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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证道大会,因为有蔺无双这位先天人代表苦境参加,玄宗内部,也不是人人都看好苍的。
午后,云烟很淡,玄宗九华殿后的道情园,美景为屏,衬出那一园隽永脱俗的人物。
随赤云染缓步而入的一步莲华,为这飘渺之境添加了一道温煦和暖的风情。
聚在一起消磨的道子,除了白雪飘与四奇的二人,另有一名陌生的女道者,离群静坐在竹下的玉石上。
“举世奇才蔺无双,一身醇厚至极的云气,你们的弦首恐怕难有胜算。”悦耳舒服的声音、轻和好看的饮茶动作,即便是争执中的嘲语,也优雅地不含半分讥意。
白雪飘看向方才发表“谬论”的裳无极,怒意只燃烧了一瞬,即被其完美的笑容融去大半,最后勉强作出不满的睨视。后者微笑不变,将眼光滑向一旁的女道者,柔声求助道:“三师姐,你以为呢?”
“蔺无双成名已久,获胜也不足为奇。”明净恬淡的烟如华淡然一句,说话时目光停留在远方云雾腾腾的山峰,似乎对证道会的结果并不在意。
四奇与六弦,虽隐有对峙之势,却还未至水火不容的地步。四奇少了金鎏影与紫荆衣两个犀利人物,六弦不见冷漠卓越的苍,余下的几位道子,倒能温和相处。
白雪飘信心不减的道:“你们四奇有所不知,苍师兄这次出关后,修为大为精进,连宗主都说其实力已不在他老人家之下了。”
裳无极也很固执:“我仍是看好蔺无双,据说百年以来,从未有人能与他对过三招的。”
“谁说的!”赤云染像抓到把柄般眨眼笑道,“练云人一掌即败了蔺无双。你说是不是,宫紫玄?”
远远坐在廊外的女道者宫紫玄立成目光焦点。练峨眉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宫紫玄为其中之一。
架不住好友赤云染的央求,萧冷静谧、寡言少语的宫紫玄转身道:“确有此事,不过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之后,蔺道长又来过萍山几回,每次皆有进步。前个月,师尊曾往白云山一探闭关的道长,回来后说他已突破难关,达到古云之极的境界。师尊极少称赞人,却说蔺道长悟练出的绝式,世上能敌者寥寥无几,即便是师尊自己,也要使出全力才能应付。”
她这番话说得赤云染与白雪飘心头冰凉,不免为师兄担忧起来。裳无极却是兴致昂扬,问道:“当年云人挫败蔺无双的那招道留萍踪究竟有多厉害?久闻此招大名,宫紫玄,你应该也修习过,何不让我们见识一番?”
玄宗四位道者均拭目期待,即便是闭目未语的一步莲华,也有些许好奇。宫紫玄犹豫了一下才道:“此乃吾仙家独门之秘,吾也只学得师尊一成,今日权当切磋。”
话落,眉山凛正,掌起风云。此招不愧是萍山云人所创,掌发时流彩纷呈,掌落处烙下三叶萍叶,气势宏大,更有着令人惊叹的绚丽。
众道子无不睁大眼睛,啧啧称叹,众人大多是看个热闹。也只有合着眼的佛者会心一笑,一阴一阳之谓道,道留萍踪之所以威力非凡,其奥妙便在于阴阳合流,说它是惊世之招,当之无愧,宫紫玄绝非刻意谦虚,此招的威能,当远远不止如此。
找完乐子,白雪飘心思又回到证道会,略感发愁,喃喃道:“道境顶峰,苦境顶峰,看来只有比过才能见真章了。”
几分意外,宫紫玄看向了一步莲华:“或许两者的实力,大师最为清楚。”
“吾略知一二而已。蔺无双,当世少见的高手,几年的磨练想必更为沉稳内敛。不过六弦之首,亦非会败之人。”比武贵在切磋,一步莲华并不担心苍,因为在苍的眼中,本无输赢,正是这种自然无为而当仁不让的心境,令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佛者的话带着使人信服的力量,赤云染与白雪飘心绪转安,裳无极也无意继续较劲。
大家悠然赏竹品茶,赤云染拉着宫紫玄,刨问着蔺无双的事迹。几盏茶过后,一步莲华才寻得空隙,亲身对宫紫玄道:“当年萍山义助,一步莲华点滴在心。吾知云人清修不喜打扰,还请师太转达感激之情。”
补上了三年前的致意,次日,佛者去了天波浩渺。
阴阳图腾解开怒海沧浪的奇阵,团团云雾排开,一袭白衣飘然落在与水天接壤的那片沙砾之上。
海潮轻柔,云烟如幻,风和日丽,光影交迭,自然之道,尽在其中。
怡然静坐,听天波,观浩渺,自此有了人间与仙境的分别。
曾想,永远停留在这里。这算不算,是一种贪欲?
