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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我看他是懦弱!动不动就哭,将来如何继承大业,统帅天下?朕问你,难不成你将来率兵北上打匈奴的时候,碰上过路的乞丐折断了腿,你也要先停下来帮他治好了再走吗?”
“儿臣为什么非要去打匈奴呢?已经有舅舅了……啊”
武帝顺手拿了几案上的漆碗朝刘据扔去,正巧砸在他的脑袋上“砰”的响了一声。刘据又疼又不敢哭,咬紧了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知道靠你舅舅和表哥?难道他们会帮你一辈子不成?你当你父皇和舅舅不会老吗?”武帝越说越气抽了佩剑走下来,抡起剑鞘往刘据的身上摔。
“不要,皇上!”卫子夫一个没站稳瘫在了地上。
一个蓝影冲上来——“啊!”剑鞘抡在了明珠后背上……
她圆润的鹅蛋脸瞬间紧绷,嘴唇咬得青紫。好疼啊,可是她离他最近,她不给他挡,谁还能给他挡呢?明珠看看怀里的刘据,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不过八九岁。即使他不是个勇敢的继承人,即使最终他也是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手里,但是,至少现在他活生生的躺在自己怀里,喘着气,冒着汗。她摸着他的头,手一动便牵扯了后背的肌肉,生生的疼,头上的细汗一丝一丝的往外钻。
“明珠?”卫子夫一脸是泪恐慌的看她。“疼不疼?”
明珠摇头。母慈子善,如此的一对母子,却不受武帝的待见。
武帝拂袖走回原坐,“你,怎么突然跑出来?”话虽是质问,语气却不严厉。
“明珠怕皇后后悔。”
“皇后?悔什么?”
“太子年幼体质单薄,陛下这一个剑鞘抡上去,明摆着是想要太子殿下的半条命。明珠明白,其实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恨殿下始终不能有陛下的半点气魄,也相让陛下好好的教训他一番。但是看到陛下挥下去的一霎那皇后又后悔了,想救殿下,却没来得及。明珠以为当时皇后一定在想:其实,陛下这般英武明君又不是世世可得的,不是每一个帝王都能如陛下一样的。陛下有陛下的天性,太子有太子的天性。太子即使没有陛下一样的神武,可他也会成为一个仁爱的帝王啊。陛下兴儒学,皇后当然也明白孔夫子所说的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道理。儿子是母亲身上的肉,血脉相连,如果没有替殿下挡上,殿下有了个三长两短,皇后一定是后悔莫及痛不欲生。一把剑鞘两条命,那不如明珠来挡,为了不让皇后后悔。”
一时间,厅堂里面静得可怕,没有人发话。
明珠的心颤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指桑骂槐”是不是太过火,万一武帝怒了,他真的是会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你也知道儒学?”
“略知一二。”
春陀进门来打手作辑:“陛下,冠军侯霍去病已经在宣室侯着了。”
武帝站起来朝明珠招手:“跟朕来。”
只有春陀一个人跟出来,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是说武帝还会回卫子夫的寝宫吗?明珠暗喜。
武帝大步流星的行走,明珠渐渐落后,汗珠子一滴一滴的渗出,后背的灼热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突然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回头搀了明珠的手。明珠一哆嗦突然想起来:这个男人是曾经想要自己嫁给他的!
“怕朕吗?”
“不怕。”
武帝和她并肩前行:“疼吗?”
明珠脑袋里乱成一团,嗡嗡的响声叫她渐渐得忘记了疼痛。她摇头:“还行吧。”
武帝吃吃笑。
明珠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个“还行吧”放在皇帝面前实在是不伦不类。自己也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许多。
“去病待你好吗?”
“好。”
“你那么坚定的非他不嫁,自然是觉得他好了。”
“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也罢也罢,去病能得一人如你,是他之幸,去病之幸便是朕之幸,朕之幸便是大汉之幸。”武帝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给明珠。
雪青色的锦缎,规整秀丽的字体。正是那日平阳公主托燕青来劝她入宫时候,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叫燕青写得那首诗。
“明珠好才情。”
诗不是她作,字不是她写,武帝误会了。明珠张口想解释,却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陛下同意去病娶我?”
“朕一直同意。”
“那卫长公主?”
“你嫁她也嫁,朕也想给自己的女儿想要得人。”
“陛下是疼卫长公主还是更疼霍去病?”
