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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后,她回到书桌前继续用功,而我也不敢吵她。到了十点,她熄掉台灯,从衣橱里拿出了睡衣。
不必她开口,我已自动躲到床铺底下。
“不用了,我去澡堂洗澡。”她端起早准备好的沐浴用品,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房门又被锁上了,女孩子洗澡一向慢,我预估她最快也要十一点才会回来,我漫无目的的在房里乱转,不一会儿就注意到梳妆台下有本册子。
昨晚她对我扔了一堆大小东西后,有重新整理过房间,但却收拾的不够干净,因为东西太多,她并没有清点的很仔细,幸好册子滑入的位置并不深,我口舌并用的将它从梳妆台下拖了出来,很巧的,那正是我需要的学生手册。
学生手册小小的,大约就两张名片的面积,我知道偷偷翻阅是违反约定,但她如果确实善后并归位,凭我的身体是不可能私自爬上高处翻找的,这是一种引诱犯罪,她和我都有错,所以我们相互抵销。
我用嘴艰困的翻开第一页,亲身体会后,方知残障人士生活上的不便,没有手脚真的是很麻烦。快速浏览过全部的目录,校园简介从第三页开始,宿舍相关介绍则是在第二十三页。
校园简介的第一页放的是赛费儿学院的平面图,要缩到学生手册放得下的比例,还真是难为了手册的设计者。
结构不是很复杂,浅显的说,赛费儿学院是建立在一块横长方形的土地上,里头容纳了九大建筑。如果将横长方形土地直切成大小相等的三块小长方形,左边的小长方形上方是图书馆,中间是教学大楼,下方则是社团活动中心。
图书馆与社团活动中心面积相仿,约只有教学大楼的一半。教学大楼地下室附有福利社与学生餐厅,餐厅二十四小时提供各式异国料理,社团活动中心地下则有个小型音乐厅。
右边小长方形的左半部依上而下是室内游泳池、体育馆与网球场,右半部则有一千公尺操场。体育馆结合了大礼堂,有三层楼高,地上是篮球场和羽球场,地下一楼有舞蹈室、桌球室及健身房,地下二楼则是溜冰场。
操场中心的空地建有足球场与棒球场,这么大的场地,比赛的时候若周围观众席座满人,那肯定是盛况空前。
最后是中央。从中间小长方形下方的校门进入后,穿过中央花园,就能抵达最上方的行政大楼,行政大楼地下室是教师餐厅,特意与学生餐厅分开的用意,我想除了严谨的辈分观念与方便性外,也是为了避免师生相见的尴尬吧。
建筑物间皆有连通的道路,由于距离过远,因此往来都有专车接送,学生搭的是巴士,教授们乘坐的则是黑头车,以兹区别。不想搭车的人也可走人行道,道路两旁设计有不同的造景,不赶时间的话,徜徉在具浓浓哥德风的校园中一边散步一边欣赏,也是种享受。
一间哥德式贵族学院?想想也太过彰显与招摇。
当年赛费儿来到东方的时候,不晓得什么原因,突然兴起兴办学校的念头,正好巧遇一名落难至此的落魄法籍建筑师,她只道想盖一间学院,便将存有庞大金额的私人帐户扔给了他,并限制在十年时间完成所有的工作。
法国建筑师原以为她疯了,但一开工动土后,数不尽的人力物力却从国外源源涌来,不可能的任务果真在十年后缔造了奇迹,学院落成后,华丽的哥德式建筑风格立刻吸引了世人目光,成了学院的象征。
竣工后,赛费儿的肖像被悬挂在理事长室里,从此以后,却再没人见过她的身影。
这故事留给世人的启示是:赛费儿非常有钱,建筑师却更会花钱,那十年间的支出不但把
帐户里的金钱花得一毛不剩,还让每年拥有固定捐款的赛费儿学院整整负债了三年。
室内游泳池是后来才兴建的,但为了校园的整体性,同样建成哥德式建筑。男女宿各有十间,傍山而建,分别座落在学院左方与左上方,不相往来。
宿舍或远或近围绕大澡堂一圈,彼此与澡堂间亦有相通的小径,连着一条通往校内的主要干道,由上而下俯瞰仿佛一棵树的形状,红顶的白色宿舍就像开在树上的漂亮花朵。
平常的时候,校车每小时会发一班车,环行一周接送住宿生,只有在上下学时段为了抒解交通压力,才会变更为十分钟一班。
宿舍介绍还没来得及看完她就回来了,幸亏她没立即开门,而是站在门外与人交谈,我匆匆阖上学生手册,连咬带拖的把它塞回梳妆台底下,又怕那与她交谈的女孩会进房,藏好手册后就立刻躲入双人床底下。
藏好身之后,我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谈话,这回与她聊天的并不是今早被蟑螂吓跑的可爱女孩,那声音柔柔细细,仿佛温暖的春风。
“小澄,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那声音忧虑道:“上课时也是恍恍惚惚的,但你又不愿到保健室躺着休息……”
“没事的,只是不太舒服,所以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道。“而且期中考也快到了,不加点油我怕会赶不上大家的进度。”
“不舒服……你是不是月事来了?”柔柔的声音说道:“我刚炖了热汤,要不要来喝一碗?”
