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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展宏听到这里,气懑满胸,把碗一放,生起了闷气——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自私自利、天性凉薄的父母!
佳咬了咬嘴唇,脸色有点发白,道:“我听了他们地话,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父母亲人,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我们这一辈子,非叫他们全毁了不可!”
“……我找了个机会,把姥爷放钱的抽屉撬开,把里面的一千多块钱和金戒指项链什么地,全给拿走了,然后带着小小跑到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就上了火车……只要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去哪里都行!”
“……我们到了天津,然后又来了北京……钱花完了,就把戒指什么的卖到金铺去;我就到外面去打工……有一次,我看到街边有个广告,说招男女公关,月薪有两三万这么多,还不要求学历……真是高兴坏了,谁知道一去应征才知道,是……是做那种事的……吓得我没命的逃了出来……”
方展宏哑然。他看着佳,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郝佳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说小小如何的可怜,小小如何的委屈……却很少提到自己。其实,可想而知,在那个家里,小小毕竟还是面对着自己的亲妈亲姥爷,就已经是如此了;而她呢?一个上门女婿拖油瓶带过去的女儿,那境遇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短短的叙述之中,省略掉地那些过程中,她经历了多少辛酸,多少屈辱和折磨,都被她淡淡的一语带过了——在这个冷漠残酷的都市社会里,带着自己同父异母地失明的妹妹,艰难而不屈地生存着,这样坚韧而自强的女孩,令人肃然起敬。
“那你后来,怎么想到跑到北影来学表演了?”方展宏问道。
佳笑道:“为了赚钱呗!后来我碰见几个住地下室的外地姐妹,给我介绍了几份兼职的工作,都是晚上在这些地方演出和卖酒什么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哪懂什么跳舞、唱歌啊……就是跟着别人扭几下,一个乡下丫头,笨手笨脚的……”
“……那个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晚上来跑场的艺校生了,特别是电影学院和中戏的女生,;她们只要掏出学生证在老板面前一晃,试试衣服就能登台了,一个晚上能赚上千……唱一首歌就能抵我做几份工干一个星期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艺校出来的姐妹,那也很好啊,也比我多赚好几倍……”
“后来有一天,我在一个会所里做舞群,遇见了梅校长……恩,就是那个梅修慈,他看上很和善,很慈祥……”说到这儿,郝佳轻蔑的抽了抽嘴角,摇头道:“他跟我说,象我这样做事,做到老也赚不到什么钱;这个***的水很深,没有院校背景,你就要有人脉;没有人脉,最起码你要有才能和实力;什么背景都没有,自己又不会演不会唱,光靠样子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
“……他跟我说,他是一家艺校的校长,学校的老板是有名的教授,姓谢的;而且,在学校教表演的是电影学院的副院长,只要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以后在外面就可以自称是谁谁谁的学生,非常抢手……”
第九章 人在洪炉中(下)
……虽然我也是半信半疑,有些东西我也不大懂;但是知道的,一个学校能开到北影厂这种国家机关里去,那应该差不了吧?我身边有的女孩,有的上的学校还不如他说的那个,根本就是什么郊区的野鸡学校,可出来演出也比我吃香的多……所以他一说,我就动了心了……”
“……其实,我慢慢的也发现了他的用心;特别是,他说不收我的学费,让我免费插班进去学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说到这里,郝佳有点担心的看了方展宏一眼。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你说吧,没事,我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着,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天和谢韵柔在仓库里见到的那一幕,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佳见他这样,放心的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个学校,甚至你们这个***,没有一个好人……至少,没有一个好男人……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郝佳低了低头,似乎有些羞涩起来,她想说,没想到你和那些人是那么的不同……
方展宏淡淡一笑,道:“哪儿都有好人,哪儿也都有坏人。”
想想刚见到郝佳的时候,她穿着那么夸张的演出时才穿的亮片装,化着浓妆,还是被梅修慈带进来的——自己和班上的学生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有背景的人家送来的呢!
难怪她整天一副带刺玫瑰似的孤傲相——也许,这只不过是她平时保护自己、掩饰自己内心地一种伪装吧!
“我原来想,反正也是晚上打工,白天去上课;跟他见着的时候都是光天化日的。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也出不了什么事……”
“算了,”方展宏打断她。看了小小一眼,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佳笑道:“没事。她什么都懂。”顿了顿,她有点凄凉地笑了笑,道:“象她这样的孩子,想不懂事想不早熟都难。”
方展宏摸了摸小小的脑袋,这孩子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腿上,听姐姐和他说话,样子很是乖巧。
方展宏心里一阵难过:那对夫妻,会有一副怎样的黑心肠,才会对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那样的苛刻无情!
“你们是不是非常缺钱啊?”方展宏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呢?”郝佳反问道:“能不缺钱吗?其实如果只是吃穿住用。我们也足够生活下去了。但是,我还得攒钱,我要给小小看眼睛……她一天天的大起来了,早就到了上学地年龄,我可不想送她到盲人学校去。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
“对了,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不见了?”方展宏突然想到,连忙问道:“能治疗吗?”
“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带她上人民医院看过,说是淤血压到了视神经;因为拖延地太长时间了,必须手术才能清除掉……”郝佳道:“做这个手术,至少要三四万块。我存了一年多,只存了一万多一点……”
说到这里,郝佳有些黯然,低下了头去。
这一刻,望着郝佳清瘦的身形,方展宏突然意识到她这一年多来承受了多少寻常女子想都想象不到的苦楚——没想到她还能存得下钱来。真不容易。
“咦!对了!现在北京已经有医贷了嘛!你不知道?”方展宏突然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脱口而出:“医疗贷款啊!跟银行借钱治病!”
