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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徐霞已经走了。
他的身形太快速,徐霞追出屋外,已失去他的形影,以为他已经走了,只好失望地离开。
迄今为止,他一直就认为徐霞之所以找他表示友好,目的是想说动他帮助徐家应付天道门。
藏妥背囊,他熄掉灯悄然从屋后离开。
其实,这几天的确没有人接近踩探他的动静,想图谋他的人,已经知道他有了周详的准备。
小屋是引人前来送死的陷阱,怎敢前来冒不必要的险?
聚宝门外,两座大楼高入云表,气象恢宏,巍峨并立极为壮观。
西面,是来宾楼;东面,叫重译楼。
两楼都是金陵十六楼之一,也是十六楼中最宏伟的两座楼。
来宾楼以西,形成城外的一处市集,三五条街巷颇为繁荣,但天一黑就收市,行人渐稀。
雍不容从市西的街尾进入,折入一条小巷。
小巷,黑沉沉,仅偶或看到一两盏门灯。
跳入一座大宅的天井,内堂灯光打闪,一个青衣大汉刚好拉开堂门。
他突然出现在门口,打出噤声的手式。
大汉吃了一惊,看清是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闪在一旁让他进入,顺手掩上门。
看到他腰带上的刀,大汉又大吃一惊。
“怎样了?”他微笑着问:“收到刀疤刘六留下的字条,要我来找你。”
“刘六答应给我二十两银子……”
“不要向他讨取,我给你。”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五锭纹银,先将两锭放在桌上:“如果你尽了力,另加三十两,不然免谈。”
“小雍,我鬼眼胡彪从来没误过事。”大汉急急抓住两锭银子纳人怀中。
“说吧!”他将另三锭银子晃了一晃。
“我是接替刘六的手尾,未牌左右,那些人果然迁出金川门孙家大院,整整花了一个半时辰,贯穿全城迁来此地。他们是分散走的,我几乎跟丢。”
“现在如何?”
“人是否全来了,我无法弄清,这二十两银子不好赚,反正人确是来了,进去了就不见再出来。”
“在那儿?”
鬼眼胡彪伸手,作出“拿钱来”的手式。
他很大方,将三锭银子塞入对方的手掌。
“我带你去,这就走吗?”鬼眼胡彪欣然说,将银子纳入怀中。
“走。”
从镇淮桥的北岸向东走,街巷纵横。沿河有一连串的桥,武定、文德、利汶等等,都是行人来往的重要桥梁,贯连秦淮两岸的街市。直至夜禁之后,这一带才清静下来,与秦淮西段的风月场迥然不同。
武定桥一带地属织锦三坊,江湖人士不会在这种闹市藏匿,不但人多眼杂活动又不方便。
而且治安人员经常出没,不适合牛鬼蛇神营巢建窟。
但如果有内线,却是藏匿的好地方。
大街的一座有三座门面的苏杭百货店,一连五进规模宏大,最后两进是内眷的住宅,有偏门从店右的小巷出入,内眷们通常出入不经过店堂的。
内进的堂屋里,仅点了两根蜡烛,厅堂不大,十余名男女似乎显得有点拥挤,光线也就显得幽暗。
似乎每个人都有点不安,也许是门窗紧闭天气热,而影响了情绪,难怪气氛不太对。
每个人都穿了夜行衣,兵刃系在背上,这种不干好事的装扮,已经表明他们即将有所行动了。
大自在公子大概一辈子不曾穿过夜行衣,绝顶高手不穿这种被称为贼衣的紧身夜行衣装。
其实,真正的强盗或鼠窃,并不穿这种衣裳。但现在,他居然穿上了。
华山四君是老道法师,今晚也改穿了夜行衣。
这五位绝顶高手,竟然坐在两边。
堂上的主座,那两位像不出众,貌不惊人的四十余岁仁兄,其地位身份显然比五个字内的风云人物高。
坐在左首的壮年人也穿了夜行衣,背上的兵刃是一把极普通的单刀,但所携带的大革囊极为精巧,鼓鼓地里面一定盛了不少杀人的法宝。
“诸位实在没有什么好埋怨的,这是一举两得对诸位极端有利的事。”壮年人冷森森的语音,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天地不容本来就是你们的死敌,你们早晚会与他生死相拼的。
目下有咱们无条件助你们一臂之力,供给一切有关他的线索,你们心中明白,这种好机会,一辈子很难有第二次的,是吗?”