“……朕明白你的意思,近日皇后和姐姐不是也来找朕了嘛。去病只要你不要卫长,可是这叫朕如何给卫长一个交代。”
“但是明珠的命运都把握在陛下手中,陛下就不能……”
“能什么?我会让上天决定。”武帝停下脚步,眼睛眯起来打量明珠,“明珠你的命在朕的手里吗?朕一直弄不清楚这件事。你是个什么人?你或者,是神仙?”
明珠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反应了老半天。
“朕见你时候,你与白虎为伴;你还会做神仙灯。东方朔也承认能做出这种灯来人,不是仙人也是奇人。你是哪一种呢,明珠?”
后背的伤又火烧火燎的疼起来,如何是好?东方朔怎么会知道孔明灯的事情?难道是武帝看见她那天放孔明灯了?她可以编故事骗他吗?他毕竟是天子,万一自己露了馅会不得好死吗?
武帝上前一步逼近,明珠急忙回答:“我不是仙人,也不是奇人。只不过,我的姑父母是世间少有的能人。会做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
“你的姑父母?跟朕细说!”
明珠又把那日第一次见卫少儿的时候的那套说法搬出来说了一遍,尽量避免把姑父母说的仙化,以防中了武帝好神仙方术的口味,他要是非要把自己当神仙的话那可就糟了。“明珠自幼丧失双亲,由姑父母抚养长大。姑父与姑母喜欢独居,常年隐于山林与花鸟走兽为伴。姑父好研制新奇的玩意儿,姑母画得一手好画……”
边走边说,明珠说着说着就入了神,仿佛真的回到两千年之后:一年四季,放学后姑父总会来校门口接她,开玩笑问她今天又收到几封情书;回到家里,姑姑炖的大骨汤已经早早的摆上了桌子;每到周末一家人便去郊外爬山,钓鱼或者去姑姑画廊的聚会上,认识不同的叔叔伯伯姐姐阿姨,听他们谈论文艺界的新鲜事……
年长的人们回忆起过往总是那么美好。明珠虽然还很年轻,可是一次不经意的时空变异叫她年轻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装满了对那个时代沉甸甸的回忆;一半饱含了对这个时代喜忧参半的期待。眼睛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其实她一直满足于那个有着安详而丰富生活的时代,除了霍去病——她恬静外表下不断澎湃的汹涌暗流。
“……后来,姑父母渐渐年迈,相继去世。我在这世上就成了一人。再后来,投奔雍州亲戚的路上迷了路,遇上白虎,与白虎相处月余便遇见了陛下。”
一只手伸向前来,帮她把泪擦净。明珠感激地一笑便低头避开。
两人静静行走,各怀心事,不再交谈。
到了宣室前,武帝和明珠一前一后没上了几步台阶,武帝突然回过头来:“明年上元灯节你也为朕和王夫人作几只神仙灯,可好?”他背光——宣室泄出来的灯光把他映成一个黑色的剪影,身形健壮却面目模糊。
她迎着光,秀丽的眼睛,标致的鹅蛋脸,湖蓝色的衣裳,清清亮亮的展现在他的眼前,美丽而通透。
明珠点头,俯首作辑。
第 18 章
明珠虽然是第一次来宣室,也明白这个朱漆柱子中间正冲着南方的门才是正门。春陀却引着武帝和明珠绕道左边的汉白玉栏杆处,进了一个小门。
拐个弯,面前就出现了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纱帐弥漫,层层叠叠中,明珠看见正中心有一个人影躺坐着。
武帝和明珠悄悄的上几个阶梯来到高处,放下幔帐。最前面灯火通明,后面的人看前面,细枝末节都映入眼帘。越往后面灯越少,前面的人看她和武帝现在坐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春陀出去前门,不一会儿就带了霍去病进来。
霍去病显然是对这些层层幔帐很反感,还未说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冠军侯可知来此的目的?”帐中的人一开口,声音竟是苍老嘶哑的女人声,并且音色中掺了一点娇美。
“是皇上的旨意,为微臣看相。”
“看相的目的呢?”
“不知道。”
“冠军侯命属火相,且是燎原大火,与你为伴者定要受尽灼烈之痛,你可知道吗?”
“不知。”
“我愿为你算出命相,替你择一个与你最合适的妻子。”
“如果神君得出的结论不是明珠,那么霍某就告辞了”霍去病警戒地说。
“冠军侯真是如传闻的一样任性。”神君轻哼一声,“侯爷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吗?”
