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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咳了一声,道:“那柄墨剑虽是被城头上的鹏鸟爪抓住,但是你若随意拔出,则必会被压死,而整个城里的机关都将因此而发动,那时纵然通晓迷阵,也没有办法可以自第十三道门中走出来,更不用讲取得其他宝物了。”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真有那么奥秘的机关埋伏?”
达克气道:“博洛塔里为蒙古先知,智慧极高,对于星术医卜、阵式武功、埋伏消息之术,无一不通,那金鹏之城既是集他智慧之最后杰作,当然奥秘神奇……”他摸摸颔下长髯,“你到那城门口时,先将金戈插入右边匙孔,再将玉戟插进鹏的嘴中,鹏爪一松,墨剑自然能够掉下来,那时你拔下玉戟,便可依照我那本手抄本上的方法进阵。”
石砥中将金戈玉戟放回怀里,道:“晚辈会记得前辈的吩咐。”
达克气点点头,道:“孩子,你去吧,希望你能够体会佛家的慈悲观念,了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尽量少动杀气。”
石砥中还待说些什么,但是达克气却挥了挥手,道:“不要再说了,二十年来,要数今晚的话说得最多,何不休息休息?”
他偏过头望着苍穹,轻叹一声,道:“黑夜终于要过去,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石砥中抬头望着东边穹空,只见黝黑的夜幕已经轻扬,淡淡的微曦透出云层之外,连星星都隐去不少,冷月更往西斜……达克气自袖里掏出短笛,缓缓地摩挲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他双手举起短笛,撮在唇上,细细地吹奏起来。
低幽的笛声如咽如诉,在这夜尽即将天明之时,听来更加凄凉。
石砥中的思绪回到了灭神岛,回到那老迈而孤寒的天山神鹰身上,也想到那通晓人性的大鹰,撞石殉主的情形……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颊上湿润一片,举手一擦,竟然是一手的泪水。
笛声继续飞扬,石砥中心头感到一阵沉重的负荷,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前辈,我走了!”
达克气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仍自不停地吹着短笛,但是笛音已是一变,尽是惜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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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生死同命
石砥中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前辈珍重了?”
他正想跃身下去,蓦地轰隆一声,钟楼之下突然冒起大火。
转眼之间,火势燎空,“噼剥”之声大响,往上面烧去。
一缕缕的烟丝,缓缓地由下往上冒。
渐渐地,钟楼周围已泛起一片薄薄白雾。
石砥中抬头望了望达克气——
在薄雾笼罩下,达克气仍自吹着短笛。
笛声在钟楼轻轻地回响。
石砥中为这笛音感动,想陪达克气再停留一会,即使只是那一会儿也好。
因为他了解到,此别,欲相见也难了。
望着达克气,丝毫不为即将面临的命运而惧怕,他有些茫然。
“噼剥!噼剥!”
火势熊熊而上,烈焰跳跃,在这天色微明、晨曦刚起的凌晨中,顿时使得四周的光线大为增强。
石砥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钟楼底下,早已堆起许多柴火,此刻正引动火势,往钟楼上烧来。
他怒骂一声:“这些混账……”
笛声倏地一顿,达克气皱眉道:“年轻人必须在修养上多下功夫,不要口出不逊之言……”石砥中道:“他们竟然想搬柴火将钟楼烧去,想要烧死我们!难道这还不可恶?”
达克气微微一叹,道:“他们堆柴之际,我早已晓得,但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将这座建造于三百年前的钟楼烧去,而且还是利用硫磺作引燃之物。”
他身形微动,大杵荡动起来,低沉的钟声连续不断地响了四声。
低幽缭绕的钟声里,达克气依怜地道:“二十多年来,我每日撞钟两次,眼见它就将毁去,忍不住再多撞几下,让整座拉萨城都能听到这嘹亮的钟声……”石砥中大声道:“前辈,我们快下去吧!火再烧上几尺,钟楼便会倒塌了。”
达克气挥挥手,道:“你去吧,别管我。”
他淡淡地俯首望着下面熊熊的烈火,道:“这钟楼是用冷杉木盖成,非要烧到楼顶上,整个钟楼上才会倒塌。”
石砥中吃了一惊,大声道:“前辈不想下去?难道要让烈火焚身……”达克气道:“涅槃之时将到,西天极乐之地,万花美放,花雨缤纷……”石砥中大声喝道:“前辈若不下去,我要动手拉你了。”
达克气双眼一瞪,凝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恕晚辈放肆了!”
