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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春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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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尚义中了两把飞刀,向抢救的亲随说出事故的经过,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南京,大明皇朝的南都,天下第一大城。

以往,这里叫金陵,好几朝世代的皇都。

奇怪的是,在这里建都的,都是短命皇朝。

说穿了并不奇怪,这里是江南的代表性地区,太富裕了,太富裕便令人懒惰,奢侈,腐化,贪生怕死,汲汲于争名夺利……

雍不容在新年过后,就感到每天都烦恼。

比方说:上赌坊手气奇差;与混混们在秦淮河风月场所打架总是输:帐房交下的滥帐一直算不清出差错;等等、等等…

六年前,他将本名雍有容改成雍不容,从大胜关老家进都城混日子,在龙江船行做小伙计。

他一直就默默无闻,六年了,还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段新年过后的日子里,他的烦恼似乎有增无减。因为,也许寒冷的缘故,气氛不太对。

他发觉南京暗流激荡,有许多高手名宿象是来赶集。

他的代步小鳅船,沿中新河向南上航。

过了新江关码头。船只渐稀。

上游的终站是大胜关的大胜港,这一带偶或有些图方便贪便宜的中型船只,从大胜港驶人中新河,不是大江,可以节省半至一个时辰的航程。

向西望,江心洲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七八里外大江的壮阔景色,但仍可看到大型船只参天而起的巨大风帆。

那些三桅大船的主桅,有些高有十三丈,三或四段风帆大得惊人,还在卅里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活在江上,看多了就不以为怪,在大江上下,各地的船只型式各异,但在他眼中,一瞥之下便可分辨出是何处的船只,何型与何种用途他一清二楚。

后面,一艘八浆快船行将接近。

两浆与八浆,相差太远了,追及自是意料中事。

不经意地扭头四顾,看到了那艘船。

“我看,麻烦又来了。”他暗自嘀咕:“天杀的!这段时日里,我一定冲了某一位太岁,得罪了某一位神佛,不然为何光走霉运?”

他右浆加了一分劲,船向左岸靠,贴岸行驶,应该可以避免麻烦吧?

他认识那艘快船,镇南徐家的,没错。

大胜镇分为三部份:大胜关、大胜港、大胜镇。

关,是南京廿六卫中的一卫,派有一位千户长坐镇,负责陆上的防务,配属有江防水军一小队十二艘巡江船,负责江防治安,缉私,捕盗……

港,是往来船舶的码头区,但长程客货船通常不在这里停泊,除非避风或发生意外才驶入港中暂避。

码头区也就是商业区,最复杂的龙潜虎伏地段,设有巡检司衙门。

镇,是本地老居民的居住地,位于港的南面。

南郊,星罗棋布散落着一些田庄,这些田庄的主人,才是镇的名流,地方上的爷字号土豪或权势人物。

大胜关是南京的南面门户,原来叫大城港镇。

本朝定鼎初年,陈友谅从这里进兵威胁京师(那时的京师在南京,朱洪武派杨景扼守,在这里大破陈友谅的大军,从此,奉圣旨改大城为大胜。

两百多年来,这里的人已经不知道“大城”的故名了。

大城镇徐家,就是大名鼎鼎的本镇田庄主人之一,叫徐定还徐大爷。

据说,徐大爷是莫愁湖中山王徐家的族人

两百多年来,中山王除了世袭的庄爷仍在之外,权势早衰,徐家的众多子孙星散各地各谋生路,有些后裔似乎忘了自己的显赫家世。

徐大爷绝口不提中山王徐家的事,当然不承认是中山王的后裔,此徐非他徐,不需抬出功臣王府家世来唬人,事实上他在大胜镇已经拥有最高的财势。

与豪强为邻,决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雍不容的家,就在徐家田庄的东面三里左右,是一片比徐家小十倍的小农舍,合当然比不上庄,雍家的田产也比徐家少十倍有余。

三里,目力可及,中间隔了青葱的稻田,有小径可以往来。

平时,雍家的子侄,根本不敢经过徐家田庄,往来镇港,绕走另一条小径,远了两里左右。

雍不容也一样,宁可多走两里路,以免碰上徐家的子侄。

徐大爷的三个儿子:徐忠、徐勇、徐义,不但是大胜镇有名的恶少,也是大胜港的地头龙,没有人敢招惹他们,惹上了保证日子不好讨。

从小,徐家三兄弟就吃定了雍不容。

从小,徐大爷也吃定了雍不容的老爹雍永和。

与豪强为邻,必须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忍也得忍。

也许,这就是雍永和把儿子定名为“有容”的缘故吧!有容乃大,大则无所不包容,肚大量大才能活得愉快。

但他离开家园独自出外谋生,却把名字改为“不容”。意思是天地不容,人为刍狗!