复回亭中,一闭眼即是记忆中的美景:熏香缭绕,紫衣褐发的人影鼓琴,两手优雅柔和地动着,琴音倾泻,抑扬起伏,流畅至极。
那人,那琴,无不完美如太极之圆润。属于玄宗、属于天道的苍,或是属于天波、属于一己的苍,不觉有了分别。
曾想,让后者永远停留,这算不算,是一种痴迷?
一个人的天波浩渺,很幽静。素白的身影,独立于亭畔,恬淡却也寂寥。算算日子,苍早该回来了,却不知被何事耽搁了?他原是极有耐性之人,不过数日的等待,为何令他情绪起伏?
心池本无波,一点小小的涟漪即如惊涛骇浪般清晰可怕。
汗水滴落无声,心底涌起深切的挫败感。
如是因,如是果,心有种种,故色有种种……
数十个寒暑的戒定慧苦修,心仍不能遍及虚空,在十法界中来去无碍。
流泻于额前的雪丝纷飞,风不止,浪不息,这念心只要变动不已,便是六万恒河沙中的一粒,随波逐流。
净诸根尘,照还本心。一言何易,长行何难。闭关时已是一番恶斗,今又沾染贪痴二惑。素白手指捻珠一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正在日渐強大,是因为他未将原始的业力消尽,即强练七佛灭罪的结果吗?
夜色转浓,繁云铺天无月无光。白衣晦暗的佛者,打坐定心,默颂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云海一线天开,紫光化入,降于亭前。佛者静然不动,一副闭目禅定之姿。苍往近一瞧,脸色陡然凝重。把自己与外界隔绝的一步莲华,元神进入神通之境,气息却十分紊乱,脸色阴晴不定,莫非……
「一步莲华!」
这声唤出,苍便后悔了。情势愈险急,愈不宜贸然干扰。正作思量,忽听到吐气纳息的声音,低檐下的眼随之睁开。
「是你?……苍。」
一步莲华的声音带着倦意,声线也比往日来得低沉。想站起来,身子却不听话地颓了下去。苍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背一同坐下。
两极的拉锯消耗的不止是体力,一步莲华放低头,默默接受了苍这份体贴,枕在了他的肩头。苍的肩膊,在习武人当中算不上宽厚,却格外的坚实安稳,仿佛天生该当重任被人依靠。
「苍。」
「嗯……」
「汝之体温,原来不比常人冰冷。」
一句耳语撩起苍耳边的发丝,潮湿的气息哈在他颈下的脉搏上,热度由唇与肤似有若无的接触处扩散。
紫衣下的身躯微微一颤,紫灰色的眸,却是一片冰寒,垂在身侧的手赫然扣住佛者手腕的脉门:
「你是谁!」
白色的兜帽被这道劲气震落,「苍……」
一者抬睫,一者回眸,那一向神采不凡的眉宇,连同额间的梵印,浸透着夜的颜色,苍的双眼,却是明亮又锋锐。没错,那是一步莲华的五官,但——
「你不是一步莲华。」
「呵,我不是吗?」
不紧不慢地用空闲的那只手覆上兜帽,“佛者”的脸重新隐在阴影之下。帽檐,荡漾在苍的眼皮底下,两人脸庞间的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远,眼不再相对,气息撩拨着彼此。
「我若非一步莲华,那你看的又是什么,苍。」
「幻相。」苍淡淡道。
“佛者”手中念珠一甩,似有些愤然,却未语,手指搭上帽沿,倏自阴沉下来,挑眉道:「何谓幻相,何谓真实,无非是存在下来的印证。」
假如一拂尘过去,能把一步莲华换回,苍当毫不犹豫。可惜——
