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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你放心。”杜卓阳慢慢地说。
“那就好,”邵逸辰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多照顾自己。”
“好。”杜卓阳回答。
“那我先挂……”电话那端传来了好似争抢的声音,话筒里再传出人声时,却已经换了人。
“杜卓阳,我邵钧哲。”
“对不起,你打错了。”杜卓阳冷淡地说,一点都不像那个刚刚满脸温柔说“好”的男人。
邵钧哲为之一滞,然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气急败坏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接不到逸辰的电话!”
“你幼稚得让我齿冷。”杜卓阳讥讽地反击道。
“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房书平在你身边没有?让他接电话!”邵钧哲的口气非常不好,他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房书平了,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大概是死了吧。”杜卓阳轻描淡写地说,话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咬牙切齿。
邵钧哲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深知自己损友秉性的他一点都没怀疑房书平又把杜卓阳惹恼了N次。
——也可能是N的N次方次。
他调整了又调整自己的情绪,斟酌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俩一向不太合得来,你们俩本身就够难相处的了。但是,卓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什么局势!房书平如果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还能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杜卓阳反唇相讥,“就算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又怎样?不发生战争,我那些军火都卖给谁去?”
“你们杜家从华国撤离的时候,那小子出了多大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卓阳冷笑一声,毫不领情:“我求他了?……而且,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杜家的血,装的哪门子的置身事外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房老爷子要因为这个再拿你开刀,哪儿来第二个房书平帮你擦屁股?”
这句话里的某个词组显而易见地戳中了杜太子现在的最大痛处,于是这位爷一声不吭地从耳边拿起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水泥铺就的停机坪上。
屏幕被摔成了片片碎玻璃,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得一塌糊涂。
盛怒之下的杜卓阳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早有等候已久的手下低声向他汇报着维尔市已经发生和正在进行中的复仇结果。
左臂仍然缠满绷带的阿基尽职尽责地为他打开门,“杜少,漆老和其它几个华人社团的主事人已经在等您了。”
杜卓阳阴沉着脸坐上一辆防弹系数做到最高的宾利,后面跟着一长串全副武装的黑色车队,绝尘而去。
达克小镇位于赛纳基亚州和坦尼桑州的交接点,复杂的山地地形和不甚“友好”的气候让这里人烟稀少。
这也让它的另外一个身份成了杜家在这里的一个据点:扼守住两个点之后,就能控制住交汇于此的三条州际公路。
此时,在远离小镇的一个隐秘仓库里,走进了一个和杜卓阳背影略像的男人。
男人的眉目间依稀有着杜家的俊朗,只是从额上贯穿到下颌的一道巨大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扭曲的狰狞和毒辣。
“亲爱的杜!”操着一口蹩脚中文的意大利人上前给了男人一个用力的拥抱,“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很好,我做的很好!”
男人一把推开了向自己表达善意和欢迎的意大利人:“安东尼奥,你这个白痴!你搞砸了全部的事情,还敢在这里跟我吹嘘邀功?!”
被叫作安东尼奥的意大利人的中文听力显然不足以让他听懂这句话,在询问了旁边的翻译后,也立刻翻了脸,用一大串叽里咕噜的意大利语抗议起来:“我按照事前的约定抓住了他,毋庸置疑!你这么诬蔑我是想自己一个人好处全占么?”
男人用意大利语更加激烈地回骂回去,“你抓住了你老母!你这个婊子养的废物!你妈妈当年是吃了泻药然后从菊花里把你生下来的么?杜卓阳好好地回到了杜家一根寒毛都没有少!!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查到了我们头上!!!”
被一大串污言秽语骂得找不到方向的安东尼奥愣了好半天才口沫横飞地辩解道:“这不可能!我手下的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托尼,把杜太子请上来!”
可以想象的是,男人看到一脸血污的房书平扭扭捏捏地被带上来时,内心是充满了怎样的一种草泥马的心情啊……
需要指出的是,扭扭捏捏这个词并非指房总略有娘炮的气质,而是此人被上了重重的脚镣,行走之间颇为不便罢了。
“他是杜卓阳?他是杜卓阳?!”男人气得脸都歪曲了,用力地指着房书平的脸问安东尼奥,“你他妈那只眼睛看他长得像杜卓阳?你看他长得像我么?!”
