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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法天子哭笑不得,传扬善法的天子之名被用作骗斋之途,他绷起脸道:“菩提天池,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池水有益于你伤躯的调复;天然的佛气,有助于你功体的增进。”
一步莲华不说话了,闷了半响,终于还是敌不过那两道严厉中闪烁着期许的目光,素白额头冒出了汗珠,“修行比较重要,吾随天子安排。”长睫轻垂,明显是言不由衷。
善法天子冷眉复无奈,稍作退让道:“你先往天池净身,吾上大日殿通知下月的法会,顺便……印证一番。”
平直的唇线立即有个弧度,“是带回来给吾印证。”一步莲华细心纠正后,如数家珍的点道,“百果羹,九花糕,三珍菇,杞子粥,桂华玉露,……”
却听拂尘呼啸一声,善法天子自动忽视了他后面的话,几滴雨露过后,连人带影地消失无踪。
“唉,真没耐性。”一步莲华哈了一声,抬袖拭去额角愈发绵密的虚汗,肉身所能承受的痛楚有多少,恐怕早已超过极限了吧。
第六章
菩提天池,明清如镜,水波不兴,宛如一位悠然独处的神女。
守园的僧人们似乎早知道一步莲华会来,半句话也没多问,垂目见礼后退得无影无踪,百里天池顿然空荡荡的,杳无人迹。
得天独厚的环境,使得由融雪汇流的池水清而不冰,反而带着午后阳光淡淡的暖意。一朵朵散发香气的莲花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青白分明,别样清馨,正是他所钟爱的青莲花优钵罗。
入水处的青石上,摆着一个竹制的小杓与大小两块纯白的方巾,旁边还有一个半尺高的檀木匣。轻轻揭开,里面是一套干净的袈裟,雪白的云鞋与罗袜,两根金色的绳结,还有白色的里衣常服,从里到外,无一遗漏。
一步莲华微笑轻漾,怎么以前就没有发觉,天子的心思与他的容貌一样细致。
一挥手,雪银长发飞扬,衣物自然卸下,人以跌坐之姿浸入水中。
丝丝皓发铺散在水面上,闪耀莹白的光芒,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莲,蔓延一片纯净无染的圣洁。
从大日殿一脸别扭的打包回来的善法天子,脚步不觉间停下,远远地在一旁的树影下立住。乳白色的水雾弥漫了整座天池,却分毫模糊不了那无暇的清颜。莹洁的肩胛微裸在水面,比自己上次看到时更为削瘦,一道道链型的火痕一直从背脊攀蜒上来。
善法天子心一阵痛,紧捏的拳,已是一手心的汗。
察觉他到来的一步莲华,反是一副没事人般的笑吟吟模样,睁了一下眼睫,落落大方的道:“天子,下来一起沐浴吧。”
善法天子庄净白皙的法相,瞬时变为一块火烧云。净身本是佛家必做的功课,所谓体洁心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恒河共浴,自古有之。菩提天池乃天然圣池,同修于此,自当无所顾忌。
然而,通明此点是一回事,看那人以纯良闲适的表情相邀却是另一回事。当一步莲华从水中站起,露出挂着水珠的大半个身子时,善法天子念了几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才消下的两片绯云又浮了上来。
一步莲华把贴在肩前的发捋到脑后,一任晶莹的水珠顺着胸前柔韧的肌理一路滑下,接着伸手一点,取来大方巾往腰间一围。没办法,善法天子不肯挪驾,他只好自己劳动,谁让那篮子被天子死命抱在怀里的饭菜太诱人。
一步莲华径自动作,完全没留意善法天子的脸已由红艳转为可怕的青紫色。所以他根本想不到,正往池畔优雅漫步的自己会被对方一个巧劲狼狈拽出。几乎同时,宝莲拂尘扬起,满池莲花离水弹来,花瓣层层叠叠堆成一个柔软的大花床,精确地接住落下的佛者。
“天子,吾不要……”
一步莲华的抗议只溜出一半,就被善法天子以“暴力”宣判了无效,身子乖乖地趴在床上。
莲花芬芳中,多出一丝青禾雨露的清润。善法天子半跪在侧,拿出独家配方的甘霖清露,一步莲华偏过头,淡淡道:
“不过一副皮囊,何必在意。”
“这副皮囊,既肩负苍生与天命,就不能不爱惜!”
