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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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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王对降汗一事反悔,浑邪王怕他会泄密给匈奴单于,擒杀了休屠王。霍去病杀四千意欲逃跑的匈奴士兵,以此警告投降的十万大军。半月后,霍去兵成功受降,武帝大喜,封赏去病一千七百户。
从平阳候府出来,霍去病夫明珠上了马车。
卫长胖了。
明珠原来觉得哲尔索和卫长很像,同样出身王族贵为公主,同样任性直率,同样深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同一个男人。
明珠撇眼看这个男人,他似乎很开心,一向紧皱的眉头反常的舒缓,高耸的眉弓下有他挺拔的鼻梁。他的侧脸有一条如此好看的曲线。
世上还有多少女人在深爱他——这个“绝情寡义”又好看的男人?
毕竟哲尔索和卫长不同。
哲尔索是聪明坚强的,卫长却是娇弱自私的。
霍去病回过头掰起明珠的下巴,“看我做什么,想我了?”
“见到哲尔索了吗?”
“没有。我杀了休屠王。”
明珠的笑僵在嘴边:“不是浑邪王杀的吗?怎么是你?”
“当然不能告诉皇上我杀了休屠王。这是我和浑邪王之间的交易,他给我圆谎,我自然让他安全降汗。”
他不动如山,坚决如铁。她却措手不及。
“我替你报了仇,你不高兴?”
“不是。”如果没有她,说不定休屠王就不会死,那样的话,历史是不是会因此改变?
她想到李敢。
“去病,我可以去看看李校尉吗?我答应过要给李老将军画像,却一直拖倒现在都没有做。”
“不行!”
“……”
“你现在的身份不能做。”他说。
“……”
说是不见,如何能避免?
下月王夫人生辰,卫子夫嘱托明珠记得要送生日礼物。明珠想来想去决定作一面镜子为礼物给王夫人送过去。
她人生的倾国倾城,送镜子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手工坊的门口,明珠刚下马车就看见了李敢。
他从街对面走过来,像是不经心的一个转身,四目相对。
青蓝色的曲裾长袍,腰间挂着三尺佩剑。好久不见,他似乎是瘦了。狭长的丹凤眼露出一丝惊讶,一丝欣喜,一丝陌生,五味杂全,涌上心头。
“久违了,李校尉。”明珠行礼。
李敢动动嘴,没有说出话。
今不比昔,她贵为骠骑将军的夫人,他却还是一名军中校尉。她锦衣华服,他却还是布衣缠身。
他恭恭敬敬的行一个俯身大礼。
明珠身体发僵。许多话在心中,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燕青撑了一把油纸伞下来。明珠以前有烈日下撑伞的习惯,虽说几个月的战争磨练后,她早已习惯风吹日晒,燕青却不习惯她的主人失去以前喜好。
“吆,这不是李校尉吗?可真是巧,怎么我们夫人每次出门就能碰见你呢。难不成李校尉平日里没事情,就天天在这街市上闲逛,专等我们家夫人出门?”
“燕青!!”明珠大怒,“你是在骂我吗?”
油纸伞盘旋落地,燕青跪下:“夫人,我不敢!”
李敢不说话,捞起打滚的伞,轻弹上面似有似无的尘土。纸伞的手柄光滑铮亮,泛出木质的棕黄。长安城秋天的阳光被纸伞的转动切割成碎片,散射在他莫落的脸上。
他伸出手,把伞递给明珠。
那双手的手指纤长,棕黄的肤色显示着这是个刚从战场上归来的军人
明珠接过伞,突地想起了夏天那场战争给李家带来的是什么——郎中令李广遭遇匈奴突围,兵败当斩,孰为庶人。
他的心里自然是很失落。那个曾经为了明珠要找卫家人说理的李敢,离他越来越远。
“李校尉,近来过的可好?”
“尚可。”
就是这样的话了,再也没话了。眼下再说什么也不是合体的话。霍去病一胜再胜,一封再封;李家一败再败,被武帝遗弃。她身为霍去病的妻子对李家的儿子说话,说安慰?不对。说鼓励?也不对。
嘚嘚的马蹄声近了,霍去病下马。
他来,就更不对了。
他的夫人和他的部下,手握同一把伞,仅在咫尺。
李敢放开雨伞,行跪身礼。
霍去病在笑,笑得比哭更难看。他头上鼓起的青筋出卖他的真实情绪。明珠淡淡的揽了他的胳膊走进手工坊。
骠骑将军府的香樟树开始发黄,地上已经铺满落叶。
霍武在招呼家奴们收拾门庭。
明珠和霍去病从马车上下来。
“需要什么你可以叫霍间庭做。”
“他忙。”
“忙什么都能停下先做你的东西!”