“一切听你们摆布,在下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大自在公子咬牙说:“我威震江湖的大自在公子,成了一个又聋又瞎的木头人,听由你们摆布,说动就动,说躲就躲。”
“你不否认是互惠的事吧?”
“方式不对,阁下。”大自在公子暴发似的大叫:“我大自在公子一世之雄,华山四君宇内称尊,被你们用诡计挟持,听你们驱策,这是奇耻大辱,为了这点点小惠,咱们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哼!”
“这只是一时权宜,对诸位的江湖威望无损,何必计较呀?”
“废话少说啦!”离火魔君不耐地叫:“阁下,到底要等到何时才能动身?”
“等信使将消息传来才能决定。”
“这次的消息不会有假吧?”
“不会了,那小子的藏匿处便于监视,一举一动皆无所遁形。上次他的住处十分复杂,偷偷溜走十分容易,所以被他逃过一劫,这次不会了。”
“但愿如此。”离火魔君不满的神情流露无遗:“这次如果再徒劳无功,贫道不听你们的了。”
“老道,不要不知好歹。”壮年人冷冷地说:“要不是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你们那能活到现在?”
“哼!贫道……”
白芒一闪,一枚透风镖贴离火魔君的左颈掠过,钉在身后的墙壁上,灰白色的定向丝穗垂落在老道的右肩上,贴颈肌而过的感觉不好受,老道只感到毛骨悚然,把要说的话吞回腹中了。
“你不相信是不是?”壮年人厉声问。
“贫道承认你阁下的暗器非常了不起,真要拼起命来,贫道不会让你有发射暗器的机会。”离火魔君反手拔出镖,作势射出:“还给你!”
别看离火魔君是魔道人物,却遵守发射暗器的规矩,警告声出再发射,透风镖电射而出。
速度虽比不上壮年人,但劲道并不弱!
壮年人丝纹不动,伸左手食中二指,不可思议地夹住了透风镖,手法神乎其神,险之又险。
另一位壮年人怪眼怒睁,拍案而起。
正要有所举动,蓦地长啸划空而至。
“是信使的警啸。”接镖的壮年人猛地吹熄烛火:“快出去。咱们的警卫一定都完了!”
十六名男女纷纷开门启窗,冲入黑暗的院子。
对面屋顶上,站着一个黑影,正循长啸声传来的方由注视。脚下,躺着一个寂然不动的人体。
长啸声是从南面传来的,远在第三座民宅的屋顶,但不见有人出现,人躲在屋脊后,大概知道已来不及赶到。
仓卒间发啸声警告屋内的人,却不向这一面赶来策应,显然是有所顾忌了,所以不愿现身。
十六名男女纷纷跃登屋面,片刻间形成合围。
黑影不介入合围,也不在乎人多,而且有意让这些人合围。
人都到了,黑影这才从容不迫起脚,将脚下担任警卫的僵硬尸体挑飞,砰一声掉落在院子里。
“什么人?”大自在公子沉声问。
“天地不容。”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第一个撤剑的人是大自在公子,心虚的举动表露无遗,强敌找上门来,那能不心虚?
“果然是你们这些狗都不吃的混蛋。”天地不容杀气腾腾地说:“突袭罗寡妇的大院子,屠杀十五名无辜。
我实在不敢相信会是你们这些江湖风云人物所为。你们丢尽了武林英雄的颜面,你们练武原来是用来屠杀弱者无辜的,我不能宽恕你们。天不罚,我罚,天地也容不下你们这些具有兽性的畜牲。”
他站在屋脊的中间,八方合围,按理合围的人不可能用暗器同时攻击,那会误伤自己的人。
但在屋脊却又不同,前后包围的人地势低,向上方发射暗器伤不到对面的同伴,除非暗器太沉重成弧形下降。
一声沉喝似焦雷,左前后三方的人,同时发射各式暗器,右方在屋脊侧面的人则向下一伏,三方暗器齐飞,成同形漫天彻地呼啸而至。
人影一闪即逝,幻化逸电流失,从右面的人上空电掠而过。
这瞬间,出现一道白虹,是刀光,劈开了伏在屋脊上一位仁兄的脑袋。
所有的暗器落空,逸走的速度比暗器要快得多。
人影刀劈一位仁兄,掠出丈外之后,传出一声震耳沉喝:“接暗器。”
