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种眼泪汪汪的请求呢?
梅修慈能。
他看也不看荆雯一眼,盯着那位衣着朴素、举止畏缩、眼神卑微,似乎每个动作都带着不自信的寒酸气的家长,道:“您是第三回来了吧?这回您学费凑齐了吗?”
那位母亲振作了一下精神,象草民看着青天大老爷一样仰望着梅修慈,战战兢兢的道:“梅校长,我和她爸商量了,虽然我们家不宽裕,但是既然还是这么爱学这个,说什么我们也得满足她。可是我们家真是……月月钱到就得当家用,到月底就花完了,真是不比您这样有本事会理财的人……我……我这儿有存起来的一万四千块钱,您看是不是能先让孩子入学,咱们先交一个学期的一万块;等到放寒假了,下学期咱们再把那一万块交上,这不就齐全了?”
梅修慈一开始一直皱着眉头,听说有一万四千块了,表情似乎松弛了些,道:“唉,你们当家长的心我们也理解,其实这钱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学校是谢老的,学费最后也到不了我们手上,我们也是给谢老打工赚工资的。所以,这学费的事……我们确实帮不上忙……不过您既然说先交一万,那就先拿一万来好了……”
那母亲一开始听说帮不上忙,难过的看着女儿,内疚的脸都发白了,可随后一听说让她先交一万,欣喜的差点没站起来给梅修慈鞠躬行礼,连忙半弓着腰起来一连声的道:“太谢谢梅老师了,太谢谢了。雯雯,快谢谢老师。”
荆雯连忙一脸天真的笑着,道:“梅老师,您真好!”
母亲从随身的编制袋里拿出一包东西来,外面是一层黑色的碎布,一层层打开了,七八层下面,是几张报纸;七八张报纸揭去,里面露出一扎百元、五十元、二十元的钞票来。
这位母亲拿起里面百元的一大捆放在一边,然后把剩下的再仔细包好,接着诚惶诚恐的捧着那捆钞票,必恭必敬的捧到办公桌前来,道:“这是一万,您点点。”
梅修慈早等的不耐烦了,随手把那捆钱往旁边一放,什么也不说。
母亲疑惑的问道:“那,什么时候让孩子来办入学手续?”
梅修慈微笑着,亲切的道:“不急。你这钱先放在我们这儿,让孩子先在学校里走走看看。等您把学费交齐了,咱们再给孩子安排宿舍。您看您都有一万四了,怎么就那六千凑不出来?我看……您再想想办法,要不然先上亲戚朋友哪儿去借借,都是为了孩子嘛……我们也是当父母的人,只不过是碍于规定,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特别照顾这孩子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交齐两万……
母亲失落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身上,冰冷而绝望。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2)
梅修慈似乎浑然没有看到这位母亲难过黯然的神情,随手把拉开一个抽屉把那一万块轻轻一拨,就把一对穷苦夫妇大半辈子的大部分积蓄扫了进去;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便笺,刷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反转过来推向荆雯的母亲,道:“这是一万块钱的收据,您收好。等您交齐了那一万,我再单开我们学校的票据给您;要是开学前您凑不齐学费,您拿着收据来,这一万块我还退给您,一毛钱不少。”
方展宏见他动作如此熟稔,办事滴水不漏,心下了然,只怕他年年招生,对待这种学生都是这样做的。想到这里,不由的有种冲动,实在想帮这对母女说两句话。
但是自己初来乍到,对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万一说错什么,只怕反倒给荆雯母女添麻烦;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就算说了,梅修慈恐怕也不会买帐。
就这么一犹豫间,荆雯的妈妈已经站起身来,向梅修慈鞠了躬,过来拉着孩子的手,低声道:“走,找你舅舅去想想办法。”
荆雯噘着小嘴,一步两回头的向前挪动着步子,直蹭到了门口时,忽然别过头来看着方展宏,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尽是伤心的哀求。
看得方展宏心里一阵发酸,眼圈都快要红了,忍不得了,牙一咬眼一瞪,侧过头去就对梅修慈道:“梅老师……”
“哦,小方老师啊……”梅修慈反倒开口叫了他了,毫不停顿的打断他道:“一会儿还有一位新同事要来,也是助教老师;等他来了,我再带你们去宿舍;明天早点起来,我们这里人手特别缺,你们还要帮着招生呢……”
梅修慈絮絮叨叨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方展宏根本插不进嘴去,好容易得着了一个空儿,方展宏刚想开口,荆雯的妈妈早已拉着荆雯出门走了老远了。
这下可把方展宏憋闷的不行。
刚回过头来生闷气,一抬眼又看见先前进门时向自己努力推销这所学校、炫耀电影学院八卦的那个漂亮女生——这小娘们儿小小年纪,不知道怎么练就的一双勾人的风骚媚眼,此刻正象个夜总会的红牌小姐一样倚着门,看着方展宏憋得脸通红的模样,幸灾乐祸的冲他飞眼呢。
梅修慈似乎是看见了那个女人的目光盯在方展宏身上;再看看方展宏,英挺俊朗、年轻健康,不禁没来由的生起一股怨怒来,脸色微微一变。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梅修慈趁机指着那漂亮女生道:“开门呀!矗在那里干什么?一天没正事儿的!”
