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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怕没志气,这可是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不信命,不信天,拚命闯出『 银河』 这个字号来,我们一家老小现在还住在渔船上呢!」
「我们说的是两回事,你不要总搬出父亲来压人。」孟振松说到这里,语调突然高了起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连远在凉亭上和朱玉玲谈心的袁英也不安地站了起来。
「商战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半点退缩。我看你不但身子软,心也软,骨头更软!银河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继续去做你的富贵闲人吧!」孟振南的鼻子发出了嗤笑声,像个冷血医生一样给弟弟下了不可救药的诊断书。从小到大,他就崇尚实干精神,最瞧不上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振松只好和以前无数次的交锋一样,知难而退,挂着无所谓的脸色,他到餐桌上拿了个酒杯,倒了一点红酒,可是并不喝,只是踱来踱去,又跑去和谭公明聊了几句,两人看起来关系很熟,甚至亲密到了勾肩搭背的地步。李如冰看了很奇怪,一个花花公子竟然和一个模范丈夫有共同语言,看来,孟振松的交游无所不至,心志不高、器宇不广的人可是做不到的。
孟振松说笑一阵,有意无意地来到了李如冰的身边,意有所指地笑着对李如冰说了一句:「我的四妹来了,她的脾气可不一般,你要受点委屈了。」
采月亭上又来了一对伉俪,不过,他们的扮相可比孟振松和袁英夫妇要精致多了,就像扑克牌中的K 和Q 一样。先生儒雅斯文,正装俨然,一看不是官员就是学者;妻子身材高挑,容貌清雅,神情冷傲,她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可是却让李如冰想起了昆仑山上千古不化的冰川,尤其是那一双杏眼,让人想起了寒夜的星星。
李如冰静静等在一边,看众人和他们打招呼,发现她除了父亲之外,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反倒和身为陪侍的玫兰拉了拉手,相互问了声好。等到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李如冰赶紧上前介绍了姓名身分,还递了张名片,可是她只瞟了一眼,说了句「我已经知道你了」,就把名片丢到了替她拿手巾的佣人手中的盘子中。
李如冰被她的冷艳所震慑,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看到李如冰那进退失据的样子,孟振松笑得连杯子中的酒也差点泼出来了,一把搂过李如冰,孟振松笑道:「我说了吧,谁第一次见了她,都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尊冰雕美人。不过,她其实并不那么冷,事实上,在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中,她是性情最率真的一个。」
「我只想知道以后该怎样称呼她和她的先生?」李如冰叹了口气,问道。
孟振松说了两人的名字,李如冰觉得确实人如其名,叫「寒霜」太贴切了,可见知女莫如父母,刚出娘胎就知道秉性脾气了。子皿振松说你听错了,不是寒冷的「寒」,而是包含的「含」,刚说完这一句,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一丝紧张了。
「现在,爸爸的掌上明珠来了,你可以得罪任何一个人,可是千万不要得罪我的小妹妹,哥哥再蛮横,也得让她三分呢。」
一个晚上的紧张和精神力集中,让李如冰略微有些晕头,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孟振松的小妹妹到底是谁。
转头看去,来的是一个清清净净的女孩子,柔发如水,粉面如雪,配上一袭浅黄色的连衣裙,真是人淡如菊。她的脚步轻盈,姿态妙曼,在湖中红莲和绿叶的映衬下,像凌波的仙子一样飘然而至。
见到她的剎那,李如冰清醒过来,因为眼前的她正是自己到香港后,最想见到却又最不希望见到的一个人。
她当然是孟含霏!
