逼人,只在他身上略做停顿,便立即转到一旁的高墙上去。清冽的晚风传来什么声音,她定定地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跨步向院门走去。

萧宁一惊,忙纵身跃到那少女身前,双臂虚拦,道:“姑娘,你……你要到哪里去?”

那少女看看他,再次侧头听了听,也不答话,继续往前走。

眼看她的身子就要直直撞进自己怀里,萧宁吓得浑身汗出如浆,往后猛退,叫道:“姑娘,别……哎……我爹他……你还是……”饶是他平日自命潇洒从容,此刻见到这少女,忽然间脑中一片茫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再退两步,后跟一阻,已碰到了院门口的石阶。萧宁想起爹的话,猛一咬牙关,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定住心神,道:“姑娘,你还是请回吧。这门不能让你过去!”

那少女闻言终于停下,静静地看着萧宁。她既不开口,萧宁也不敢多说,两人就这么默默站着。

萧宁看不到她,只听到她低低的呼吸,自己也莫名其妙跟着她的节奏呼吸起来。他心口跳得越来越厉害,渐渐耳边只听见依稀的风声和砰砰的心跳声。他想:“她……她在看着我……在看我……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我……我……我可以看看她吗……”

这么昏昏沉沉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已站了一百年,全身都似乎僵硬石化了一般,正想鼓起勇气抬头看她一眼,突听身后院子里萧齐一声怒吼:“什么人?大胆!”

萧宁被这一声震得浑身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但见眼前薄雾如梦,月色似水,哪里还有什么姑娘?

小靳脑袋被王五压,心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他是来害和尚的!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但眼下装作要被压昏过去的样子翻白眼,吃力地道:“你……你放开我……给你讲……”

萧齐使个眼色,王五一把将他扯起来,嗡声嗡气地道:“你别急啊,慢慢编,慢慢想。老子还没有过够瘾呢,你一次就全说了,嘿嘿,倒他妈的不够精彩了。”

小靳摇摇头,抹去嘴边血丝,拼命陪笑道:“小的怎么敢再跟您老做对?说起来,这件事情就算您不问,小的也要到处说去的——今儿正是趁死和尚不在,偷偷下山,没想到老天保佑,就碰上您老了,您说巧不巧?嘿嘿……您道是怎么?那个死秃驴串通胡人!呸,老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和蛮子勾三搭四的人,就算他平日里没有打骂老子,老子说什么也是要出首告他的!”

萧齐眉毛一扬,道:“真的?串通胡人在现下可是死罪,道曾道大师的名头这么响,你不要乱说哦。”

小靳呸地往地下吐口唾沫,道:“谁说假话,落地就变成乌龟王八蛋!”

萧齐向后院的方向望了望,道:“就是那个丫头么?”

小靳脑袋猛甩,道:“不不不!那丫头是什么人啊,不过是个逃难的。我们前面的王家村上个月遭胡人掠了,全村烧个净光……我和道曾到那里收尸体时,就她一个人还活着,可惜也中了尸毒。好不容易捡条命,不过脑子糊涂了,眼睛也坏了,烧得跟猫眼似的,哎哟那个惨哟……不是她。这个死秃驴是跟另外三个蛮子见的面。”

萧齐听他一口一个“死秃驴”,叫得倒是顺口,断无假装之感,但又总觉得变化太快,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小靳,问道:“三个?都是什么人。”

“嘿,蛮子都长那个样,吊精眉,三尖眼,血盆大口,熊腰虎背……不提也罢。不过内中却有一个女的。那女子说来古怪,您道怎么着?长着一头红发!”说到这里一顿,斜眼瞥了瞥萧齐。

小靳知道这老乌龟看似老得掉了毛,其实精得很,随口乱说绝对是找死,但说实话平日与他打交道的胡人个个比他还老实,拿这些人说项断断不行,况且他也从来没正经看过胡人武士是什么样子,拿什么兵刃,一时情急生智,想起道曾前两日才说起的须鸿来。

萧齐闻言果然长身而起,眼中精光四射,尖着嗓子道:“红发?那人多大,长什么样子?”

小靳道:“恩……这个,他们在内室说话,我也没瞧太清楚,只知道是个中年女人,那头红发煞是吓人,我一开始见到,还以为是鬼呢。不过,听老人家说,蛮子本来就是以前昆仑山中猿精脱了皮变的,长成这样也不奇怪。”

萧齐不听他胡扯,有些神色不定地就地转了几个圈,自言自语道:“他这样的小孩,不可能见过红发,应该没有撒谎……难道真是她?”随即又摇摇头道:“不可能,都过去三十几年了……喂,小兄弟,你说详细一点,那红发的人怎么来的,他又是怎样认识道曾的?”

小靳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那一日我正在柴房劈柴,突然听到山门口有马踢声,还道来了香客,正准备出门去看。不料那本来一惯待在房中闭门不出的死秃驴这次跑得比我还快,早早就在门口站着了。过了一阵,上来三匹马,马上的人都穿着厚厚的麻衣,连脑袋口鼻都用布遮着,只留两双眼睛,活象犯了麻风。那死秃驴一见,恭敬地行了礼,迎他三人进来。”

“这三个人穿得好似麻风人,我刚想躲开,那秃驴象屁股上长了眼睛一样,叫道‘小靳,滚过来牵马!’我只好过去。走近了,先见到那马鞍比寻常的大了许多,前后墩子几乎一般的高,我就狐疑——这是蛮子用的马鞍啊。”

萧齐听得极为认真,到此刻突然问道:“小兄弟,为何就凭马鞍就知道是胡人的?”

