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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斧-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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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们先跳?且看我桃花源的勇士称雄!”

说完了话,他举起右手,霍然指向那条垂挂自双驼峰之间的汹涌流瀑:

于是……

两个越众而出的南人,缓慢而沉重的行了上来,他们已卸去上装及吹箭、弯刀等兵器,精赤着古铜色的身体,木讷的一步步的走向崖岸之边,两个人面色灰败,呼吸急促,两双眼睛黯淡无光,一种深沉的绝望与悲伤气息散发在这两个“勇士”的身上,当然,他们没有活够,但,他们却已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不会长久,而这是人为。

无缘大师低沉的诵了一声佛号,悲悯的道:

“寒施主,这二人怕是前去送死……”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当然。”

无缘大师急迫的道:

“寒施主,行善举,便不应使无辜的生命白白牺牲

寒山重冷峻的道:

“大师,佛救众生,也曾亲入地狱,是么?”

无缘大师感到一窒,一声惨叫已突然传来,而这声惨叫拖曳向崖下,又蓦然中断,中断在浩滔的水流激荡声及疯狂回旋的漩涡里。

无缘大师转首望去,只瞥到一条挣扎垂落的影子,这条身影被那股悬空而下的水流所吞没,那只是一瞬,几乎连一个细微的浪花都没有涌起,水流依旧奔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已永远消失了。

一旁的梦亿柔用双手捂着脸,不敢再看下去,那边,在水雾的迷蒙里,崖上只剩下一个人,他,似石头雕在那里一样呆呆的站着。

猛札寒着脸,咬牙叫道:

“老汉,该轮着你们这一边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

“是的,如果大爷这边的人跃下去,至少也跃得比你那位手下远些,喂,你的那位‘勇士’只跳出三尺多远的距离,隔着水流尚有寻丈之远,假如他不是害怕,在平地,也该跳得更远些才对!”

猛札额际青筋暴起,有如一条条的蚯蚓,他狂厉的叫道:

“老汉,你想不跳?”

寒山重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猛札,只有你会想出这种念头。”

回头朝司马长雄点点头,寒山重毫无表情的道:

“长雄,你去,记得寒山重的话。”

司马长雄躬身行礼,大步踏出,一侧,梦忆柔惊慌的拉着寒山重的衣角,嗓音有些抖索:

“山重,别再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人命往地狱里送,山重,司马右卫还年轻啊……”

寒山重默默看了梦忆柔一眼,没有回答,无缘大师在旁边一扎礼袍,毅然道:

“寒施主,且由老僧替司马施主一行!”

寒山重淡谈的摇头,淡淡的道:

“不,这地狱之路,让长雄先去一探,大师,你修为多年也属不易。”

无缘大师枯干的面孔起了一阵少见的痉挛抖动,双目中精光暴射,显然的,这位佛门有道高僧,已对寒山重生有不悦之心了。

寒山重装做未见,暗里伸手捏了梦忆柔一把,这轻轻的一捏,已使满面愁郁凄苦的梦忆柔心里一跳,一肚子委屈悲切也化为无形,她与寒山重心意相通,这一捏,她知道寒山重一定已经另有打算。

无缘大师垂眉低目,嘴里念念有词,皱纹重叠的垒布了庄严与沉郁的神色,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位有道高憎正在为大步临近崖岸的司马长雄祈祷……或是默悼。

红狮猛札那张狰狞的脸上漾着一抹恶毒的,带着幸灾乐祸似的笑意,他回头朝他的属下扫视了一眼,得意的再望向崖岸边缘……

这时,司马长雄已经将虎皮披风完全紧缠在身上,黑色的薄底快靴、衬着黑色的头巾飘拂,形态英挺悍勇之至,他在蒙蒙的雾气中,回首向寒山重抱拳为礼,猛然转身,于是……─

就像一只黑色的箭矢,淬而冲射空中,在漫天的水雾里一个转折,似一头大鸟般扑向悬空挂落的水流而去!