明珠抬头,用手抹平他紧皱的眉头,“你生气了?”
“没有!”
“他在忙我的东西。冬天快到了,我在准备你的生日礼物。”她牵着他朝西楼走,脚下枯叶发出粉碎的声音。
他不言语了,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去病,我什么都不瞒你,你要想知道我和李敢之间有什么我愿意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你。所有以前的事。”
“不必了!”他坚决。“我只要当下和以后。不要以前。”
她回头偎依进他的怀里。——她不想要以后,她只要当下。
秋去冬来,她开始做一个乖巧的骠骑将军夫人。西楼,皇宫,长安街。她的生活回归的比以前更为简单。玫瑰,图画,霍去病。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
霍去病高兴看见这样的她,安全的,恬静的,一心装满他的。
冬天的阳光透过大朵大朵的云层泄漏出来,洒在她的指间。明媚而晃眼。他和她的日子,就像这阳光,灿烂温暖,安心满足。
真的满足吗?明珠?
她累了,几个月战场上的奔波,让她脱胎换骨,她渴望安逸。渴望生活在和平的土地上。
霍去病有时候还会带她去骑马,也不多骑。背上的鞭伤让霍去病成了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农夫。明珠笑他胆子变小了,他却嗤之以鼻。
霍去病长大了。依然还是那个战争狂人,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长安子弟,却变得体贴别人了。
那天去探望卫少儿,她说,这都是因为娶了媳妇,要是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的瞥明珠。明珠在陈詹事的府里坐立不安。
霍去病玩着象棋眼皮也不抬,“父母有心,生下来的孩子才快活。不像有的父母,生了孩子没心要,生来做什么。”
卫少儿受了当头一棒,半天没开口,刚要张嘴,泪就先下来了。她年轻时候的伤疤被自己的儿子掀起了一块。
明珠悄悄的拉霍去病的衣袖,他理都不理,全当是蚊子叮咬。
任性,蛮横,不讲道理,伤害那些深爱他的人!刚才还说他长大了体贴人了,原来全是假象!他一点也没变……
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抱走了象棋!
“这不是你送给詹事大人的吗?!怎么你还要拿走?”明珠气急败坏。
“我再拿回去玩两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觉得明珠小题大做。
卫少儿和陈掌站在府门口连忙摆手:“拿回去吧,拿回去吧。”“随他高兴,随他高兴。明珠,他高兴就好!”
明珠跺脚,愤愤地朝卫少儿和陈掌行礼告辞,心里想,活该他欺负你们,都你们这样把他惯出来的!
手工坊把做好的铜镜送过来。
白晃晃的镜面人影晃动,镜背上用明珠最喜欢的回行文装饰边角,中间是凸起的半浮雕——一个女人的侧影。
明珠亲手画的王夫人的背影。
她从未见过她的脸,她见得只有她的侧影。无骨般的身面,无楞似的线条,风流万种皆从步撵之间流露。
明珠的图,只是形象,神,却无从捕捉。
她尽力了。
他去霍间庭的屋子里,拿给他看。
他听明珠说完,把镜上女子的衣角裙边稍作提拉,霎时间,神韵凸现。
是夸张。夸张的手法体现的神韵。明珠对霍间庭佩服的五体投地。
霍间庭,自负的微笑。
元狩三年的正月初五,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西楼的书案前,明珠把做好的“望远镜”送给霍去病,告诉他这叫千里眼。是单眼的长筒样子。最最原始的形式。即使最原始,明珠也是不会做的,可霍间庭无所不会。明珠把原理和样式告诉他,他就可以加以琢磨。做这个可不容易,足足耗费了霍间庭半年的精力。
霍去病接过来,原本快乐的神情有了几分迟疑。
“打仗的时候很有用的,你可以隔得很远就能看见敌人。”
“其实,……听声音更能精确的辨别距离很人数。你知道,很多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明珠原本是期待他的惊喜地,可是他却显得不快乐。
外面已经下过了雪,月光被雪地反射,整个西楼都透着蓝莹莹的亮。
“去病,你不开心?”
