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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凤女闯浪半生,濒死几度,就不曾得过亲子之情,甘平群虽是妾媵所生,与自己也有母子之情,在锋镝余生万念俱灰之后,忽然获得亲子承欢颜笑,乐得把他拥进怀里,以脸颊轻摩他的头发,流下两行欢悦的泪水,带着感伤的口气道:“孩子,你竟找到天伦剑回来了,可惜你爹仍然生死未卜。”
甘平群忽然一震,急道:“难道爹爹果然未死?”
紫凤女点点头道:“这消息是我被掳来冰雪堡之后,无意中听到的,料想并不太假,奇怪的是你养母金鸳鸯给我的信里,竟说你爹爹死在银衫秀士之手。……”
甘平群大诧道:“银衫秀士?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啊!”
紫凤女星眸一闪,注视在他那纯朴的脸上,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孩子,你还年轻,对于江湖人物的奸险,诡谲,未必就能够一一知道,要知有些艺业绝高的人,不便于对一个晚辈下手,致贻别人口实,常常就假名冒姓行事,有些自己虽然辈份相同,但因牵涉过多,在行事之时也改换名号,掩藏面目,除非堂堂正正的人,谁愿意以己名行事而惹火烧身?”
甘平群笑道:“难道邪魔恶煞也有堂堂正正之人么?”
“怎么没有?”紫凤女断然道:“庄子上面就说过‘盗亦有道’,若果‘仁仪礼智信’五者不齐备,也就决不能成为‘大盗’……”
甘平群点点头道:“孩儿曾经读过庄子,妈说的话在书里就有,但那转轮王偏是五者俱不备,他也成了大盗。”
紫凤女诧道:“转轮王是谁?”
甘平群见她连“转轮王”都不知道,不觉怔了一怔,旋即想起那老魔善于化装行事,连到曾经做过他妻子的恨宫夫人都被瞒过许久,别人怎能认识?当下原原本本把自己年来的经历简略告知。
紫凤女听得时喜时悲,时笑时叹,最后忽然站了起来,道:“原来你还有同伴在地面厮杀,快跟我往‘二界岩’接取一瓶玉空青,再利用天伦剑开路上这窟顶。”
所谓“二界岩”只是一处六七尺高,丈许广,三四尺深悬岩。
在这曲折离奇的晶窟里面,像这样略为陷了进去的‘岩’不知多少,然而,这一座‘岩’的顶端,伸下一条粗逾儿臂的玉乳,乳下滴水淙淙作响,敢是年湮日久,已把下方一块晶石凿他一个尺径的深池,一股清泉,由池边溢出,向四面流散。
甘平群看着紫凤女将小口玉瓶接那一滴一滴的水,不知要滴到几时才装满一瓶,心悬诸友安危,着急道:“妈!你向池里面舀一瓶就是。”
紫凤女笑道:“你以为那池子的水也是玉空青么?”
“难道不是?”甘平群见玉乳下滴入池,怎能说它不是?但紫风女微微一笑道:“由外表看来,同样是水,但池底另有一种渗泉,把玉空青搀和,成为寻常的水,所以要用玉瓶来接,在孤还岭的时候,我先被范日华震飞短剑,又被他一掌震伤内腑,虽然赏他一撮凤毛针,也自知不免一死,那料他贪得无厌,为了一个剑鞘和当年和你爹共练的‘清华录’,竟不惜盗我尸骸,其实我在古墓里面,还没有真正死去。”
甘平群骇然道:“当时孩儿探得妈已断气,怎说还未真死?”
紫凤女笑笑道:“那时,妈已心脉离位,与真死完全相同,但我牢守一点真元,若有灵药施救,立即可活。”
甘平群惘然道:“若果没有灵药呢?”
紫凤女叹息一声道:“纵是不服灵药,经过七天之后,内伤结成厚痂,也可自醒过来,但那时候则经脉倒换,性情变异,和僵尸差不多少了。”
甘平群猛然记起翟妮宁说过僵尸不认人的话,头皮一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忙问道:“妈!你要是变成僵尸,抓不抓我?”
“抓!”紫凤女含嗔地说了一声,瞥见他那付愣愣的神情,又忍不住笑起来道:“只要前因未昧,纵使是僵尸厉魄也不为害亲人,妈还没死,你骇怕什么?我还是被人盗走,转过手之后,才被救醒过来,那知救醒我的人更是可恶,还没待我缓过气来,立刻追问‘浩然天罡录’的下落。”
甘平群俊目中射出两道精光,恨声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待孩儿一掌把他打扁。”
紫凤女笑道:“若仅为了此事,倒不须多树强仇,但你说‘清华录’落在冰雪堡,则该向金钩银叟追问你爹和你亲娘的下落。”
甘平群点点头道:“妈你说是金钩银叟害死孩儿的爹娘?”