这─剎那,所有的人几乎完全停住了呼吸,近百双眼珠那么凝聚突出的盯视着那条在水雾里掠射极快,却不甚清晰的黑色身影,当人们的意念不及有所思维,那条黑色身影已在浩荡的水流外连连转折三次,似一头巨鸟在空中与波动的气流拼搏,看得出异常吃力,更看得出他的不服输。

猛札大张嘴巴,一面孔的惊异与震骇,他已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摄视到的景象。在这种恶劣与艰险的情势下,竟然会以一个“人”的能力做到方才那些动作,中原武术虽然久传精博深奥,但是,猛札与他的一干手下做梦也想不到能够玄到这种程度。

蓦然……

在滚荡浩滔的悬空水帘外,那条黑色身影逆着水帘突然飞升……照他方才堕落的趋势来看,这种反常的飞升,几乎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黑色的身影仿佛贴着那巨大的飞瀑揉升,在升起约七丈左右,整个身子宛如在空中打了一个横转,仅仅只是一个横转,像雾里飘忽的幽灵,那么轻轻悄悄的,那么伶伶利利的,在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已经落回了崖岸之上。

水流声依旧滚动着,声音大得惊人,多少双眼睛全愣愣的瞪着那在一块灰石顶上的司马长雄,缓缓地,他已行向了这边。

无缘大师尽量装得平静,但是,寒山重却清楚的听到了他吁出长长的一口气,梦忆柔紧握在寒山重手腕上的五指松开了,朝着他怯生生的,却了悟的一笑。

红狮猛札用力摇摇头,再向行进的司马长雄看了看,喃喃地,几乎细得不能听到的道:

“老天……他竟然能回来……活着回来……”

寒山重望向司马长雄,这位浩穆院的右卫,全身长衫已经湿得透透,髻发散乱,面孔流露着极度的疲惫和困倦,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向迎来的寒山重躬身为礼:

“院主,长雄已遵令返回。”

“你几乎是拖着两条腿回来的,是么?”

司马长雄苍白的一笑,哑着嗓子道:

“院主,那条瀑布之外,有一种极大的怪异力量,像是空气在旋回绞折,十分紊乱错杂,长雄险些提不住丹田之气……

寒山重并不感到如何意外。他低沉而有力的道:

“是否有如在狂涛骇浪之中,浮沉转动几乎身不由主的沉重感觉?”

司马长雄吃力的点点头,道:

“不错,差一点就被那股力道扯落在水流游涡里去

面色阴沉了一下,寒山重冷峻的道:

“长雄,我早就觉得这股重挂的水帘有些邪,所以不令你冒险穿人,但是,你却仍然不想要命的往水帘里试探了好几遍,假如有了个万一,长雄,我寒山重如何回去向浩穆院的兄弟解释?”

司马长雄慢慢的垂下头去,身躯在不停的,难以察觉的抖索,以他如此精湛的功力,此刻,嘴也被冻得有些乌紫了。

寒山重双手反转,将自己暖厚的虎皮披风取下,圈罩到司马长雄身上,短促的道:

“坐下,运气驱寒。”

司马长雄规规矩矩的盘膝坐到地上,眼帘微因,默默运转起丹田的一点热力来,寒山重爱惜的望着,半晌,朝着无缘大师道:

“方才在下若有言行唐突之处,尚请大师恕过才是。”

无缘大师急忙合十道:

“施主聪慧颖悟,心机卓越,老僧却是太过浮躁,倒要请施主勿以为件……”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

“言重了,大师。”

望向猛札,寒山重大声道:

“现在,猛札,又轮到贵方冒这一险了。”

红狮猛札那张面孔涨得有如猪肝,几乎和他大红的衣衫成了一个颜色,他十分窘迫的嗫嚅了两句,目光悄悄瞥了瞥仍然站在岸边,呆若木鸡般的那个准备好的牺牲者一眼……

寒山重冷冷的道:

“猛札,假如我是你,我不会再叫你的这些手下前去送死,猛札,你心里明白他们不会有办法跃进水帘,甚至连接近都不行!”

猛札双眼一瞪,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那么叫谁去?你说!”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该你自己去试一试了。”

猛札嘴巴大大的张了一下,又惊又怒的退后一步,目光狠狠的盯着寒山重,太阳穴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那模样,昭,多少有点像一头怒狮发威前的样子了。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舔舔唇,冷冷的道:

“你怕了,呢?”

愤恨的犹豫着,猛札不甘心就此认输,当然他明白……否则他就不会犹豫,他明白,不认输就只有认命:

毒辣的又跟上一句,寒山重冷森的道:

“猛札,大爷陪你走上一遭,咱们一起下去!”