他出手如电,一把便将达克气左臂揪住,欲待拖他跃下钟楼,免得被烈火烧死。
达克气大喝道:“竖子不得无礼!”
石砥中根本就不管他想怎样,力道一运,顿时就将达克气的身子提起。
“哼!”达克气冷喝一声,右手疾劈而下,指尖及处,点向他的腕脉,手肘一弯,撞向他的“肩井穴”而去。
手掌掠过空际,去势迅捷无比,诡异莫名。
石砥中悚然一惊,脚跟微移,后退半步,左掌一立,凝聚劲力,疾拍而出。
他这一式攻守俱备,避开对方一肘,和抢先劈来的右掌。
“啪”地一声,双掌相交,发出轻脆的声响,但是自对方掌上传来深沉力道,却使得他手掌一麻,立身不住,连退四步,再也抓不住对方的手臂了。
“喀吱”声里,楼板被他脚上传出的劲道踏得碎裂开来,地板之上留下了个窟窿,一脚踏空,他赶紧飞身飘起两尺,弓身后撤七步。
达克气双眉飞起,脸上泛起惊讶之色,道:“好快的反应,好厉害的掌法。”
敢情他脚下的楼板也碎裂成片,几乎陷空跌落下去。
钟楼一阵摇晃,横着大杵被两股劲道击得往钟上撞去,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石砥中身形摇晃,突觉胸口一闷,浑身气血乱窜,双足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他心中大吃一惊,深吸口气,急忙沉气丹田,缓缓将涌上胸口的血气压下。
达克气一见,诧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我伤了你?”
石砥中摇了摇头:“晚辈原来就负有内伤……”他知道在半个月之前,耳闻天龙大帝亲自将东方萍许配给西门奇后,自己因为悲痛过甚,而使得浑身气血浮动,经脉受到戳伤。
加之西门熊那等强劲的“冥空降”邪门绝技,使他在第七招之下便身受重伤,差点死去。
“唉!我虽然在万毒山庄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调息,但是今晚却因闯入布达拉宫,碰见这许多一流高手,经过连番的拼斗,而致旧伤发作。”
他吁口气,忖道:“我是不该因得到大漠鹏城之秘而过分欣喜,才激动心神。”
达克气瞪着石砥中,又一次问道:“你是否引发了原来的内伤?”
石砥中点了点头,道:“我是被幽灵大帝西门熊打伤的。”
达克气灰眉一斜,惊道:“中原还有人能使你受伤?”
石砥中深吸一口气,正想要说出自己还不能算是中原第一高手,但是却吸到一肚子的烟气。
他低头一看,只见火焰快将烧到钟楼的一半之处,幸好柱子很粗,还没被烧断,只是阵阵的黑烟随风飘了上来,几乎罩满了整个钟楼。
他咳了两声,大声喝道:“前辈,你若再不下去,这钟楼就将倒下去了。”
达克气双掌一合,道:“我就要涅槃,你快下去吧!”
他略一顾盼,道:“如果你的伤势不要紧,可以从寺后越墙而出,奔向西南方离去……”石砥中沉声道:“前辈你真的不管寺里那么多僧众,就此而去?”
达克气摇摇头道:“我已经无忧无虑,因为我已将鹏城之秘都告诉你了。”
石砥中脑海之中思路急转,他猛然大喝道:“前辈根本就没有将所有的事情料理完毕,岂可说无忧无虑?”
达克气微微一笑,道:“尘缘已了,你怎能说我没有将事情料理完?”
石砥中大步跨前,一声大喝,道:“前辈曾答应我师祖,将鹏城之秘解开,交与手持短笛之人,但是今晚我已身受内伤,岂能脱出布达拉宫?这样一来,金戈玉戟不是要留在寺里?
大漠鹏城再也无人晓得开启之法了。”
达克气微微一愕,沉吟道:“哦!你真的不能脱开本寺,那么我……”石砥中迅速地接下去道:“而且前辈尚未将转世之事说清楚。”
达克气全身一震,两眼仰望苍空,喃喃地说了两句藏语,突然道:“达赖活佛曾在大漠中三次转世,但总是因为转世灵童是蒙古王公子弟,所以三次都没有成为真正的下代活佛,一直到现在,他的神灵恐怕还会找不着出生之处。”
石砥中根本就不知道喇嘛教到底是信奉些什么,对于达赖活佛的转世之说也弄不清楚,这下只为了想拖达克气喇嘛离开燃烧中的钟楼,所以才胡扯活佛转世的事情。
他一听达克气喇嘛说的几乎是近于神话,但是却没想到反驳,随口附合道:“前辈,那你该保护达赖喇嘛的神灵呀!”