紫凤女蛾眉微蹙道:“这还不易确定,但‘清华录’原是由你爹随身带去,也许他会交给你娘保管,也许仍由他自己携带。”
“好!”甘平群恨恨道:“孩儿定把那金钩老贼剁成几块。”
紫凤女叹息一声道:“你娘若在这里亲眼见你英勇杀敌就好了,但那金钩银叟绝非易与,他不知由那里得来一对吴钩,那是战国时代第一对名剑,当年还可飞出百里取人首级,在金钩银叟的手里虽不会飞,但它削铁如泥,剑气亦可伤人,你要特别当心,这枝天伦剑未必就能赶得上它锋利。”
甘平群恭敬地答道:“孩儿自也省得,妈怎样能逃脱那老贼的手?”
紫凤女叹道:“个中曲折也是一言难尽,当时我若不说知道‘浩然天罡录’的下落,定要死于那老狠贼掌下,只好枉说我把真正秘录藏在冰原之下,另造一份假秘录却被别人夺去,他为了取得真正的秘录,只得载运我来冰原,沿途小心照应,并以仅存的小半瓶玉空青替我疗伤,我知一被运入冰雪堡,定被他加以禁固,所以指这一带比较隆起的地面,枉说就是藏宝所在,不料他们一听,果然相信起来,连掘带挖,几乎把这几亩之地翻过了底。”
甘平群忍不住“噗”一声笑。
紫凤女也笑道:“原来这里产有玉空青,金钩银叟早就知道,用来替我疗伤的玉空青也是这里所产,但不在这座‘二界崖’。”
甘平群诧道:“难道别处也有?”
紫凤女颔首道:“这里本是整块产玉的地脉,后来经过地震,裂开成无数深沟,就是你我目下所能走的地方,下垂的玉乳,常
有玉空青下滴,不过其量很少。他们把这一带叫做‘魔仙窟’,意思是下窟的人可以成魔,也可以成仙,至于‘阴阳二界’,是我自己起的名目。”
她顿了一顿,用个玉瓶塞塞紧瓶口,笑道:“够那几个娇娃儿用了,我没处携带,你就装在袋里罢,上去之后,也就由你随意赐她们服用。”
甘平群向她身上一瞥,果见衣不蔽体,破烂得象挂着无数的布条,急除下羊皮外套,嚅嚅道:“妈!你就穿孩儿的吧。”
“不,妈服惯了玉空青,不怕寒冷。”
“不!妈,孩儿已打破生死玄关,更不觉冷,穿上这个只是入乡随俗之意,妈先穿了起来,上去也好和敌人厮杀。”
紫凤女见这位半子除下外套,里面还罩着一件儒装,显得神采逸扬,风流潇洒,不由得暗暗喝采,当下接过外套,穿了起来,轻说一声:“走罢!”
甘平群跟在后面走了多时,到达一个井形的窟窿,仰头一看,却见满天红霞,分明已是黄昏时分。
井外,万簌俱寂,那还有厮杀的声音?
他一记起大妈紫凤女说敌方有一对“吴钩”,再想及诸友以寡敌众,不禁心胆俱寒,叫起一声:“不好!”
紫凤女当然知道他惦记何事,微微叹息道:“俗话说:‘一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心急也于事无补。倘若我不先失去天演剑,早就凿壁飞去,你落下窟来,知道什么时候才寻到这条隧道,发现这口阱井?现在你先用剑尖凿这晶壁,看能不能透进些儿。”
甘平群凄然默默点头,拔出天伦剑,运足真力,劲透剑尖,顿时射出尺许芒尾,还不由他用力挥出,“刷”一声响,那芒尾已透壁直进,玉屑粉落。
“啊——”
他从未发现自己有这份功力,不觉惊叫出声。
紫凤女先是一怔,随即大喜道:“孩子,你已练到剑气伤人的境界了!”
甘平群也喜道:“妈!这是你的功劳,孩儿没服玉空青之前,还没这份能耐。”
紫凤女笑哈哈道:“妈还不敢夺天功为自功,你那剑给我试试看。”
她接过甘平群递来的天伦剑,用极真力一振,仅能透出几寸芒尾,不禁苦笑道:“妈还是不如你。”
甘平群笑道:“待孩儿去找两粒龙胆给妈吃。”
第五十五章 琼楼救美
“痴儿,往那里找?”
“那些要夺‘浩然天罡录’的人,必定有天龙胆。”
紫凤女点点头道:“说是不差,但妈待各事终了,也要退出江湖。武林中人才辈出,谁也保不了一世盛名,要那样深厚的功力干吗?”