孟含霏像只小鸟一样扑到了父亲的怀中,然后亲吻了他的面颊,孟德人对这个女儿果然疼爱异常,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孟含霏耐心地回答着,还不忘了伸出小手,做出可爱的样子向哥哥姐姐一一打过招呼。到后来,就像宴会上最后一道大菜一样,孟德人隆重地推出了自己的私人助理。
「这就是我的私人助理:李如冰,有他在我身边,你们就大可放心了。」
与早有准备的李如冰不同,完全没有防备的孟含霏一见李如冰,就彻底地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嘴里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含霏小姐,您好!李如冰躬身向她行了个礼,然后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脸。
孟含霏蓦然看见李如冰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心跳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了。天哪,这个小色狼是怎么混到自己家里来的?自从离开长白山之后,她悄悄返回了香港,就像她悄悄离家一样,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更没有人感觉到她有什么异常,包括自己的男友,因为他正忙着完成她布置的「作业」呢!可是,孟含霏自己却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清纯玉女了,她拚命想忘掉失身这个事实,可是午夜梦回,却常常想起温泉边发生的那一幕,包括每一个细节,顿时脸烧心跳,羞恼交加。
这几天,孟家上下的人都在互相传说,父亲孟德人新招来了一个年轻保镖,是香港市民大学的新生,校长朱慕道亲自挑选的大陆仔。朱老先生是香港学界的领袖级人物,也是孟含霏从小就崇敬的长辈,自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大家又夸这个小伙子怎么有魅力,怎么讲道义,怎么不怯场,在父亲面前也能侃侃而谈,大道理讲得天花乱坠,硬是将几个千里挑一的高手比下去了。
可是听在好胜的孟含霏的耳朵里,这个年轻人似乎也将自己的男友比下去了,因为这些话,正是以前大家夸奖男友的不二言辞呀!孟含霏虽然自视眼高,可是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和天下所有的少女一样,那就是七个字:「亦狂亦侠亦温文」,她对自己英俊潇洒又百依百顺的男友很满意,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一点狂气和侠骨,可是这三点竟然在这个新人身上全凑齐了。
她的好奇心一起,加上对父亲安全的关心,不由得不来一看,谁知道一见之下,竟然是李如冰!一个土气、无知又下流的护林员!难道,大家全吃了猪油蒙了心吗?
「怎么样?你也镇住了吧?我刚才一来,还以为他是孟老伯专门找来对付我的呢!」谭公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
「是的,是的,我也太震― ― 不,被他给镇住了。」孟含霏慌乱地回答了一句,就不肯开口了。可是,孟德人还没发现女儿的神情有什么异常,又关心地问起了她的男友:
「文煌呢?最近我怎么总是见不到他,是不是你又指使他去当苦力了?」
「才不是呢!」孟含霏回答得有点言不由衷和心不在焉:「他忙着自己的设计,今天去澳门会朋友了。」
孟德人一看到孟含霏,心里感慨起来,又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往事,显然这次的往事,主要是说给李如冰听的。
原来,四十年前,孟德人和白文煌的父亲白承业一起闯荡江湖,合伙买下了九龙的一个旧仓房,利用国际贸易大发展的机会,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两人因发展道路不合而分道扬镳,但仍然保持着兄弟之谊,两家亲眷也私下往来不绝,孟含霏和白承业的独子白文煌更是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情好非常。
十年前,白承业将全部家产压在了房地产上,却不料亚洲金融危机突然袭来,一里夜之间从亿万豪富变成了穷光蛋,气病交加,吐血而亡。临终前,他将独子白文煌郑重托付给了孟德人。孟德人顾念旧情,又见白文煌一表人材,聪明伶俐,待之如己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孟家上下都知道他是将来的东床快婿,和孟含霏完婚只是时问迟早而已。
听孟德人说起历史,嘉宾和家人,包括佣人们看上去个个全神贯注,兴味盎然,实际上心里却厌烦不已,因为他们已经听老爷子说过不下三十遍了。连当事人孟含霏也微微皱了眉头,她喜欢自己的男友,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似乎自己没有丝毫恋爱的自由,只是父辈们之间的某种道义的牺牲品。
只有李如冰心中有鬼,感觉孟德人是在讲给他一个人听,他每说一句,自己心中的愧疚就多一分。
孟含霏一边恭听老父亲念叨,一边心念电转:李如冰是怎么混进自家来的?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虽然一点内情也不知道,可是联想到了市民大学,马上就判断和二哥孟振松有关。
作为孟德人最疼爱的么女,她虽然醉心于自己的专业,对银河集团不闻不问,也很少回到平顶轩来,可是对家中的形势却洞若观火。父亲年事已高,银河的事业这么大,挑选接班人的问题刻不容缓。
大哥孟振南从小就介入公司的管理,一步一个台阶干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他精明能干,可是性情暴躁,气量不够,又喜欢贪功冒进,不过是一时之雄耳,难承父亲的千秋大业。二哥孟振松心计过人,做事滴水不漏,平日喜欢笼络人心蓄养人才,是个宋江式的人物,妻子袁英更善于处理家族内部矛盾,是父亲眼中的好媳妇。可惜孟振松体质不佳,膝下又无子嗣,所以与大哥相比暂时处于劣势。
如果李如冰真是二哥安插在父亲身边的一颗钉子,那么,他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不良学生,怎么能得到朱老先生的垂青呢?又是怎么闯过招聘的一关关难关的呢?难道,这个小子脱胎换骨了不成?更要命的是,二哥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囚笼谷失身的秘密?
