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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方的!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方展宏思路,肩膀上被人一拍,心里知道除了华蕾之外,还真没人敢这么跟他没大没小的。
转过头去,一张纤尘不染、晨起未妆的素雅俏面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任何时候都怯生生的女孩——邹晓洁。
方展宏笑道:“你不好好练,带着晓洁到处乱跑什么。你挑得是什么行当啊,大班长。”
华蕾笑道:“就是来向你请示一下的。我想和晓洁结个对子。我们想卖馄饨,一个人忙不过来。想两个人一起。”
方展宏想了一下,知道华蕾的意思,一般做这种实践,都要学生自己搭本钱,或者去租用具、或者买原料——邹晓洁的经济情况,要让她独力承担这么一笔开支,非逼得她一个月不吃不喝不可;华蕾说得委婉,其实是想帮她。
“好啊。”方展宏点了点头,心想:这一点自己倒没考虑到。这个班上还有些人,比如荆雯之类,可能也有这类问题。华蕾这种做法还是值得推广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应该让谢韵柔带荆雯一带,反正她们两个关系好。谢韵柔的东西又都已经是现成的了。
“行了,你们练吧!我去二寝那里转转。”方展宏随口交代了华蕾,习惯性的摸出香烟和火机,就准备往谢韵柔她们那边走去。
“住手,不许动!”华蕾一声娇喝,一把拉住他。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香烟。嗔道:“大清早就抽烟。对身体多不好,没收!”
“咦。不对,”华蕾刚拿了他的香烟,随即又道:“拿你一根烟,你还有一盒呢,还是不保险!喂,火机拿来!”
望着华蕾伸过来的白皙纤秀的手掌,方展宏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刚要说点什么,华蕾秀眉一剔,伸手就抢了过来,骄傲抬了抬下巴,道:“哼,胆敢对抗人民民主专政?反了你!”
方展宏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手,在两个女孩的窃笑声中向谢韵柔她们走去。
谢韵柔和荆雯她们宿舍几个女生,站在草坪东头练习,远远的望见方展宏过来了,纷纷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告诉他自己选了那个行当。
好容易等到把她们都打发走了,看见荆雯和谢韵柔两人象当他透明的似,站得远远的自顾自的练习。走过去一听,练的还是普通的气声字练习。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背着手问她们道:“你们怎么不练叫卖调啊?不会可以问嘛!”
要是从前,谢韵柔肯定会不屑的冷哼一声,说本小姐才不干那些傻了吧唧事情之类话。可今天不知怎么,谢韵柔看见方展宏,竟脸上微微一红,
走了开去。
方展宏微微觉得有些意外,谢韵柔这种大小姐,拉不下面子来学小商小贩喊号子叫卖,这倒是情理之中事,就是这反应有点奇怪。
还没等他说话,荆雯就迎了过来,笑道:“老哥,你放心吧,我们能练好。”
方展宏见了荆雯,想起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了,连忙道:“你选了什么?够不够钱租东西?要不要我找个人和你结个对子,就象华蕾和邹晓洁她们那样。”
“我不用!”荆雯毫不犹豫的答道,满脸较劲跃跃欲试得望了望华蕾那边,道:“干嘛要两个人,那样的话汇报表演的时候不是要被人分一半戏去?我才不要!我自己都选好了。”
“你选的什么?”方展宏奇道:“你哪来的钱租家什?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这是秘密?嘘……”荆雯调皮的吐了吐小舌头,转身跑开了。
“今天怎么了,一个个神神叨叨的。”方展宏摇了摇头,走到谢韵柔身边,看看左右没有什么人,低声道:“昨天……”
“昨天什么?昨天什么事都没有?”谢韵柔跺脚道。
方展宏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自己是男人老狗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可谢韵柔平时再怎么神气,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小女生,跟一个大男人黑灯瞎火的看见了那么刺激的一幕,多少觉得有点羞人。
这么一想,方展宏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只得低头轻声道:“昨天的事情,千万别对其他人说!”
方展宏的意思,是别惊动了梅修慈,他想拿到梅修慈贪污的证据之后,再一总向谢云鸣汇报。谁知谢韵柔立刻错会了他的意思,羞得扭头白了他一眼,嗔道:“废话!有什么好说的,很光彩吗?”