天子的口气十足严厉,下手却异常轻柔,极其小心地把药涂在那些狰狞的烙痕与针迹上。一步莲华是个绝不会喊痛的主儿,但那微蹙的眉让天子好生心疼,多么希望自己能代他承受这一切,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佛者纤长的五指,握住他微颤的手,是轻轻的依赖,也是有力的安慰。
之后是很长的安静,处理完一步莲华背后与腿侧糜烂的伤势后,善法天子吁了口气,道:“可以转身了。”
一步莲华没有动,善法天子等了一下,轻轻翻过他娴静纤长的身子,果然,这位一直未吱声的佛者早已美美地睡着了。
一点点伸过手,撩开那些贴在白玉法相上的零散发丝,一步莲华睡的很酣,脸色依然几分煞白。也难怪了,经历了那么多的考验与修炼苦刑,而且他的甘霖清露,本就有安神镇痛的作用。
善法天子撑起一步莲华的后颈,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干发丝,换上干净的僧衣。虽说天山阳光明媚,但毕竟山高清寒,他想了想,解下自己的披袈,轻轻盖在了佛者的身上,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水雾,照得天子肃静的秀颜一片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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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五,是善法天子传道讲经的日子。
前来听法的学僧往往过千,平日空旷的大殿内坐的密密麻麻,蒲团连成一片。善法普照,引领向佛之人,每次看到这幅情景,一步莲华都很感动,善法天子的精进与奉献,总令他反思自己的懈怠与随性。
像往常一样,佛者安静地坐在最后方,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相比于法坛上那张远近闻名的法相,兜帽下的面孔可谓鲜为人知。每当他报上法号,多半会收到对面僧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说:银发披散,雪袈低帽,这人怎会是传闻中的一字辈高僧?
万圣岩作为佛门高层组织,对辈分秩序相当重视。学僧由师父赐名,出师后可另取法号,但必须符合修为与辈分。对此,一步莲华深有体会,他初入圣域时,便因自己的法号大大折腾了一番。先是受到迦叶殿五位师蔵的刁难,通过考验后又与天座座谈,最后得到了大日殿世尊的认可,方能保留原本的一字法号修行,这在万圣岩史无前例。
佛性慧根,千年难遇,世尊对一步莲华分外看重,几次亲身指导,皆是他遭逢困境之时。看着眼前的一步莲华,世尊便会想到出走的弟子一莲托生。一莲托生也有极佳的佛学根骨,原是他最属意的衣钵继承人,但这个弟子不喜戒规约束,为渡生而入世,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破戒凡僧,不收徒弟。相遇是缘分,同路是天意,你吾就以同辈论交好了。”当年,一莲托生对欲拜师的一步莲华如是说。
虽知一莲托生话里暗藏玄机,一步莲华却未能尽透。转眼二十载,一日,一莲托生突然道:“各人有各人的天命,分别的时刻到了。”便写了封推荐信,令他上万圣岩继续修行。一步莲华也没多问,追求更高境界亦是他所愿,后来他遇到了世尊,渐渐明白了一切。
重担,不知不觉落在了肩上。公开亭风波就像是一场考验,莲华之名不仅没有蒙尘,反而更受尊重。超凡的智慧修为,慈悲宽容的气度,使他成为了大日殿未来最高指导者的不二人选。
个性温吞谦和的一步莲华,内心实如寒松般坚韧自信。天降之任艰巨,渡魔之路难行,七佛灭罪的修炼近乎残酷,但佛者始终怀着一种乐观的坚持,不曾动摇半分。
因此,熟知其人的善法天子,在看到那抹白衣入殿时,清亮的黑瞳掠过诧色与不安。
闭关不到一年的一步莲华,何以半途出关?