当然,镇上的人,大多数不知道他在外面混,改有容为不容的事。徐家是知道的,却不探究改名的因由。

聊可告慰的是,两家世居三代以来,除了小时候彼此吵过打过架之外,长大之后,便不曾发生过真正不愉快的事故,所以倒还相安无事。

这得归功于雍家能忍让,所以才能相安无事。

这几年,徐忠和徐勇已经有了子女,不再狂傲嚣张,但老三徐义刚好二十出头,似乎比两位兄长早年的行为更狂傲嚣张,更喜欢欺负乡邻。

而且,更多了一位女暴君:徐霞。

这位大小姐其实并不大,十七岁多一点,正是性情最不稳定,最易变,最会挑毛病的尴尬十七岁黄金年代,会做梦的年龄。

问题出在徐家请了教师爷,教儿女练武。

徐家本身就具有家传武艺,再肯花重金聘请名武师做教师爷,可知必定兼具备名家之长,拳剑大佳自是意料中事,一拳就可击毙一头大牯牛不算夸张。

大多数殷实家户,讲的是耕读传家,而徐家却正好相反,耕武传家。

八浆快船渐来渐近,不久便到了后面二三十步。

一点不错,中间坐着徐义、徐霞兄妹俩。

他心中暗叫不妙,他就怕碰上这两难兄难妹。

去年他回家,在大胜港码头。就碰上这一双难兄难妹在码头,向一艘外地来的小客船旅客挑衅。

他恰好鬼撞墙似的把船靠旁停泊,遭了无妄之灾,徐义硬指他是那艘船几个倒楣的同伴,有理说不清。

结果,他挨了一顿揍。

冤家路窄,怎么今年又碰上了?

每年的清明前三五天,他必须回来扫墓祭祖,仅在距客州里的南京干活,清明不返家扫墓,那还得了?他老爹不揍他个半死才怪。

他想躲,躲近岸行驶,应该躲得过的。

是祸躲不过,半点不假。

“喂!雍有容,回来啦?”徐义突然大叫。

八桨快船慢了下来了,而且向他的双桨船靠。

“是呀!清明快到了哪!”他只好陪笑。

快船中间没建有蓬或舱,双桨代步小船也没有任何遮蔽物,所以双方都看得真切。

徐义高大健壮,象头大牯牛,剑眉虎目,确也一表人才。

徐霞从小就是大胜镇的小美人,愈长愈漂亮,有江南美女的妩媚俏丽,兼有北地女郎的高挑身材,刚健婀娜兼而有之,所以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于作弄镇上的年轻子弟,她兴趣甚浓。

刚眉开眼笑听对方说着中听的奉承话,很可能立即变脸给对方两耳光,甚至赏一记粉腿,毫无大闺女的风度。

所以这两年来,大胜镇的年轻绅士们,虽知道徐家有女怀春,但谁也不敢再引诱这位女强人了,碰上了就躲得远远地,敬鬼神而远之。

八桨快船傍在他的右舷外侧,采同一速度齐头并进,有意与他纠缠。

徐霞那双亮晶晶的明眸,无所忌惮地直盯着他,眼神怪怪地,总算比去年杏眼睁圆狠盯着他好多了,女强人发起威来,委实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今年你没带同伴回来呀?”徐义盯着他笑,是一种恶作剧的,不怀好意的笑。

“徐三爷,你饶了我好不好?”他委委屈屈地苦笑:“去年的事你已经弄清楚了,我冤枉挨了一顿,看到你们两位,我好象骨头又开始发痛了。”

“哈哈!该说骨头发痒,皮肉也痒了。”徐义得意地大笑。

“我怕你,三爷。你看,我只有一个人。”

“还好,我今天心情好。”

“阿弥陀佛。”

“你信佛?”

“冲免挨揍份上,信又何妨?”