“开心,我说过,生日有你陪着是最开心的事情。”
“骗人!”她挣开他,为什么这样太平的日子反而变得不舒心,反而不能像战争时候的相濡以沫?他们都在逃避什么?霍去病你在防备什么?两个人的日子本来就不多……
“明珠!”他抱住她,“我开心,很开心。”月牙的光穿过窗棱照射在她的身上,颈间的珠玉光润明丽,她漆黑的瞳孔里面映出她深爱的男人。
“我们不能坦诚相待吗?去病?”
“……明珠。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很多的事情,即使你不说。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象戏,千里眼,走马灯,孔明灯……都不要。我要你踏踏实实的活在我身边,我不能忍受有一天你会突然不见,带着这些东西消失不见……”
她猛地保住他,真是个傻瓜!他在想什么,只有她会担心他,什么时候反过来了。
“只要你在,我就在!”她说。
那一年,明珠二十一,霍去病也是。
那时候的明珠还那么年轻。
然而,当她已经很老的时候,顶着白发回忆往昔的时候,她才知道——元狩三年——这一年,她生命中最安定、最幸福的时光。
如同冬日和煦的阳光照在陈年的羊毛毯上,反射出温暖而干燥的往事。时光的羽翼凌乱无序,唯独这一片干净整洁,凝聚她一生最纯粹的欢乐。
没有战争,没有分离,没有矛盾……他们相爱无间。
元狩三年,那最好的时光。从它结束起,她就未停止过怀念。

第 32 章

好时光,不留人。
元狩四年的春天,转眼即来。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
——《史记——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
春天的代郡还残留冬天的寒气。汉朝北疆的边塞,清晨还能看见结着的露霜。
一驾马车在一间酒肆的门口停下,酒肆里冷冷清清还没有几个人。
霍武躬身上前打开马车的门,“夫人,李校尉在里面等着了。”
明珠下车站住,拉下白色的貂毛斗篷。酒肆里的年轻将领站起来,一贯的淡然里掩不住他的好气色。武帝对李家的重新起用,让他不是那么落寞了。
“你好。”明珠行礼。
“见过夫人。”两个人在长凳上坐下。
明珠把来意说清楚——带她进军营。
李敢犹豫。
静场的时间显得尴尬……
“明珠与李校尉在长安的酒肆里曾经把酒畅饮过,李校尉还记得吗?”明珠环顾酒肆。
李敢点头。
“李敢。李敢,你以前认识我吗?”
李敢的身体一震,他清淡的唇角透出一丝无奈。
许久,他开口:“珠儿?夫人?你叫我拿你如何是好?”他仰天,仿佛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珠儿?多么亲昵又陌生的称呼。她很少听见。即使亲近如霍去病,如姑姑明小秾,都习惯唤她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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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无人,你既然不拘禁,我也很想一股脑的把心事说出来。只不过,现在只有两件事最急,刚才说了一件,还有一件事要说。这一次兵分两路,去病与卫大将军分头行军。你作去病的副将,想必有很多事情你会看不惯。毕竟你们性情相差甚远。到时候你要体谅……”
李敢打断:“莫要这么说。他是将,我是兵,他说的话我只有服从哪会有不惯?李敢总也是将门世家出身,怎么会不懂这些道理。”他给她宽慰的目光,“不用担心。”
明珠点头:“还有,李老将军作卫大将军的前将军,……如果……有意外,还希望你能放宽了心。”
“你是什么意思?”
“话就是说到这里了,”明珠别过头,“你答应吗?”
李敢茫然的笑笑,“你说的我一头雾水,如何应下?”
“……”
他眼睛看着她出神,“今非昔比,你我早已不同昨日。明珠,原来你爱霍去病这样深。以前,我只当是他强迫于你,今日才彻底醒悟——你每说一句话都是为了他,每做一件事也都是为他。你心里,都是他?”
明珠莞尔一笑:“是,尽是他。”
李敢笑起来,带着他自有的爽朗。像绿茶,清凉,却微苦。
“今非昔比?你我不同昨日?……不。你不知道,隔了两千年的光阴,再见你是如何的宽慰了我。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霍去病是不可代替的唯一,李敢却因为不是唯一而不可代替。”她的泪滴到白色貂毛上面,久久不能渗下。
她含泪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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