右方屋脊与瓦面,共有四名男女,中间屋脊伏下的人被杀,另一男两女的身形刚刚上瓦面,听到沉喝声,已来不及有所反应,只有一位中年女人,机警地翻身滚转半匝,但也难逃大劫,一枚飞钱无情地锲入胸口。
另两人各被一枚飞钱锲人背心,毫无躲闪的机会。
天地不容的身影出现在另一座屋脊上,远在暗器的射程外。
“在下早知道你们这些混蛋,不顾身份用暗器行凶。”他的语音直撼脑门,每一字皆像铁锤般敲击,令人闻之头脑发昏:“因此也用暗器回敬,本来不往非礼也,我要替你们招魂。不想死的人,丢下兵刃暗器坐在屋顶等候发落。我要口供,用口供换命,公平得很。”
一照面便死掉四分之一,人人自危,但也激起无边恨火,尤其是死者的朋友更是悲痛,悲愤地叫号着,一面发射暗器,一面疯狂地挥剑猛扑面上。
大自在公子怒啸震天,形如疯狂领先冲出,四死者中有一男一女两随从,因而奋不顾身挥剑替随从报仇,声势空前猛烈。
人影疾闪,消失在屋脊后。
十二个人倚仗人多势众,争先追逐。
“我在这里。”天地不容出现在下面的院子里,叫声似沉雷。
第一个往下跳的人是离火魔君,身在半空便大喝一声,左手飞出一道眩目的火流,伸展至丈外突然爆发出一团白热的闪光。
霹雳震耳中,橘红色的火焰四散迸射,热流灼人,随即火光倏灭,但热流仍灼热如焚。
下面的天地不容再次消失隐去,火光耀目生花,看不清身形移动不足为奇。
离火魔君的身形,不可能在中途停顿,在火光中疾落,手中的剑幻出重重剑网,保护身躯飘落实地。
院角里人影幻现,飞出一道眩目的刀光。
剑网不够绵密,刀光以瞬息千里的奇速,从剑网的几微空隙中突入、掠出。
“呃……啊……”离火魔君身形一震,长剑脱手抛出,右胸被剖开,惨号着用手掩压尺长的创口,内腑外迸,向前一栽。
第二个纵落的人是一名中年人,并没发现幻没了的天地不容,仅看到离火魔君栽倒,身躯倒地,中年人恰好飘落,毫无抢救的机会。
人影乍现乍隐,忽上忽下,几疑鬼鬼幻形,看不清去影,见不到来形。
往下跳的人遭殃,来不及跳下的人同样得与死神打交道,身形尚未起势飘降,身侧已幻现刀光。
“杀!”
刀光与杀声已齐至,两个还没跃下的人已头断足落。
侧方的大自在公子眼角瞥见刀光,不假思索地大喝一声,斜刺里攻出一剑,势若电耀霆击。
铮一声暴震,两人同时闪退,刀仓卒间封住这一剑。
天地不容退势是向左后侧反旋,恰好避过另一位仁兄所射出的三枚暗器,危机间不容发。
他向下纵落,不徐不疾窜入黑暗的内堂。
大自在公子以为自己剑上占了上风,胆气一壮,大呼大叫奋勇狂追,追入内堂已失去天地不容的踪迹,还真认为天地不容胆怯逃走呢!而且逃的身法有点不对劲。
死了三分之一的人,怎能就此罢手?
可是,房舍甚多,有些有人居住,有些是空房,幸而女眷早已迁出回避,要在这地方搜一个神出鬼没的可怕高手,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他们不能不搜,死了的人不能白死。死仇大敌已送上门来,不搜行吗?
“他受了伤,把他搜出来剥皮抽筋,替朋友们报仇雪恨。”黑暗的堂屋里,传出大自在公子的怒吼。
天地不容窜走的身法缓慢,当然是受了伤啦!
叫声让其他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丹,争先恐后追入,忘了一切凶险。
有人点起灯,有灯才能搜寻。
听说强敌受了伤,有些人勇气倍增,难免流露出争功的神态,打受伤的落水狗谁都争先。
片刻间,人都散了,房舍甚多,三转两转便会失去同伴的形影,有些人甚至落了单。
推开一座沉重的门,灯光耀目。看格局,像是一座供女眷们聚会的花厅,有灯台,与及悬挂的照明灯笼,似乎所有的灯火都是原有的,但却不见有人。
两个壮年人颇感意外,警觉地察看全厅。刀剑已握在手中,两面一分,凝神用目光搜索。这两位仁兄,正是指挥大自在公子的两个人。
那位有刀的壮年人。手中的单刀极为普通,既不锋利,也不沉重,严格的说,应该是用来练刀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