一句话说完,撂下方展宏头也不会的逃了。
方展宏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拿出自己的烟盒来,叼上了一支……才想起来火机已经被华蕾“没收”了,连忙左右看了看,望见不远处,姚斌和仇逍那帮男生正在练习——姚斌和仇逍他们三四个男生凑了个堆儿,选了一套买卖,也是迎合姚老大的个人爱好:开面摊。
难为姚斌这个老粗,居然会做包括刀削面在内的不少面食,找了一帮小兄弟有得烧汤有的切堆儿,分派的不亦乐乎。
方展宏叼着烟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他们中间,一伸手把黑小子仇逍的脖子拎住了拖到面前来,直接在他身上口袋里掏摸起来,随口道:“借个火儿使使。”
“嘿嘿,头儿,俺不抽烟!”仇逍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的说道。
“放屁!让你丫给我装!”方展宏笑骂道,抬脚照他屁股上来了一下,伸手道:“痛快点,别找削啊你小子!”
仇逍一听,连忙从怀里摸出个防风打火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
方展宏拿过来打着了,顺手掂了掂,看了看牌子,对仇逍道:“你个猴小子,用得比我还高档,老烟枪了吧?”
仇逍连忙赔着笑接过自己的火机,飞快的揣进兜里,生怕方展宏来抢似的,一边笑道:“一般一般,断奶那年一时没控制住,误入了歧途……”
方展宏一把搂过仇逍的肩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
根据表演班的惯例,每个专题学习的阶段结束,都要组织一次汇报演出,检验学员本阶段的学习成果。
按照电影学院的教学流程,表演系的学生,在奇思妙想阶段,要经过至少一个学期为期五个月的学习,才能出师演出。
但是象鸣园艺校这样以高考应试为目标的预科学校,根本不可能在时间上作到这样的安排,所以只好压缩到短短的一个月。
这天,除了被谢云鸣长期聘做这所艺校客座讲师的王敬松老师之外,鸣园艺校邀请了电影学院本院的几位副教授级的老师,济济一堂,观看本期四个班的奇思妙想汇报表演。
方展宏一早就来到教室,帮着学生们一起布置舞台,在王敬松老师他们面前,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学生。大幕缓缓拉开,演出就要开始了……
第四章 当黑发爱上白发(下)
今天演出的顺序是梅修慈排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班级次序和演出顺序颠倒了过来,从四班开始,然后是三班、二班,最后才是方展宏的一班。
尽管出于专业的习惯和对学生的尊重,各位老师们都一本正经的坐在讲台后面,表情肃穆的观看着学生们的汇报;不过,从他们淡淡的目光和偶尔的失神就可以看出,要不是为了那一小时五百块的红包,估计谁也不会愿意坐在那里看几小时这种演出。
这些老师都是本院一线的课任老师,平时教得学生都是年年高考从艺术类专业考试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尖子,无论是专业底子还是个人天分乃至外貌身材等方面,都要比这种预科培训中的学生强了不知多少。
教惯了那样的学生,再来看他们的表演,自然觉得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缺点多的跟筛子一样。
演出刚进行到一个小时,就几乎演不下去了。场上背台的、撞位的、窜词的、结巴犹豫的、瞟台的……甚至还有当着老师们的面笑场的。
看着老师们脸上的表情,甄健、郭归根等几个班主任都有点脸上挂不住。方展宏冷眼旁观,只见梅修慈神情自若,一点尴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有今天这局面。是方展宏早想到。去年鸣园艺校只招四十人,学生素质就已经有问题了;今年又扩招三倍——梅修慈和许筠哪里是招生,简直是用耙子往回搂钱;不管什么歪瓜裂枣,适合不适合的全部连哄带骗的收进来,只要给钱就行。
象牛桦这样的都算是好的了,总算有一门特长,方展宏在其他几个班看到甚至有比牛桦条件还不如的;有些手脚僵硬到任何人一看都会马上觉得这个人不适合学表演的,也赫然在列——收这样的学生进来,怎么可能出教学成果?