“真没出息!”徐霞突然不屑地说。

“人贵自知,贤兄妹的拳头重,揍起人来象千斤大铁锤。我没出息已经被打得受不了,再有出息,恐怕身上就没有几根骨头是完整的了。”

“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严重,我的拳头有分寸,这就是内家拳的奥妙,力道收发由心,我不会真的把你的骨头打碎,毕竟咱们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徐义得意洋洋,为自己吹嘘着。

“哦!徐三爷,什么叫内家拳?”他傻傻地问,怪认真的。

“这……你不懂也就算了,反正说也说不清。喂!你在龙江船行干了几年的活呀?”

“六年。”他说:“十七岁就去了。家里的田有我哥哥照料,我总不能在家吃闲饭呀!”

“你在船行的差事是什么?”

“开始是在帐房打打杂,两年后跟着两位夫子整理散帐,这两年随周东主往来各埠头,处理各分行的特殊事故,管理零星运栈单等等琐事。再过两年,我可能升任夫子的助理呢!承受周东主看得起我,我总算快要熬出头来了”。

“哼!再熬出头,也是个玩笔杆的究夫子。”徐霞撇撇嘴红艳的樱红小嘴:“你还真有出息。”

“能充任夫子,那可了不起哪!”他正经八百地说“一年赚个三二百银子,比种田强两三倍呢!何况不用受风吹日晒,逍遥自在夫复何求?”

“哼!你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心愿?”

“是的人……”

“人贵自知。”小姑娘学他的口吻接口。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呀!”他无意中扭头回望:“咦!那是浪里泥鳅快船呢!怎么驶入新河来了?那十个桨夫好壮。”

后面半里左右,有艘窄长的,专在大江行驶的十桨单桅快船,正破浪向上急驶,十只长桨急而深,船速十分惊人。

徐义转头一看,脸色大变。

“赶快离开!”徐义向八名船夫急叫:“那些混蛋竟然胆敢赶来,哼!到码头再收拾他们!快!”

八桨齐动,船向上游破浪飞驶。

“哼!他们如果追上来,我要用逆水行舟钻心针,送他们去见阎王。”徐霞恨恨地说,秋水明眸中,突然涌起浓浓的杀机。

雍不容耳力极为锐利,对方的船虽已象劲矢离弦,但他已将小姑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徐家的快船轻而短,所以虽然少了两只长桨,速度并不比浪里泥鳅逊色,逆水上航快逾奔马。

雍不容的船慢,他不想卷入漩涡,心中明白是徐家兄妹的仇家赶来了,这件事与他无关,船保持原来的速度,缓缓沿河岸旁向上划行。

浪里泥鳅船首微摆,竟然向他的船接近。

“天杀的!似乎麻烦又来了。”他低声咒骂:“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样子,这几个混蛋知道不易追上,转而打我的主意了。”

果其不然,浪里泥鳅发疯似的从他的右后方急撞而来,显然有意撞翻他的船。

“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慢来慢来……”他大叫,船向河岸急靠,保船要紧。

这一带河岸没建河堤,岸旁生长着嫩绿色的短芦苇,二月末,芦苇仅抽出幼苗,去年的枯苇仍在,船靠上去,响起一阵芦枝折断声。

船搁上了河滩,浪里泥鳅也在右面贴牢了,把他的船挤在滩岸旁,动弹不得。

除了十名健壮的桨夫之外,乘客是两男一女,男的粗壮结实,满脸横向。四十来岁的壮汉气概不凡,都佩着分水刀。

女的卅岁左右,徐娘半老姿色不差,穿墨绿劲装,佩剑,成熟女人的体态,在劲装的衬托下,极为诱人,隆胸细腰,加上媚目流波粉脸桃腮,挑逗力增加十倍,比一般的女人更具强烈的吸引力。

两大汉一跃过船,两端一堵气势汹汹。

“你—一你们……”他惊恐地叫,而且在发抖。

女的这才跳过船来,迎面俏立,醉人的香风人鼻,美丽的面庞直逼至切近,吐气如兰中人欲醉。

“不要怕。”女人用平和的语气安抚他:“你认识那两个姓徐的男女,没错吧?”

“这……?”

“不要说谎,说谎会送命的。”女人话中的含义可就不平和了:“你们并船行驶有说有笑,瞒不了人。还有,我只要看着你,就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现在,你就在打说谎的主意。”

“姑娘,你错了。”他突然镇定下来:“我在想,你们是些什么人。”

“是吗?你能知道些什么人?强盗?”

“不,你们不是强盗。”他不再发抖:“我知道不少人,因为我在大江这条水路上,整整混了六年,对英雄好汉与牛鬼蛇神,有颇为深人的了解,不敢说见识广博,至少不算外行。”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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