那个自称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女生却似乎一点也不敬畏这位梅老师,听他拿话点自己,立刻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白了梅修慈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过去开了门。
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穿戴斯文整齐的白脸小男人,满脸堆笑的向她点头示意。
这女生正在气头上,又有刚才方展宏的前车之鉴,所以一见门口站个男的,便冷然道:“你找谁?先说清楚了,是不是来报名的,是不是学表演的?”
那小男人小模小样的陪着小心,笑道:“姑娘,我不是来学表演的,我是这个学校的新来的助教,这里的许筠老师是我姨;呃,不过,我带来一个学生,她是来报名的。”
那女生点了点头,道:“那就进来吧!”
方展宏在门外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暗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倒好象刚听过不久似的。
正在记忆里努力搜索这把声音呢,人已经进来了——这人一身衬衫西裤,收拾的板衬溜洁,可是屁股后面的裤子上,却两片大灰印子,手背上也乌突突的一片黑,显然是刚刚摔倒过,蹭了一身脏。
方展宏看清了这人的模样,差点没乐出声来——这不是刚才在车上被自己捉弄的溜溜转的小白领吗?
那小白领却完全没有看到方展宏,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身后一个人的身上,一进门就转过头,礼貌谦恭的一塌糊涂,温柔脉脉到歇斯底里,轻声细气的道:“哎哟,您老走慢点儿,这屋的地可滑;晓洁,你扶着点儿你奶奶。”
方展宏循声一看,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老人——这可不正是刚才公车上那位衣着有点土气的老太太吗?
方展宏顿时大感不解的看着小白领,就在几十分钟前,这小子还一脸鄙夷的表示了对这位老太太之流的下等人的不屑,在车上抢了她的座位;怎么一转脸,变得这么尊老敬老了?
难道说这小白领竟有这么高的觉悟,在车上被自己“教育”了一番之后,在挫折中反省自我,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做他的“上等人”了?
还在琢磨这事儿,老太太后面搀着她的那人给了方展宏答案,方展宏一看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彼啊!
只见那小白领明明口中关心的是老太太,可是眼珠子却明显一直盯在小姑娘身上,眨也不舍得眨一下。
方展宏看着小白领那副努力装出来的关切可亲的模样,想起刚才他在车站下车时的情景,越想越可乐,实在没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随即立马觉得不妥,赶忙收住笑容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
小白领和那祖孙俩听见了笑声,很自然的转头一看,不禁一起轻轻啊了一声。
那秀气羞涩的女生一眼就认出了方展宏,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随即赶紧低下了头去;小白领显然也不会忘记刚才的深仇大恨,一眼就看见方展宏,不禁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梅修慈见这小白领呆头呆脑的,心里有点不喜;再一看他带来的这人——那老太太穿得又寒酸又土气,闹不好又是一个学费都交不起的;这下心里越加的不高兴起来。
梅修慈很有威严的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谁报名?”
小白领如梦初醒,骄傲的瞥了方展宏一眼——他大概以为方展宏是来报名的大龄学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方展宏的老师了,因此十分得意:你小子,这次还不栽在我手上?