围峙在猛札身后的“双六飞豹”,大约都粗通汉语,他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注在他们的宗主身上,这十二道目光,在猛札说来,就像十二只冷箭,那么冷冰,那么尖锐,那么令人寒颤。

寒山重的唇角,浮上一抹深刻而明显的讽笑,即使在迷蒙的水雾里,这抹刺人人心的讽笑也是如此突透,突透得宛似成了形。

周遭的空气,仿佛剎时凝住了,寒山重淡淡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当他刚刚将身子转了一半……

猛札蓦地大吼一声,形似半疯狂般的大吼道:

“混蛋东西,汉狗,我红狮陪你去,陪你去!”

寒山重豁然笑了:

“好小子,这才像个男人!”

站在猛札身后的双六飞豹,这时忽然围到猛札身边,兴奋的振臂高呼,跟在后面的那人,在愣了一阵之后,也不知所以的随着呼叫起来。

猛札此刻的心中滋味,实在百感交集,他面色一变,疯狗似的回身向双六飞豹没头没脑的打去,嗓子几乎走了音的桀桀格格的吼叫着,边疆一代大豪的风度,现在是一丁点也没有了。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似笑非笑的道:

“猛札,你的手下为你欢呼打气,为什么你还如此对待他们?”

像一阵风样冲到寒山重身边,猛札眼珠上布满的红丝清晰可见,他呼噜噜的叫着:

“汉狗,你……你你不要这样阴毒险恶,你真比‘沙婆红’底的独目黑龙还要凶残,走,我们现在就去,现在:”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别色厉内茬,猛札,生死原有定数。”

猛札气怒得几乎一下子闭过气了,他套在腕上的金环轻微的叮当震击着,不用看,寒山重知道这位边疆大豪在抖索,是气得如此,当然,也可能是怕得如此。

回过头,寒山重朝无缘大师微微抱拳,道:

“大师,为了大师宏愿,为了广济天下贫苦,寒山重就走上一遭。”

无缘大师深陷在眼眶内的眼珠上,忽然浮起一层泪光,他踏前一步,紧紧握住寒山重的双手,深深注视着眼前这张俊俏而略带憔悴的面孔,而这张面孔上,正有着无可比拟的,震人心弦的坚毅与倔傲!

寒山重默默一笑,回首望望狂流滚滚的千回江,循着江水,他的目光定在天瀑奔垂似的双峰间挂下的水帘上,仿佛在数着那些随水帘飞溅的水珠子,他低沉的道:

“大师,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是么?”

无缘大师竟有些哽咽了,喉头发颤:

“寒施主,老僧……老僧想,这件事,这件事不为也罢,吾等已尽了力量,佛祖有知,也当体谅吾等之能无可比天之威……─”

寒山重抿唇一笑,道:

“不,大师,浩穆一鼎可以与天抗衡!”

轻轻地,一只手颤抖,那么柔软而坚韧的环到了寒山重的腰上……

知道那是谁,寒山重握住了那只冰冷而滑腻的小手,平静的道:

“小柔,别怕,便当我暂时去会一位朋友……─”

梦忆柔不顾周遭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她紧紧的偎到寒山重怀中,仰起那张美丽的面庞,那张面庞被水雾幻映得迷迷蒙蒙,上面有湿痕,分不出是水是泪,但是凄艳得伯人。

心弦大大的颤抖了一下,寒山重觉得在这剎那竞起了一股畏怯的意念,他感到一阵寒栗似玄冰一样通过一身,对这般陌生的畏怯,寒山重自己也觉得惊异与震骇,他用力甩甩头,故意哧哧笑道:

“小柔,乖,我去去就来……”

梦忆柔仍旧没有说话,但是,这次寒山重看得清楚,有如珍珠也似的泪水,已自她的目眶中成串坠滴,亮晶晶的,却含了无限酸辛。

寒山重也觉得鼻尖有点酸涩,他一横心,稍稍用力推了推怀中的人,梦忆柔却靠得更紧了,语声搀着泣声:

“山重……你说过和我永不分离,你说过的……”

寒山重唇角起了一阵痉挛,他艰辛的道:

“是的,我说过,而我也没有背弃这句话。”

梦忆柔悲切的道:

“但,你就要背弃了……”

寒山重摇摇头,低柔地道:

“别胡思乱想,我一定要回来,小柔,我还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世上……”

梦忆柔哭得又厉害了,她流着泪道:

“不,山重,我不要你再去做这些空洞的善事了,我只要看着你,守着你,就算你是天下人所共指的恶徒,我也心满意足……”

寒山重闭闭眼,长长吸了口气,低回却有力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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