达克气大吼道:“我该护持他的神灵,免得被大风吹散……”他话声未完,苍穹中猛然闪过一道烁烁电光,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响彻宇宙。
钟楼一阵摇晃,石砥中大惊道:“前辈——”又是一道电光闪过,他清晰地看到达克气脸孔之上,肌肉扭曲痉挛,痛苦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他的话还未出口,猛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炸裂似的响起。
倾盆大雨自夜空泻下,落在钟楼顶上,一片沙沙之声,立时檐角雨水潺潺流下。
石砥中大喜道:“这场大雨来得正好,钟楼不会倒了……”他话语一顿,惊叫道:“前辈,你怎么啦?”
达克气喇嘛脸色痛苦地道:“是他不许我就此涅槃西归,所以他才大为震怒,落下大雨……”石砥中听得莫明其妙,愕然问道:“你是说这场大雨是达赖活佛的神灵显圣所降?”
达克气点了点头,喃喃道:“他不许我泄漏天机……”“泄漏天机?”石砥中愕然道:“但这只是一种自然的现象,一场雷雨罢了!”
达克气严肃无比地道:“从我出生以来,在初春之际,藏土从没下过一滴雨。”
石砥中只感到全身毛骨悚然,这才领略到喇嘛教的神秘之处,一时之间,怔怔地都说不出话来。
钟楼底下的火焰被雷雨熄灭,自密织的雨丝里飘来缕缕黑烟,雨水潺潺,空中密雷如串落地,连续地响起。
石砥中脑海里不断地回荡达克气的话,在这时他仿佛直觉这场雷雨是被活佛的神灵所操控,而不是自然现象。
他抬头望去,只见达克气合掌趺坐,根根肋骨突出胸前,不停地颤动着,形象很是吓人。
他忍不住喊道:“前辈——”
达克气睁开眼睛,道:“你走吧,趁这场大雨离开本寺,我不送你了。”
说完,他又闭上眼睛,喃喃地念着一连串的藏语。
石砥中见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一震,思绪突地想到坐在自己所布的十绝阵里的上官婉儿来了。
他焦虑地忖道:“婉儿还抱着上官夫人的尸体,在这倾盆的大雨、震耳的雷声里,还不见我回来,她岂不是会吓得要死?”
喃喃不断的经语,透过沙沙的雨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犹豫了一下,喊道:“前辈……”达克气瞑目趺坐,身形动也不动,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闻不问,依然在念着经文。
石砥中忖思道:“婉儿坐在大雨之中等我,现在我若再不赶去那么她惊吓起来乱跑,将白费力气奔走于‘十绝阵’里,那时她找不到路径,岂不是将更为惊慌?”
他抱拳道:“前辈,在下就此告别。”
他又深深地看了达克气一眼,轻喟一声,跃下钟楼。
雨水落在身上,湿了发髻,他提起一口真气,跃上大殿的屋顶。
雨水冲泻着琉璃瓦,瓦上滑不留足,石砥中脚尖才一踏在瓦沿,身形便已一滑,几乎掉下屋顶去。
他身形一倾,右脚一抬,“喀吱”一声,一块瓦片飞了开去,整个脚背嵌入破洞之中,方始将身形稳祝他举起手来,抹了一把脸,忖道:“想不到一时逞强。经过这一夜的连番搏斗,使我内伤发作,而致只能恢复往日八成功力,唉!但愿这场大雨能助我安然逃离布达拉宫。”
刚才那份击败三大长老的豪情,此刻俱已消失殆尽,他再也不想放手厮杀一番,只是想到要怎样带着上官婉儿,使她安然离开宫里。
人就是如此,心里若是一无挂虑,对任何事都可放心去做,但是只要一有牵挂,便会犹豫不定生恐会有不利的后果,所以也就不能放胆行事。
石砥中身负内伤,加之要将上官婉儿带出寺外,所以他非常小心地挺立在殿宇之上,静静地四下打量着。
这时,整个庭院里没有一条人影,大雨之中清晰可见高耸的钟楼那粗大的柱子,已被刚才那场大火烧得焦黑发乌,显然只要再烧片刻,钟楼便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