“生死有命,长短无异。”
明珠开始不安,这人是神君?宁乘所说的神君?她回头看武帝,武帝示意他不能出声,明珠只好干着急。这霍去病说话太挑衅了,一点后路都不留。'奇·书·网…整。理'提。供'不知道这个神君是不是真的能救他……
“侯爷命可延长,只要您听我劝言。您不为自己,也总会为自己的心上人想周全。侯爷早逝,岂不是会连累她一辈子守寡?还是想让她再嫁?”
霍去病沉默一会儿,“你想说便说吧。”他走到正中的蒲垫上坐下来,眉头依然皱着。
神君身体微调,从阴阳五行开始说起,五行相克相生的命理,乾坤八卦六十天干地支……絮絮叨叨有半个时辰之久。
明珠竖起耳朵来听她讲话,也不免听得云里雾里,下面的霍去病早已经不知其所云。其实她的意思大致与宁乘所说的一样,霍去病自小与阴水接触太少,到如今已经是刚烈之极。所谓物极必反,烈之极必然易摧折。最后一顿,苍老的声音颤颤的说:“侯爷现在最需要的是与女人的交合。”
霍去病心不在焉的神态突然变得惊诧,明珠与武帝也是面面相窥。
神君声音变得越来越年轻,语气里惊呆了娇羞之色:“我有一精,能去候爷之火。愿与侯爷交合,延侯爷之寿命。”
霍去病站起来,“哐”的踢翻了蒲垫,“笑话,霍去病需要与你交合?荒谬!”
“难道侯爷当真不顾及自己性命长短吗?况且,侯爷怕是误会。我非一老妪,冠军侯不信可入账一看,其实我是一年轻少女!”这说话声真的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音色。
“你即便是西施,我也不希罕。”霍去病满脸鄙夷,甩袖出门。
“霍去病,你站住!”帐幔抖动,里面的人似是要冲出来一般。
武帝一愣,明珠也隐隐觉得这声音熟悉。
霍去病回过头,层叠白帐,如覆盖人烟的乌云,里面的女人轻轻挽留:“不要走。”
他惊问:“是卫长在里面?”
帐幔中的人许久不说话,霍去病上前挑开层层幔帐,待看清里面的状况,他一怔,立即回头背过了身子。
他背对她厉声说:“把衣服穿上!”
武帝听后与明珠对望一眼,再也按耐不住,急匆匆地走下去。
霍去病没想到后面还有人,看见明珠更是惊讶。看见武帝,帐子里面传出手忙脚乱的声音。
“怎么了?”明珠问他。
“她疯了。”霍去病冷冷的说。
明珠看看武帝,又看看霍去病,走到帐曼前,撩开。
卫长赤身躺在那里!
明珠急忙把帐子放下。武帝勃然大怒,拔出佩剑朝帐子上砍去:“卫长你给我滚出来!!”
卫长从帐子里面走出来,迟迟疑疑,身上穿了一件中衣,外面潦草的包了一层深衣,穿得匆忙,衣襟都没有好好的缠裹。
武帝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上去就给了卫长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你在做什么?!!”
卫长含着泪跪下:“儿臣不孝,父皇赎罪!”
“赎罪赎罪,朕就要被你们兄妹气死了!给朕从实招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神君呢?不说实话,朕就一剑砍了你!”
“儿臣知道今日父皇请神君来给表哥看相,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想……表哥不喜欢我!父皇,我不甘心。我想冒充神君,以神君的名义让表哥觉得我才是它应该娶的人……我,至少……也能让表哥与我亲近……至少做他的女人……”
“荒谬!!朕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女儿?!”
“神君去哪里了?”
“她告诉了我表哥的命相,叫我背诵下来,就走了……”
春陀匆匆跑进来:“陛下,神君走了!”
“走了?去哪了?”
“有宫女来说,刚才神君收拾了行囊,带了贴身的老妈子,出宫去了。”
“这,怎么会?……把她叫进来!”
春陀出去一会儿,领了个小宫女进来,战战兢兢地把神君出宫的详细都说了个清楚。
“神君说,时机已到,该做得都做了,是她该走的时候了。还说,这位小姐命盘奇异,血脉里带有人祖后裔的镜像,小姐的命她看不了;小姐的难她也救不了,小姐要顺应天命。”她指着明珠说。
明珠一脸惊愕,突然发疯似的往外跑,“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这么走了,她知道我要什么,还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