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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红尘颠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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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好吃的,别要饭了。喇嘛什么也没说收了。曾小明大受感动,说他有钱,我就给500吧,反正你也没几天了,唉……

那是我平生极少的善事之一,也许还被人骗了。我一生精明不受人欺,唯有那次,我想:骗就骗吧,一条命,不过1000块钱。

那喇嘛叫嘉祥智华,29岁,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一年前他就该死了。我常常想:如果我也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会怎么样?吸毒?疯狂地花钱?不停地找女人?还是把法院炸了?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去磕长头,一个都不磕。我也不会笑,即使笑也是假的。



跟顾菲和元臻成聊了聊案子,我说有离婚协议,胜诉没问题,不过我劝你算了吧,你还不知道老潘?你开口他就会给。元臻成低着头不说话,我安抚他:“有魏哥在,你还怕没案子?放心,以后忙不过来就找你!”他嘻嘻地笑,这小子两年前把胡操性得罪了,二话不说轰出门,从此各所漂泊,也没人带他,刚刚拿到执业证。小律师都是苦孩子,手上没一点案源,净接些没人干的活儿:代书,1份诉状50元;咨询,1小时30块,比擦皮鞋的都不如。要不就办点工伤、社保类的小案子,替无产阶级讨公道,看脸子、碰鼻子,遇上黑心老板还要挨打,赚点钱不够医药费,糊口都是大问题。

顾菲气忿忿的:“我就是要告他!”我对小元施个眼色,他知趣地躲开了。我说老潘到底怎么你了,顾菲脸刷地红了,想了一会儿,大声说:“他……没有人味!一点人味都没有!”

这点我深有同感,老潘这人哪都好,就是没人味。从大学到现在20年了,我从没见他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吃饭不拌唇,睡觉不磨牙,连撒尿都规规矩矩的,一二三,往前站,四五六,拿在手,七八九,抖一抖,一滴都不外漏。一个人要是没一点毛病,在我辈看来总有点虚,如果不是圣人,肯定是蜡做的。古人云食色性也,他既不贪吃又不玩女人,长鸡巴和嘴巴干吗?不过顾菲恐怕不是这意思,我试探着问:“他是不是……,你们有多久……”她白我一眼:“别费劲了,不是,他不是阳萎!”我笑起来,说没那个意思,那你为什么恨他?她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升不了?”我说不知道,她一咬牙:“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升!”

老潘只当了1年半书记员,表现太好了,功底扎实,上手又快,正好碰上缺编,93年就破格升了审判员。然后再也没动过,足足干了13年。8年前他们庭长退休,副庭长顶上,空出一个位置,人人都以为该他了,当时他爸还没死,也劝他找找院领导,不送礼也表个决心,他死活不干。最后还是顾菲去了,找的是他们主管副院长,此人全省知名,现在是河口法院的一把手,官声特别好,不要钱,不收礼,天天往政治部提东西,每件都附带说明:这是哪个公司送的,这是哪个老板买的,记下来!素得喝汤都不带油花。这两年反腐倡廉,此人红极一时,上电视,上报纸,号称他们全家都是不锈钢做的,硫酸泼不进,烧碱徒奈何,共拒收财物270多万,指日就要高升。顾菲去的就是他家,送烟不收,给酒不要,笑眯眯地问她:“潘志明自己怎么不来?”顾菲说他怕影响不好,领导还是笑:“那你来影响就好了?不怕别人说他,咹,性贿赂?”这话就有意思了,顾菲那时只有24岁,人生的蜜桃刚刚成熟,谁见了都想咬一口。但人家领导没明说,她也不能往那儿想,陪着笑继续奉承:某院长,您的清正廉洁,谁不知道?什么贿赂也打动不了!这就是不懂事了,某院长立刻翻脸,说她上门不符合组织程序:“用谁不用谁,组织上不会考虑吗,咹?你这办的是什么事,咹?回去好好想一想!”