“谢谢你,不过……”她有些为难道。
“好啦,喝一碗吧?”柔柔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味道,我那漂亮房东似乎没法拒绝这份邀请,脚步声慢慢远离了房门口。
我也想喝!我心里呐喊着,但是无人理会。
十几分钟后,她回到了房里。洗完澡又喝过汤后,她的脸色红润了些,但仍有少许苍白,看见我后,又多了铁青。
我不知道她想继续念书还是睡觉,所以保守的待在矮柜前,还故意保持了夸张的距离,证明我没有碰到床边的向日葵踏垫。
她脱掉室内鞋上了床,而我也滚回书桌下,但设定好闹钟的时间后,她却只环膝坐在床上,双眼灼灼的盯着我看。
她该不会还想继续抗战吧?
“我的大小姐,你看我无手无脚,个子又矮,就算想摸到床上去也是力不从心啊。”
白天的时候,她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晚上的时候却又相反,我知道就算说破了嘴可能也无用,她怎会这么的神经质啊?
“如果你真敢对我怎样,就算下地狱也不够偿罪!”她怒惧道。
“好吧,就算你不信任我,好歹也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吧?”我看得出她只是强撑。
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地狱的生活比天堂还好。
“不用你多管闲事!”她完全不吃我这一套,“谁不知道你是想制造偷袭我的机会,我不会因为你的甜言蜜语而放松警惕的。”
我放弃了,因为我说不动她。我们就这么相望着又过了一夜。
隔天,她是摇摇晃晃上学的。
见她孱弱的模样,我心里很是难过,也开始认真考虑要离开这里的事;因为我的涉入而使她日益消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横竖我已经死了,就算将来碰上什么意外变成游魂,也总比她这花样年华的漂亮少女活活被我害死的好。
她是个好女孩,虽然凶了点,而且从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却很喜欢她。跟她相处了两夜,我只知道她叫小澄,至于全名,我想我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别担心,我并不打算不告而别,相反的,我会等她傍晚回来再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么做绝不是因为我很期待文艺片中浪漫感人的离别场面,至少我还能冷静的判断,电影里那扣人心弦感人肺腑的虚幻桥段,在现实里发生的机率究竟有多残酷。
会这么做是因为好处有两个:第一,她会很高兴,而我也有机会能看见她的笑容。第二,如果不告诉她我要走了,她会以为我只是躲起来,目的是为了偷窥她更衣,长期的疑神疑鬼下,可能导致罹患忧郁症、躁郁症或被害妄想症。
安抚她受创的心灵是我的义务,但那不是只靠嘴巴说说或留书出走就行的,最好的方式是让她亲眼见我离开这里,可能的话,由她亲自把我载到荒山野岭,就像一些人丢弃猫狗的方法最好,那样就能保证我没办法再去骚扰她。
只可惜我不能公开身分,要不然还能赚点钱付她一笔精神损失费。
胡思乱想了一堆,时间也浪费了不少。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我努力的想些告别时可用的辞句,但再三思索,贫乏干瘪的脑袋想到的却只有音容宛在、可歌可泣之类的成语,我想我生前国文一定很烂,无书翻找的我,仿佛印证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警言般,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悔。
这全是政策失当惹的祸,就像英文有英文公式,数学有数学公式,我想我们的教育单位也应该将所有告别时能派上用场的句型汇整起来,统一命名为告别式,让后人需要时能直接套用该公式,好省却不少麻烦。
想不出好辞,就拼不出好句子,当然也凑不成好文章。亏我原本还自信满满的想多准备几篇抒情文备用,不过现实总让人梦碎,既然摸清了自己的实力,干脆别强表现,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今天她特别的晚,拖到八点才回来,一进门连衣服也未换,就直接躺到床上去,模样十分困倦。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谨慎的开口道。