孟含霏心乱如麻的当口,大姐孟含云也最后赶来了,她一向对老父亲体贴关心,可是自从嫁人后,相夫教子的工作占去了全部的精力。不过,与其它家庭主妇略有区别的是,这个「子」可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是几十号小孩子,作为一名老师,她的工作是弟妹中最平凡的一位,打扮也是一副布裙荆钗的模样,在这个光鲜一蠡丽的场合很不协调,甚至显得有点儿落伍。
不过,虽然她的年龄过了三十五这个对女人来说无比痛苦的大关,可是依旧眉目宛然,细皮嫩肉,肌骨匀称,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如果她稍微拾缀一下,也会像两个妹妹一样焕发容光的。事实上,时光倒流到十来年前,她就是大家公认的美女,因为性情和顺,还曾经有个绰号叫「玉姜人」呢。
「对不起,爸爸,今天来晚了。有个孩子太调皮,把墨汁洒到同学的衣服上了,放学后我找他家长多谈了一会儿话,就把时间耽误了。」她连声道歉道,孟德人「哦」、「哦」连声,表示没关系,可是转口就问了一句:「程世杰怎么没有来?选区议员的时候,一天来丈人家十趟,连我养的狗都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现在翅膀硬了,当上高官了,就半年也见不到一面了。」
现在,就是李如冰这个外人也听出了老先生的不满,不但叫了女婿的全名,而且语气和刚才问白文煌行踪时大为不同。
「他一直很忙,我通知他今天要来看爸爸,可是他说下午要接待访港的澳大利亚总理,也许还有晚宴,不一定能来,请我向你带好。」孟含云勉强解释道,可是这个解释连自己也信不过,何况别人呢。
「澳大利亚总理?你是个傻丫头,怎么说你都信,我是个老江湖,就那么好骗吗?昨天晚上,我本来也受邀去参加欢迎宴会,可是临时接到了通知,因为澳大利亚东海岸发生了油船泄露事故,造成悉尼海岸大片污染,总理当天下午就提前离港归国了。我还听说,他嫌你不生孩子,在外面已经包养了不止一个女人,准备来个满地开花,你还蒙在鼓里呢!」对于寻花问柳的谭公明,孟德人看了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婿身上,可就万万不能答应了。
听见父亲洞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住,孟含云坚强的伪装剎那间失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光是站在那里刷刷掉眼泪,她的弟媳和妹妹们赶紧上前安慰,反而惹得她大放悲声。孟含云生来就是个贤妻的典范,一腔柔情全在丈夫身上,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女人,她还没有好好被发掘过,花开的春天就消逝了,蝶舞的夏天也远去了,可是秋天的果实却迟迟盼不来,最终等来的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正在这时,孟德人的几位老朋友也应约陆续前来,连朱慕道校长也露面了。孟含云毕竟是个大家闺秀,懂得家丑不外传的道理,止住了眼泪,强言欢笑地向各位长辈问好。
宴会开始了,孟德人和几位老友交谈甚欢,可是年轻一辈在一起就显得很不自然了。孟家两兄弟心有芥蒂,孟含霜夫妇不爱交谈,孟含云的老公行为出轨,在弟妹前很没光彩,以往最能活跃气氛的孟含霏也因为见了李如冰而心神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如何呢。
孟家五个子女在一起,竟然会冷了场,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幸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