这一想就想明白了。在床上翻腾了一夜,第二天心一横,穿着超短裙黑丝袜就去了,这回无比顺利,两个钟头事就成了。组织上开始无微不至地关照老潘,填表格,谈思想,还列席各种会议。老潘也单纯,以为老天开眼了,又是工作计划,又是施政纲领,还对庭里工作指手划脚,惹得人人讨厌。也是活该事发,有一天顾菲派他陪老丈人检查身体,老头也倔,死活不让他陪,老潘哼着小曲儿回家,一进门就撞见了。按顾菲的说法,当时进来的不是人,竟是一头狮子,满头的毛都乍着,两眼血红,青筋暴起,在屋里吼了一声,揪下来就打。他的拳又重,顾菲怕弄出人命,急忙穿上衣服过去拉,被他一膀子扛在墙上,半天都动不得,那边轰轰作响,还是没头没脑地狠打。顾菲急了,扑通跪倒,拿剪刀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求求你,住手吧,再打就打死了,你再不住手,我就……

打断了两根肋骨,不过谁都没声张。第二天开完一个庭,组织上又找老潘,说把这些表格填了,你以后就是潘副庭长了,他不同意,低着头说我还是当我的审判员。组织上说那不行,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填!他拍案而起,抓起表格撕得粉碎,对组织上连声怒吼:“老子他妈不升了!不升了!”

接下来他就拒绝跟顾菲说话,怎么解释都没用,整整一年时间。顾菲说:“就是那一年把我的心伤透了,我哭,他看着;我下跪,他看着;我跳楼,他把窗钉上;我割腕自杀,他把刀藏起来,就是不跟我说话。我……我也是个女人啊,实在受不了了,说那咱们离婚吧,我对不起你,什么都不要,求求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他还是不说话!你知道……你知道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法庭上!说的是什么?不同意!王八蛋,他就是要折磨我!他……这王八蛋宁可手淫都不碰我!”

我纵横情场几十年,对女人有个心得:一件事她只要肯讲,就一定肯做;如果不肯做,她绝对不会讲。心里一下痒起来,但想想老潘,又觉得下不了手犹豫,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喜欢他,不管是上学时,还是毕业后。但20年了,只有我占他便宜,他从没亏待过我,老潘在钱上很大方,刚毕业时我工资低,还要跟陈慧谈恋爱,经常弹尽粮绝,别人都不伸手,只有他,要几百给几百,自己没有找别人借,从来不让我落空,从来也不会逼债。具体账目记不清了,可能直到现在我还欠他200块钱。

老潘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辈子心中只有一个女人,他只是不说。可能也不会说,他只会埋着头做,钉窗户、藏菜刀,还给顾菲洗袜子。我相信他心里已经原谅她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直不跟她说话。在顾菲看来是折磨,在老潘则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他不是狠毒的人,真要恨她,骂一顿离了也就算了,何必搞得自己那么难受。

他们俩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我们已经毕业,顾菲刚上大一,两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是真正的“一见钟情”。老潘向来对女性不屑一顾,这次火烧得极旺,一路都在憨笑,又倒水又剥桔子,还教她怎么当学生干部,看这么一条大汉温柔起来,真是件恐怖的事情,我参加过群殴活动,怕他收拾我,装得格外知心,悄悄问他:“动心了?”他嘿嘿地笑:“就是动心,怎么了?”顾菲家里不富裕,后几年读书全是花他的工资,一遇长假就去北京看她,这人又细心,从衣服买到鞋袜,从钢笔买到卫生巾,还帮她写论文。顾菲爱吃“酱园子”,每次他都会背一大筐。一大筐12斤,从91年直背到94年,最后连顾菲她爸都感动了,说你孩子也太实诚了,光酱菜你背了多少啊。

我心里犹豫,实在找不到过渡的办法,问她:“你们离婚,我听到一些传言,不知道……”她十分爽快:“都是真的,4个!我不光是报复潘志明这王八蛋,我也想让那个……那个王八蛋知道,哪个畜生都能干我!”然后抬起头,表情恶毒,眼神犀利:“你也能,想吗?”

这招太厉害了,一步将死:想了就是畜生。我躲着她的目光,嘴里含糊应答:“开玩笑,我跟老潘,对吧?要不把小元叫进来,咱们谈案子吧。”

回家后天已经黑了,肖丽煲了一锅排骨玉米汤,又热又香,下肚实在舒服。一碗还没喝完,王秃子的电话已经来了:“查清楚了,在家!”

我心中狂喜,说太好了,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他粗声大气地:“坐我的车走了,就到!你别挂电话,咱们现场指挥!”我大笑,又喝了一口汤,话筒里声音嘈杂,有麻将声,吆喝声,还有王秃子嘶嘶的抽烟声,过了不到10分钟,他告诉我:“先上去一个,按门铃!”