帽檐儿低垂,佛者双眼闭合,半掩的额印不像平日那般明朗,远远望去,眉宇间似透着淡淡的忧郁。
此时,法会已过大半,按照惯例,善法天子会从《本生经》中选一则佛陀过去世的故事结束。
佛教的世界中有一种圣鸟——耆婆耆婆迦,梵语之意为同命,又曰共命鸟,两首一身,神识独立,但果报相同。此鸟啼音清妙无比,在极乐世界里,日夜鸣奏着和雅之音,谱出七菩提与八圣道之法,众生听了无不发起向佛之心。
过去世中,释迦牟尼佛与专跟他作对的堂弟──提婆达多,便是一只共命鸟。两人共有一个身体,却是善恶两性。
某日,耆婆耆婆迦出外游玩,身为提婆达多的鸟累得睡着了,醒着的释迦牟尼恰好拾到一粒香果,他想:我独食此华,若入腹中,提婆达多同样受益。遂未告知另半身而吃下。提婆达多醒来后闻之,顿生嗔恨报复之心,过些时候,遇一毒华,提婆达多毫不犹豫地吞下。释迦牟尼觉得满身难受,提婆达多说他已吃下毒果,愿与释迦牟尼同归于尽。
宿命如斯,善者未能渡化恶者,造成了二头俱死的悲剧。前世因,后世果,释迦牟尼成佛后,继续受到提婆达多再三地迫害,他苦心引导其修行向佛,但提婆达多內心的这股怨恨,依然生生世世存在。
晚钟响起,法会结束。僧人们渐渐散去,只剩下最后一个问佛之人。
“常人魔佛一心作,一心清净即见性。然耆婆耆婆迦,却是一体两心。若世上真有共命之鸟,会否如传说中那般,成为永世也化不开的死结?”兜帽下的双眼依然紧闭,一步莲华低沉的口气犹如叹息。
善法天子摩挲着拂尘玉柄,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的沉默,倒让一步莲华一笑:“以天子黑白分明的作风,两首共亡,二心俱灭,无佛无魔,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比起讨论典故,善法天子更关心一步莲华闭关之事:“你提早出关,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
轻轻睁眼,一步莲华淡淡道:“己之考验,唯己能渡。”
善法天子秀致的细眉陡然起皱,虽知对方个性使然,并非存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却不能不担忧。再过几年,一步莲华便是大日殿的最高指导者,对万圣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岂能像以前那样任性独行、执拗于一己之力!
目光愈紧,善法天子冷脸欲尽提醒之责,偏在这时听到了脚步声,沙河罗汉匆匆跑来,报曰罪僧无限藏不服判罚,大闹执戒殿。无限藏本是一介高僧,可惜为人嗜武成痴,偷食舍利、盗典修习禁招,屡犯戒律,顽劣不改,遂被判终身监禁。
“若有需要,吾可助一臂之力。”
“不劳费心了,执戒殿的事,执戒殿自会处理。”冷硬的回敬,是先前不满情绪的延续。
“那……”垂下的手触到腰间的阴阳镜仪,一步莲华略带犹豫的道:“天子,吾想离开万圣岩一阵。”
善法天子清瞳一缩,奈何实在没有功夫苦口婆心一番,干脆背身丢下一句:“自己的事自己拿捏,无须向吾交待。”
又忧又气的口气,激起一步莲华嘴角一抹浅笑,即便是藏在最深处的关怀,他也不会错过。
“天子,吾无事,出关实乃其他考量,下山是要去探望几位朋友。”
即将步出大殿的蓝色身影顿了一下,一句“无事”并不能让善法天子宽心,“探望朋友”更令他心头无端一涩,又是道境的苍吧,他这样想着,跨出了殿门。
过去三年,魔界销声匿迹,苦境经历了难得的平静。买醉人如愿以偿地当上酒党主席,一步莲华往醉翁亭道贺之后,便一人前往道境。
几无四季之分的道境,景物依旧,灵秀依旧,却不见那袭熟悉的紫衣。
“苍去参加三境证道大会了么?”
“是,苍师兄在同修会上力压四奇,成为玄宗的代表。”九方犀回道,毫不掩饰自豪之情。一步莲华闭目一笑,当时元气未复的苍,能够挫败金鎏影与紫荆衣,无愧于玄宗鳌首之美誉。
道境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一步莲华身无旁务,是以安心在玄宗做客,闲来时翻阅苍收藏的典册,或与其他道子交流道法佛学。
三境证道大会是道门最瞩目的一件盛事,三境杰出的道者均会参加,其间除了武学的切磋,亦有道法的交流,攀交叙旧,是顺带的目的。玄宗独掌道境,气派自然非凡。玄宗宗主天尊道人以及另两位长者太始君与六合子,各自带着爱徒出席,因此除了参战者苍之外,四奇的金鎏影与紫荆衣、六弦的翠山行亦随同前往。
回说苦境道教,千百年来高人辈出,站在最顶峰者四人。第一位是有太极宗师之称的号昆仑;其好友萍山云人练峨眉,是唯一够资格与他同辈论交者;剑道无双、身背古尘斩无私的剑子仙迹占据第三席;蔺无双,儒道双修,与剑子仙迹在伯仲之间,亦可啸傲顶峰。
今年的证道大会,因为有蔺无双这位先天人代表苦境参加,玄宗内部,也不是人人都看好苍的。
午后,云烟很淡,玄宗九华殿后的道情园,美景为屏,衬出那一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