安东尼奥认真地扫视着房书平和男人,认真地回答道:“当然不像……你脸上有疤的。”
男人一口气险些被憋在胸腔活活把自己憋死,还没等他想出更恶毒的话语骂对方,就听见安东尼奥一脸无辜地说:“这怎么能怪我们呢?谁让你们华国人长的都一个样子?而且他还有这个——”
左手用力按住心脏似乎马上不用杜卓阳费心自己就能去见上帝的男人,在看到安东尼奥用手指住的东西时,愣了一下神,然后用力地、用力地使劲呼吸了几次。
“这是什么?”他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后用中文问房书平,目光阴险地在房书平胸前挂着的一枚玉石戒指上来回扫视。
“嗨~”尽管带着一脸血污,房书平仍然热情地向男人打招呼道,“大舅子你好啊,虽然我一分钟千万上下但是在这里能见到自家人还是很开森的啦~~你问这个是什么啊?哦,这是卓阳送给伦家的定情物啦~~~”
——他甚至还可耻地扭了扭身子,以表羞涩。
5
5、第五章
华人社团在美国的地位一向独特。
他们不热衷于火拼抢地盘,也不热衷于政治选举的操控,更不热衷于建立什么超级公司搞跨国大垄断……但是,如果说在美国最难惹的帮派社团里,他们绝对能排到前三名。
这是一个事不关己万事好说,但若要不明智地招惹上必会引来大势反扑的群体。
他们隐忍、他们低调,他们团结守内、他们精于经营。
而杜家,便一向是这个可怕的群体的掌舵者。
在杜卓阳到来之前,一扇青铜色的大门徐徐开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迎接着最为尊贵的客人的到来。
这里是一个占地千余平方米的中式小院,采用了最传统的四合院结构,府前的两头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得耀武扬威,府内的巨大照壁上浮雕着华贵流彩的双龙戏珠。
紧随着杜卓阳的随从们从青铜大门两侧的府门里鱼贯而入,而一旁的门房里早有人将杜少来了的消息通报了进去。
杜卓阳穿过二进院走进正房,在所有起身迎接他的人的点头示敬中走至坐北朝南的主位前,面无表情站定。
他不坐,所有的人都不敢坐,一群人就这么站立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内苍翠高树的枝叶缝隙照进来,投射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就像是一幅影影绰绰的山水画。
沉默了大概两三分钟后,杜卓阳才开了口。
“诸位,许久不见,最近可好?”他惜字如金地问出了这句话后,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一切安好……”
“……劳烦杜少费心。”
“承杜少挂念……”
恭谨的话语层出不穷,却又不至于太过殷勤而惹人心生不满
“你们安好,我可不好。”杜卓阳等所有人的恭谨话都停下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说完后,他挑了一下眉,大剌剌地坐定,姿态嚣张自然得仿佛君临天下。
而因为他这句话,一群年龄几乎可以做他父亲的在美华人社团领头人们,竟无一人敢在此时坐下。
气氛一时间冷了起来。
“诸位都坐下吧,”杜卓阳点了一下头,微微扬起的下巴让他带了一股睥睨的气势,“我今儿费心巴力过来不是没事儿找事的。”
漆老退回一步,向屋内的众人点了点头后,示意大家遵照杜卓阳的话一一落座。
没有资格进入正房的阿基吊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正贱兮兮地透过窗棂上开的小缝往内偷窥,只是看了一会儿后就颇感无趣地收回目光,然后靠着廊边的大红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帮人他见得多了,深感这帮子耆老们装腔作势架子十足规矩众多得简直可以直接拉出去拍清朝时期的僵尸电影……
于是各种百无聊赖的阿基,干脆尝试着拿单手用伤臂上的绷带打起蝴蝶结来。
“在座各位,论辈分都是我的长辈,”杜卓阳翘起了腿,立在扶手上的单手支住下巴,姿势随意而又放松,“而且各位叔伯们和我杜家打交道也有两三百年了,交情委实不浅。”
坐在他左右两侧的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前为之冷滞的气氛也由此和缓了一点。
“昨天我身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丑话说前面,都别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来糊弄我。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就别弄这些恶心的幺蛾子了。”杜卓阳慢慢勾出一个笑容出来,只是看在清楚他底细的众人眼里,还不如方才的面若冰霜,“是不是大家觉得,从华国‘逃窜’至此的杜家,对你们所谓的‘道上’变得力不从心了呢?”
漆家和杜家的关系一向亲厚,有几位杜家夫人闺姓便为“漆”。所以杜卓阳此言一出,第一个说话的便是漆老爷子。
“此事我确不知情,”老人慢慢地说道,“许是年龄大了,也有人觉得老人家好糊弄了。杜少,我漆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辩解声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有证明自己对杜家一向耿耿忠心的,有谴责并表示一定会抓住元凶的,有言之凿凿坚称此事确不知情……
杜卓阳一言不发地等所有人说完,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看了个透彻,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眼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深。
“小侄感动非常啊,”他没有一点诚意地说,“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若没有我杜家的一力帮扶,你们是如何在这里立足扎根,混得风生水起的?时间倒推三百年,在座绝大多数的爷老子们可都是靠附庸着我杜家讨一口饭吃的。不过三百年而已,诸位莫不是以为,你们已经茁壮成长到可以把我杜家一甩了之么?……只是,我杜家就是‘黑道’二字,还能被甩到哪儿去呢?”
他慢慢站起身来,俯视着神色各异的“叔伯”们,“我说话不爱绕弯子,所以在此提点一下各位:若我杜卓阳折在了华国,有些人还有一星半点的机会。现在么……虽然机会还是没有,但是欢迎一试。”
杜卓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唐人城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后,就片刻不停地离开了那里。
他可不会给某些人,留下但凡一丝半毫的机会。
所以,当被杜卓阳一席话镇住后想要私下与他接触再探虚实的几家帮派领头人,刚要去找杜卓阳,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现在,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坐在杜卓阳身边。
“杜少,”漆健华单身一人坐在杜卓阳的私人住所里,环伺身遭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杜卓阳的心腹。他用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谢谢您还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愿意听我说几句废话。”
杜卓阳坐在单人沙发上,自然张开的双臂随意搭搁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漆老爷子,按辈分,我应该喊你一声老舅。”
“当不起。”漆健华摇了摇头,“杜少,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有心去管也无力完成了。”
“我喜欢把实话说出来的人,你可以继续说了。”杜卓阳点了点头,接过阿基递过来的雪茄咬在嘴里,有点含糊地说道。
“以往的我们,低调、团结、守内。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美国黑道几经变换我们还存活在这里的原因。”漆老爷子伤感地摇了摇头,“可是,这几年起了变化了。这一代的孩子们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根,觉得我们老一辈的规矩和坚持,都是应该被淘汰掉的老货色……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漆健华边摇着头边重复说道,“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排外守内,这是我们能在美国立足下去的根本。可是,有些孩子异想天开,想扔掉我们的‘根’,他们这样做,只会让整个华人社团一点点被那帮意大利佬、德国佬和红毛子们慢慢同化吞噬掉。”
杜卓阳喷出一口青色的烟雾,不置可否地将手中的雪茄递给阿基,接过对方端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我已经老了。”漆健华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