我说:“好!我马上订地方,咱们办完事大醉一场!”王秃子忿然:“什么意思?看不起流氓?告诉你,流氓也讲操守!黑社会也反贪,不受贿!少来那一套!”我哈哈大笑,心想陈杰小王蛋,你身边不是有高人么,今天找个两米五的来救你吧。这时肖丽又盛了一碗,笑嘻嘻地问我:“我煲的汤好喝吧?来,再喝一碗。”我对她笑笑,刚要伸手,突然心里格登一响,一个细节电光石火般涌上心头,我激灵灵一抖,全身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捂着手机问她:“我跟邱大嘴闹别扭,你跟陈杰说过没有?”

她歪过头聚精会神地想,我急了:“快说,快说!”

她小声嗫嚅:“好像……说过,我也记不清……”

我一瞪眼:“别他妈好像!到底说没说?!”

她满脸通红,点点头:“说了。”

我一挥手,那碗当啷落地,一碗热汤全洒在她脚背上,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肖丽扶着腿瘫了下去。我顾不上理她,连声催促王秃子:“撤回来,全撤回来!坏了!”

(十六) 

我开车一定要有音乐,或者是教堂的圣歌,或者是古朴的民乐,这样的音乐让我心中无比安宁。我经常一个人开出市区,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御风而行,心中有寂静的幸福。直到夜深露冷,我才缓缓回头,这时城市里灯火明灭,万家歌哭,我渐行渐深,总感觉自己离开了很多年,现在重临人间,已是隔世。

万丈红尘,即是我的七尺之棺。这一生我颠倒其中,恩仇不远,爱恨在心,随时可以结账,但永远不能离开。

上次带潘志明去青阳寺,见了传说中的“北大诗僧”。这人也是同行,北大法律系毕业,分在南方一家高院。法院系统历来党争厉害,中政派和西政派①互不买账,他们院西政当家,一把手、二把手、各庭庭长几乎全是西政的人。他不是嫡系,脑袋也不开窍,没有投靠的表示,领导自然不待见,干了多年还是书记员。北大学生练的都是内家功夫,底子扎实,动手不行,出点错就被领导拿着当反面典型。这人特别脆弱,想不通就要自杀。阳台下是一家派出所,他一直犹豫,最后扑通一声跳了下去,二层楼,只能摔疼屁股,拍拍土往外走,派出所看门的大为诧异:深更半夜的,也没见他进去,这人哪来的?回到宿舍还是想不通,再跳,这次没那么走运,脚崴了,坐地上不停叫唤,被看门的一把抓住,非要问个清楚。这下事情闹开了,他也没脸再呆下去,辞了职,不知怎么混进了佛学院,挂单在青阳寺,终日持斋念咒,没事就写点顺口溜自娱,有几首还谱了曲,自弹自唱,在佛学界、文学界和音乐界号称三栖。这和尚又矮又丑,整一万次容也混不进娱乐圈,发不了单张大碟,只能在坊间偷偷传唱:

也曾人间横行

铁马嘶吴钩冷,千山踏平

也曾黄昏对雨

平生事家国愁,有泪如倾

一杯酒饮了浮名

一声啸沧海潮生……

姚天成眉花眼笑:“好听,比老丁唱的都好听!”我把车拐进凯悦酒店,迎面看见冯佳和一个洋鬼子手拉手下楼,这鬼子叫罗伯特,中亚人,不知道哪个斯坦的,在大陆学了几年中文,人称“洋笑星”,经常到电视台做节目。我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冯佳脸一下红了,低着头走了出去。我心想这姑娘路子够野的,中国男人全部坑杀,现在又开始夹击列强,委实是爱国青年。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女人真长见识了,个个崇洋,人人媚外,红尘珠玉三千,伊们只取四般狠物:韩国电视日本歌,美国鸡巴欧洲车,真让东亚病夫们生气。不过狠物虽补,副作用也大,看冯佳现在憔悴的,眼圈乌黑,皮肤枯黄,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一副残花败柳的样子,宛如白菜被猪啃,又似茄子遭秋霜。

提着电脑上18楼,高洪明早就等着了,这人是通发集团第三副总,一直被老丁压着,苦苦寻找拱倒翻身的机会。把碟片塞进去放了一遍,高洪明两眼溜圆,啧啧赞叹:“厉害,噢,这招厉害!……啊?这样也行?”一会儿老丁爆发了,喘着气走开,屏幕上只剩刘亚男一动不动地趴着。高洪明大为失望:“就这些?老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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