“明天再说吧。”她梦呓似的摆手道。
“不行,一定要现在。”我难得强硬的反抗她,她分明已撑到了极限,我早一秒走,她才能多一秒睡。
“你真的……很……吵……”她喃喃道,翻了个身,居然睡着了。
显然是生理时钟战胜了顽强的意志,但我内心还是倾向支持她对我的防备稍稍减退,总而言之,能睡就是个好现象,如果她从今尔后都能安然入睡,那么离开这里的事情就可以不必再提了。
我立起身,偷偷欣赏她沉静的睡脸,她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翘,我还知道她有对美丽的黑色大眼,只是现在闭着。她微张着朱唇,呼吸间,浑圆的胸部也为之起伏,曲线完美的诱人大腿整个露在被外,侧睡的姿态撩人得令人喷血。
难怪她会担心,光是看着我就不断心跳加速,为避免真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忙滚回书桌下,紧闭着双眼,连动也不敢动。
〈事实上,我既没血也没心,自然不可能喷血与心跳加速,那仅是出自于脑部的幻觉,但五感确实存在。〉
“如何,小澄睡了吗?”
“嗯,好像是。”
她刚睡下不久,门外就有人细声交谈。
“我就说嘛,效果不错吧!”一个风铃般的声音说道。
“可是这么做……”柔柔的声音担忧道。
“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不在饭里下药,她根本就不睡。”
“对了,你的药是从哪儿弄来的?”
“哦,琉亚给的。”
“琉亚?她怎会有那种东西?”
“谁知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跟她多拿了一点迷香,要用吗?”风铃般的声音兴奋万分。
“我看不用了吧……”
我在房内听着那恐怖的对话,不禁冷汗涔涔,她们居然对自己的室友下药!
女人还真是可怕的动物啊……她们谈完离开后,我还震惊的无法动弹。
第一集第三章错乱的旋律
她一直昏迷到隔天中午才清醒,而且还是惊醒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上的衣物是否完好,结果没事,只是制服有点皱。看到我在书桌底下睡得正熟,她安心的松了口气。
其实我很早就醒了,不过为了她的面子,我得继续装睡。她下床拉开了窗帘,刺眼炙热的阳光已呈无法射入室内的直角,她花容失色地拿起闹钟一看,脸上的表情与火山爆发时站在山脚下的村民一样绝望。
“这怎么可能,我怎会睡得那么熟?”她惊恐道。
傻女孩,因为你被室友们给设计了啊!
发现旷掉半天课,她慌了神,抓起书包旋风般就冲出了门。
她可真是辛苦啊!
我出了书桌,往梳妆台滚去,学生手册还没看完呢!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嘛!”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房里的声音吓得我肝胆俱裂,立刻躲回书桌最里侧。
“哎,你就别藏了!又不是相亲,害什么臊啊?”
认出那熟悉的声音,我从书桌底下一滚出来,只见天堂守门人大叔坐在床边,跷着一双毛绒绒的腿,嘴里叼着雪茄正吞云吐雾。
“你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给害惨了?”一见是他,我立刻吐起满腹苦水。
“还说呢,那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附在电动按摩棒上,还躲在一个小美人的房间里,为了找你,我也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守门人大叔翻着簿子道。
“附身程序的成功率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加上天堂到人间的距离也不算短,总有些无法掌控的变数在,就算这样,着陆的地点并没有错,都是因为当初你不肯乖乖的跳下去,才让定位出现了偏差。作为一个附身失败的案例,你的遭遇就跟你的死亡编号一样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