佳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宽容地表情看着他,这让方展宏猛然醒悟。觉得十分尴尬。
佳笑道:“我和小小连北京户口都没有;更没有什么亲属有什么体面的职业给我们做担保——银行怎么会批给我们贷款,这钱要还的呀!”
看着方展宏象个大男孩一样拍了拍后脑勺。郝佳噗嗤一声笑了,轻声道:“这也没什么,靠自己呗!只不过……小小都八岁了,唉……你看我,莫名其妙的跟你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
佳有点不好意思的直了直腰,看着方展宏的目光里,亲近了许多。
方展宏笑道:“没什么。找个人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好……呵呵,以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样子,可没有现在这么漂亮……”
说完这话,两人一
都找不到什么话再说了,屋子里的空气突然间变得有这个多年来,郝佳紧紧地锁着自己的心扉,警惕的带着怀疑一切地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在内心深处和一个人这么贴近过;今天一下子跟他说了这么多,突然之间变得不适应这种微妙关系起来,神情之间显得十分不安。
无意识中,她的目光落在房间里唯一地一个廉价闹钟上——一看时间,她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啊!都这么晚了!”
方展宏连忙看了看,也点头道:“是啊!我也得回学校去了。对了,你今天有事?”
“当然有事……”郝佳说着,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萨娜娜那里,是不能再去了;这样就少了份工,还少了个卖酒的地方;我今天怎么也得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家……”
说到这里,郝佳突然想到北城老大林官靖的凶狠暴戾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其实,不止是萨娜娜一家去不了了,大概三里屯那一整条街,都不适合再去了;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想到这些,郝佳的心里空荡荡冷冰冰的,别提多难受了。
方展宏看着她,沉吟着道:“你……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固定一点的事来做,比如说……”
说着,方展宏打量了一下郝佳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双修长如玉的令人目眩的长腿,无论坐在哪里都让人觉得没处放没出摆的,那样诱人的蜷曲着……
“……比如说,职业模特?”方展宏语气坚定的建议道。
“我?模特?”郝佳惊讶的问道。
“当然,你身高不止一米七二吧?够职业模特的水准了。”方展宏道:“我有一批朋友,北服毕业的……就是北京服装学院,现在整天组团出去走秀,收入挺好的;月结,最次的一个月两三千左右,每场秀都有提成;平时还可以帮着一些品牌卖衣服和化妆品……”
“真的?能要我吗?我什么都不会呀!”郝佳眼睛睁得又大又亮,道:“我行吗?”
方展宏想了想,道:“当然行!你天生本钱这么足,有什么道理不要你?不会就从基础学起呗!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每天晚上提心吊胆的在那些复杂的娱乐场所工作了,你说好不好?”
佳哑然张了张嘴,仿佛在自己的面前打开了一片崭新的从未想象过的天地——她高兴的有点手足无措,连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收着锅和碗,连声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我洗洗碗就来……哎呀,我要不要换身什么衣服……”
方展宏笑着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锅碗走进厨房里去了;他低着头轻轻的搂着小小,晃着她的身子,小声道:“小小啊,吃尽了世上的苦,剩下来的,就该是甜了吧?你说是不是?”
小女孩柔软的身子在他怀里快乐的扭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其实,有一个想法,方展宏还没有告诉郝佳,因为他还吃不准能不能成。
象小小这种情况,可以被视为遗弃儿童,是可以被人收养的;方展宏打算,在北京本地的老师中找一位收入稳定的、好心的人给小小姐妹俩做个担保,以北京市居民养女的身份,不就可以很快申请下医疗贷款了吗?
方展宏望着在灶间忙碌着的郝佳背影——此时的她,仿佛一举手一抬足都充满了快乐与幸福。在苦难中一路走过的女孩,一点点小小的希望与憧憬,已经可以令她忘记了一切痛苦。
都说天地如炉,造化为炭……可人在这天造地设的大洪炉中,倘若只有痛苦煎熬,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但愿世上所有象郝佳一样正在苦难中挣扎着的善良的人们,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吧!
第十章 有女如刀(上)
北京市公交运输公司422……
方展宏兴致盎然的指着车外的景物,绘声绘色的向郝佳介绍着沿途的景物和建筑。
从大钟寺上车开始,一路沿着三环往东——方展宏把古迹与现代建筑、历史逸闻和京城的民间故事信手拈来,三分夸大加上七分渲染,听得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出神。
“方老师,你太强了!不干导游你浪费了……”郝佳感叹道:“国家旅游局蒙受了多大的损失呀!”
方展宏哈哈一笑,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低声道:“在京城漂过几年,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了,老觉着自己就是个北京土生土长的顽主儿什么的……”
“中日友好医院的中日友好医院到了有下车没有有下车的往前走先下后上门口的往里整一下的了……中日友好医院医院的到了……”售票员靠着窗户(奇*书*网^。^整*理*提*供),眼神黯淡奄奄一息的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吱呀一声,车门打开。
全世界大概只有牛B的北京公交公司的售票员,才能练成这种神功——把别人换几口气才能说完的一大堆罗里八嗦的碎嘴子一口气不换的说下来,还带着那种不死不活的仿佛被人堵在黑巷子里掌嘴了八百下之后的动静……
如果不在北京住上个一年半载,听熟了他们的这种动静。一般外地初来乍到地中国同胞,打死了你也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到了到了!我们下车!”方展宏在售票员不死不活的魔音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中日友好医院”这几个字,连忙一把拉起郝佳,急忙道:“我靠!差点坐过了站!”
佳没什么思想准备,把他一把拉住了冰冷的小手,一股奇异的暖流透过他粗糙的大手不可遏止的向她的手上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