喜滋滋的想着,小白领走上前来,大声道:“老师您好!我是来报道的本校的新助教,我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是许筠老师介绍我来的,许老师是我……”
梅修慈立刻打断他道:“其他老师跟你有没有亲戚关系,跟我们学校无关,跟你的工作也无关!”
小白领碰了个软钉子,楞了一楞,尴尬不已,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展宏心里暗笑:许筠老师长得挺漂亮的一个熟女美人儿,怎么有这么一个呆头鹅外甥,基因突变啊!
梅修慈淡淡的看了面前这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一眼,皱着眉头道:“你还说你叫什么呢?许筠倒是有交代,你好象姓甄?”
“是,”小白领连忙答道:“我姓甄,名健,甄别的甄,健康的健!”
什么?甄健?那念起来岂不是“真贱”?
想到这里,方展宏再也忍不住了,噗得一声就喷了,接着明知道不礼貌,还是忍不住低着头肩膀耸动,笑个不停。
甄健今天倒了八辈子鸳鸯连环拐弯霉,才碰到方展宏这种混世魔君,已经活活的被他笑了一路了,现在又被他笑,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在笑什么。
甄健恨恨的瞪着低头努力忍笑的方展宏,气得直发抖,恼羞成怒的问道:“你……你笑什么!”
方展宏一边笑一边摆手,道:“没什么……哈哈,对……对不起,真没什么……我……我是说,甄……甄老师您的名字起的真好,您家里真会起名字!好,真好……真好哈哈哈……”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3)
梅修慈一时也弄不明白方展宏到底笑什么,倒陪着干笑了两声,道:“小甄你先坐一下,一会儿咱们再谈;这位是新来的小方老师,他是我们学院科班的研究生,以后都是同事,你们先熟悉一下。”
甄健听说方展宏居然不是学生而是同事,而且学历比自己还高、还是电影学院科班的,只怕以后在这个学校比自己还要吃香……顿时失望之极,黑了一张脸,找了张摆在方展宏对面的折叠凳,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梅修慈也不再理睬甄健,转向祖孙俩人,开口道:“我们这里,学费一年是两万,另外住宿还要单叫住宿费,不接受走读;学生伙食自理、生活费自理。”
方展宏见他不介绍学校的情况,开口先说费用,心里不快,同情的看向那位老奶奶。说实话,刚才荆雯的妈妈再困难,好歹是本地北京人,纵然只是工人家庭,但是至少也能有几门亲戚可以筹借;这对祖孙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看穿着只怕比荆雯家还要困难,而且老的那么老了,小的有那么内向羞涩,哪是梅修慈这种老江湖的对手?
方展宏倒希望她们就此走了,不要来这里上学的好,这年头怎么是个漂亮点儿的女孩儿就想当演员当明星,至于吗?
那位老奶奶听说学费两万,果然呆了一呆,回头看了看孙女,摇了摇她的手,以示询问。
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态度非常坚决。
老奶奶犹豫着对梅修慈道:“这位老师,委们是从南边来的,我是伊的奶奶……伊的爸爸是个警察,前年发洪水,抗洪死在坝上了;伊的妈妈死的早,委一个老太婆,只有几百块退休金,根本养不活伊,幸亏政府给了几万块抚恤金……可是伊是孩子,还这么小……以后怎么办都不知道……老师,你是大好人,能不能便宜一点收学费,委们确实有困难……”
说着,老人颤巍巍的站起来,混浊的眼睛里隐隐的泪光闪烁,她在身上掏摸了半天,终于抖抖战战的找到了一个小册子,打开来,里面夹着一本薄薄的证书。
老人把这本证书双手捧着,郑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点着头后退回座位坐下,道:“这是委的儿子,伊的爸爸的烈士光荣证。”
方展宏听到老奶奶称“我”为“委”,称“她”为“伊”,立刻想起,这应当是福建和江西之间的某地方的方言,心下越发感到亲切起来。
梅修慈看了看眼前的这本鲜红如血的烈士证,拿起来轻轻的掂了掂,随后淡淡的道:“你们这么困难,就不要让孩子学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