她曾经名盛一时,却又好几次面临生死边缘,能够自我牺牲,造就这样一位功力深厚,艺业通玄的嗣子,已足够她骄傲下半世,随手将剑送向甘平群,满脸堆笑道:“孩子赶快往上戮小洞,你我向巴老贼讨个公道去。”
甘平群恭应一声,接过宝剑,一剑一穴,不多时刻已直达窟顶,但见夕阳之下,红冰满地。
那正是激战之后,死伤枕籍造成的结果。
然而,凝血虽已成冰,除了马尸无数,却不见人的尸骸,诸友究竟是生?是死?
他俊目一扫,瞥见一匹挂有包袱的马尸,认得那包袱是金云风和叶汝惬共有,急取了过来,叫道:“妈!这包袱是金、叶二位姑娘的,你先把衣服换过,孩儿再下魔仙窟寻找她们去。”
“再下魔仙窟?”
“是,也许有人跌在里面,妈可用马皮接成皮绳拉我上来。”
他恐怕诸友被迫跌下,伤亡在窟底没人知道,三脚两步走向自己跌下的深窟边缘,吸一口真气便飘身而落。
这番,他是有意纵下深窟,自然不怕跌闪,倾刻间落到窟底,但见一路血迹循他开辟的缺口进入隧道。
“不妙!果然有人受伤跌下?”
但凭一路血迹,怎能知道是谁之血?
他一路循迹追寻,快到和紫凤女相遇的“阴阳界”,才见一团影子卷曲在晶壁根下,急上前扶起来一看,却是穿云堡主那幼女 范梅仙,不由得怔了一怔。
照说这是仇人之女,就任她自己静静地死去了罢,但她受伤是这样地重,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把她弃掷在地,侠心何忍?
他这时只知救人一命,顾不得对方是什么身份,伸手往衣带一掏,待取出那瓶玉空青。
糟透,玉空青的瓶子竟忘了还在外套衣袋里,那还有灵药救命?
他略加思索,急抱起范梅仙奔向“二界岩”,盘膝端坐,把范梅仙仰放在自己双腿上,掰开她的樱唇,让玉空青滴进她的喉管。
经过短许时间,范梅仙肚里一阵怪响,下气猛可一通,顿时臭气洋溢,玉空青那股清香被冲得半分也不剩。
幸而,范梅仙在这时候已经半展星眸,微微一瞬。
甘平群见她能醒过来,也是一喜。急轻唤一声:“范姑娘,你苏醒了?”
“唔?”范梅仙有气无力地答道:“谁在这里?”
甘平群练了‘虚室生白’的目力,范梅仙没有练,自是看不见晶岩里的身影,他愣了一愣,正色道:“小可是甘平群,姑娘没有看见?”
“啊!是你,我没死吧?”
甘平群失笑道:“死了怎能说话,再喝几口玉空青再说。”
那知他再抬头一看,原来滴下玉空青的玉乳已停止滴乳,只得改口道:“范姑娘这时觉得怎样?”
范梅仙凄然流泪道:“好象是内伤已愈,但我记得当时受伤很重,若不是一心惦记着你,拼命爬行进来,敢已死在半路了,这时好得太快,反使我怀疑是回光返照,快要死了。”
甘平群急道:“姑娘找我何事?”
范梅仙怆然泣道:“我爹被人打死了,姊姊当场被人掳去,叶姐姐一枝宝剑掩护我,但我被人一掌打下深窟。”
甘平群惊道:“孔前辈和金姐姐怎样?”
范梅仙“恶——”地一声,呕出一口淤血,叹道:“孔前辈也受伤,金姐姐比较好一点。”
甘平群由心底下涌起杀机,恨恨道:“敌人可是冰雪堡的?”
“是。”
“好呀,甘某教他全堡人人见血,姑娘你还能不能走?”
“待小妹试试看。”
甘平群轻轻把她推了起来,那知范梅仙刚站起身,忽然叫了一声,又坐回他的腿上。
“姑娘怎么了?”
“膝盖好痛,腿根胯骨敢也脱了臼。”
玉空青虽是千载难遇的灵药,但只能起死回生,治得内伤,治不好外伤,甘平群焦急得直是搓手,喃喃道:“这回怎生是好?”
范梅仙怆然下泪道:“梅仙这不祥女子总是害人不浅,甘相公你快去救我姊姊和她们,由我独自藏在这里好了。”
甘平群正想答应,忽又叫一声:“不好。”接着道:“玉空青已经停流,这里没有吃的,饿也要把人饿死,我先替你揉它一揉,再把你背离这绝地。”
他面对佳人,心无杂念,运起内功,替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揉膝盖,捏胯骨,导气行功。
范梅仙但觉他掌心一股热力贯人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