小靳道:“蛮子不象我们汉人,自古就在马背上生活,走到哪里也就一个帐篷一袋马奶,所以他们的马鞍就非常讲究,又宽又大,成天骑着也不累,而且两边一样的高,那是他们晚上拿来做枕头用的。当然,您老人家世居江南,不知道也是应当应分的。”

萧齐听了点头,不觉对小靳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小靳接着道:“当下这三人与秃驴一道进殿,我小靳就去牵马,偶尔回头一看,那三人中为首的突然掀开头顶的麻布,露出火一般红的头发。奶奶的,老子第一次见到,着实吓了一跳。话说回来,既然蛮子是猿猴变的……哦,好,好,不扯远了……后来秃驴又出来叫我提茶水进去。我提了茶壶走到门边时,听见里面的人正在争论什么……”声音故意放低。

萧齐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急道:“争论些什么?”

小靳长叹一声,道:“可惜他们说的都是蛮子鸟语,什么叽叽呱呱呜噜呜噜,我是两年前才跟着道曾渡江过来的,也听不大懂。”萧齐不禁大为失望。

小靳见他神情,暗自得意,续道:“不过,其中有个人不时要喊几句氏人鸟语,这个我倒是在蜀南一带听过的,‘喇啦扒塔’,就是……就是昆仑的意思,还有什么……对了,‘乌伦鲁卤’,就是老人的意思……哎呀!”

萧齐一把扣住小靳脉门,小靳顿时痛入骨髓,惨叫道:“老……我不是在说吗?”

萧齐一张猴子屁股脸直凑到他鼻子前,沉声道:“说,什么老人?”

小靳忍着痛道:“是……后来我退出去关门时,刚好听到道曾秃驴说,说是……对了,就叫做须鸿……须鸿老人!后面的可就没听见了。那伙蛮子当天下午就走了,再没来过。真的,妈的谁骗你谁是乌龟儿子!”

萧齐眼中杀气一闪,随即隐去。他慢慢坐回去,脸上神色一时三变。王五在一旁急切地道:“庄主,这道曾果然是……”

萧齐手猛一挥,他当即醒悟,忙捂住嘴不再开口。

小靳见到他两人神色,心中剧跳,刹时明白过来:“妈的,他们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故意来找老子套话。难道老子运气这么好,真的误打误中了?哎呀,惨!和尚的师父不是跟须鸿有些瓜葛么,难说这和尚不在外面希奇古怪乱七八糟……奶奶的,说不定这次下山,就是听到什么风声跑路去了,让老子来背黑锅!”这一下真的惶然起来。

萧齐低头沉思半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道:“哎呀,当世如小兄弟这般有骨气、有胸襟、肯担待的人实在太少了!哈哈,哈哈!刚才老夫也是因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而为,委屈小兄弟了。小兄弟不会见怪吧,王五……”使个眼色,王五会意,走到院门守着。

小靳也堆起比萧齐还惨不忍睹的笑容,勉强道:“呵呵……”

萧齐正色道:“小兄弟,不瞒你说,老夫此次北上,乃是为查一件大事而来。这件事么,”他仍不放心地四面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不怕跟你明说,你家主人道曾与此事很有些关系。小兄弟刚才所言,嘿嘿,更印证了老夫的猜测。你道这件事是什么?”

小靳忙不迭地摇头。

萧齐道:“这事说小一点,关乎数十位成名英雄性命、我江南武林声威,说得大一点,则是关乎晋室王朝、我等汉人大好河山的兴盛存亡!”

小靳拼命要掩饰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的“你奶奶的吹牛也有个谱好不好”的神情,可是不行,只好佯装被抽的地方痛弯下腰呻吟。

只听萧齐低低笑道:“小兄弟不相信也情有可原。这话老夫随便到哪里说,听的人也是十之八九不信。但如果此话是江南武林盟主‘一剑平秋’谢云谢大侠亲口所说,嘿嘿,只怕这个数要倒过来算。”

小靳听到“谢云”两个字,啊的一声惊呼。他虽住在江北,也多次听人说到“谢云”这个名字,知道他以一手“平秋剑法”纵横南北二十余年,竟无一次败绩,乃当世公认的第一高手。更难得谢云亦是一名奉行侠道之人,所作所为无不为天下苍生为念,惩奸除恶,维护正道。十年前,中土武林人士为抵御胡人渡江,在庐江“神剑山庄”召开天下武林大会,共推谢云为盟主。从那时起,“神剑令”所到之处,江湖同道莫敢不从,谢云也一跃成为江南与桓温齐名的抗胡名士,甚至在晋室皇朝中都有影响。

如果这话真是谢云亲口所言,那就绝对没话可说。但这么一来,和尚不就成了江湖败类,汉人叛徒了?老子不也跟着成了小乌龟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靳身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冒,想:“惨了,我刚才在乱说什么?这不是把和尚弄到火上烧吗?”

随即转念又想:“不对!刚才那个什么王八明明说了,道曾跟胡人勾结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老子只不过顺口帮他们圆话罢了。就算老毛龟乱说,可……可无风不起浪,难道和尚真的……”一时间彷徨无计。

萧齐看在眼里,笑道:“当然,道曾师父我还是知道的,于佛学一道可谓痴迷,于世道却有些……呵呵。当然,现在还不能说他就真的与胡人勾结,或许也是受人鼓惑。老夫与道曾师父几十年的交情,说什么也不能眼看着他被如此蒙蔽。所以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道曾,让他当面澄清,小兄弟,这可就要靠你了。”

小靳看了他几眼,突然见他眼中隐隐藏着急切的神色,心中一动:“去你妈的,话说得漂亮,还不是要老子出首。你这个老毛龟不男不女,说话阴阳怪气的,老子可不能这么就信了你。”当即一拍胸口道:“为谢大侠做事,那是义不容辞!找到秃驴我倒是有办法,不过……”眉头一皱。

萧齐忙道:“怎么?”

小靳道:“秃驴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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