收一个学生进来。就要对一个学生的前途和学业负责——这些孩子都是在全国各念到高二高三,为了艺术类高考,放下高中学业,赶到北京来求学的;有些则是已经落榜了一年,准备今年再拼再考的学生。
正因为这样,所以谢云鸣办这所学校时立过一条原则,招生的时候。至少要“看七分”,也就是说,声台形表四门功课,要有七成水准勉强及格,才能录取。
本来这行里的规矩,就是要量才而招,招进来的学生至少要保证给人家一条出路:不见得非得考电影学院、中戏。但是至少得让人有书念,哪怕是个大专;或者得保证象邹晓洁这样,保证她的能力在毕业后能考个文工团、歌舞团,有个接收单位……否则话,这些孩子离开了高三年级紧张的高考复习氛围,万一在艺术方面学不出成绩,再回到中学想再准备高考,那无疑是天方夜谭——两头不靠。一个孩子一辈子的前途可能就此毁了。
象梅修慈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绝户无后的缺德干法,利用家长和学生对这个行业、这个学科的无知,大开空头支票——为了两三万块钱骗人一年,毁人一辈子。
……
台下才演了一半,台上电影学院的老师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满面疑虑面面相觑起来——这个学校是谢云鸣教授的产业。论辈分他们当中很多人管谢老都得规规矩矩尊一声老师。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些不专业的现象。
也就是给谢家面子。不然有些年轻冲动一点的老师早就拂袖而去了——给这样的学校当客座,将来万一绝望的感觉受骗的学生家长闹起来。自己的名声都要受牵累;一个小时才赚你五百块,担这么大责任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王敬松老师看了看方展宏,眼神中似乎有责备之意,虽然当初方展宏跟他谈过这里事情,他对梅修慈滥招学生的事情也有个心理准备;但方展宏毕竟是他的学生,他对方展宏带出这样的学生,依然感到十分不满。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他和王敬松之间还隔了好几位老师,这个时候也没法解释哪些学生是自己班上的,哪些不是。
正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看见华蕾已经站到了场中央准备报幕,在她身后,仇逍和姚斌等人正在肃穆而熟练的换场。
看到自己的学生如此专业表现,方展宏松了口气,不免得意回了王敬松一个眼神:怎么样,我学生还是不错的吧?
比起刚才几个班学生,搭景的时候咋咋呼呼,临场意见还不统一,当着老师们的面居然还低声商量小声争执,你说用方景块,我说用大圆柱——对比起来,一班的这几个学生显然是相当的专业。
方展宏从不认为在治学求学这条路上,有什么小事或者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个人对学生的要求从来是全方位的。
他经常告诉学生,不是说你在台上演好戏,你就是好演员了;要做到你上台帮演员搭一张桌子,你都要让台下的人觉得,你是专业的,你有花自己的“生命”去学习艺术、学习表演——这不是夸张。北京国家京剧院每天晚上演出,在台侧拉大幕的往台边一走,都有规矩的台步;站景的人往后一立,都有亮相的范儿,这才叫专业。
打从四大徽班进京师,梨园行的国粹传了几百年,尽管现在再不景气,都依然保持了大量的行业规矩,保证了艺术质量——你要想拉大幕,你都得学个四年六年;开场翻跟头进来往
景那些龙套。你挨个问,至少学戏八年以上;要;至少得十年以上的真工夫,才有你几句唱词;至于说成角儿成腕儿,必须是天分特别高的,还都得是童子功十几二十年以上寒暑不侵的功架子。
艺术或许是浪漫的,但是学艺术,绝不浪漫。所谓学艺,就是在人后流三船五车的汗。在人前闪亮那么一瞬间,而许多艺术工作者,连这一瞬间都得不到。
哪象现在的中国影视行业,充斥着一大堆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所谓演员,只要是样子长得顺眼点的,都敢上去演戏;说白了不是演戏,完全是考验导演;导演带这种演员。不是在创作,而是在练习如何遮瑕,怎么用镜头把他们假让人想吐的表演用镜头灯光音乐遮掩的还能骗得了人——现在的所谓偶像剧,十之八九都是这种东西;华丽的服装包着一群不知道整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