转身,拂尘扬起,却是化出怒沧琴,苍的眼神冷漠依然,只脸色比方才柔和些许,道:「既然来了,就让苍以一曲款待吧。」
「洗心吗?」
“佛者”道破苍的心思,意味十足地一笑,反手抓住松开他命门的道者,「可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的人,并非你的琴啊,苍。」
低沉的声音充满魅惑,诡谲,幽异,那手心滚烫灼热,其中有些什么,确实是真实的。
苍恍然明白,自己,正是解题的关键,一旦甩袖抽身,也许一切将成定局。
扭回身,心境完全澄明,眼神沉静,温凉的掌泛起暖意,回握对方的手。
可以明显感觉到上面斑斑点点的针迹,虽然已经很浅,很浅,但它们所象征的残酷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苍的目光投射到兜帽下那隐隐邪气的梵字,一步莲华,已经付出这么多,你怎能就此放弃。
再次靠近的身躯,固然被绵密的黑色诱惑包围,因一方心头清凉,不再有一丝不当的暧昧,苍就势揽了揽那单薄的肩,只吐出两个字:「好友。」
一声呼唤,更胜清心的夏雪,温煦的冬阳,直入心灵。
被魔障围困的心识挣脱稍许,血液里推涌的热浪渐退,“佛者”低吟一声,抬手按住轻蹙的眉心,沉暗的面容转明,变暗,再次明朗……几轮的交替过后,手复归胸前,二中指相结如金刚莲华,口吐灭罪真言,圣洁的金色光芒同时自额间与手持法印中散发出来,斥退扰心的魔障,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熟悉的莲香与圣气回来了,白玉剔透的法相一片庄严。苍欣慰地舒了口气,看一步莲华缓缓睁开眼,澈瞳如水,是无半点污色。
「苍,方才冒犯了。」
一步莲华歉然道,与苍的视线一对,眼神无闪烁羞窘,只有一片开阔平和,清圣俨然。
恒古不容的两极,同证于一人,委实叫人费解。苍略一沉吟,退后一步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一步莲华闭上眼,径自以佛门心法调复。不久后站起身,缓缓走到崖边,自己事自己明白,虽说方才是天魔扰心欲破他清修的伎俩。但若非自己动念,又何来空隙可钻。
「明心见性,见性成佛。然而各人前世今生之因果业力不同,成佛之路,也因人而异。初遇一莲托生时,吾便作出选择。但是……」
苍的眼神现出难得一见的柔和,「欲念、邪念,人皆有之,否则何须艰苦的修行。道说道法自然,佛说无住为宗。好友不用太介怀,放下,自然无魔。」
一步莲华淡然一笑,笑意却未将沉重释去。苍总是那么透彻,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佛魔一线之间。
「苍,如你所见,吾之心魔并非那么简单。」
苍不语,抬手欲拨动琴弦,下一刻又停下动作:「双极之躯,佛魔同根的共命鸟么?」
一步莲华一震,从他的反应,苍知道自己的观测不错:「佛魔是相克也是相生,而单纯的佛魔相生之心,确实举世罕见。修行到高阶,佛性越强,魔性亦显露无遗,稍有恶念,便有魔心反噬佛心之险。」
一步莲华垂下眼睫,圣洁的法相顿时暗了一分:「不止是今日之事,为了净化心魔,吾曾以佛门观心密法,刻意让出心识的主导权。结果,吾体验到的令吾痛苦不堪,更使吾忆起年少时曾犯之罪,唉……」
不知为何,这自懂事起就绑住自己的心结,面对一莲托生、世尊、甚至天子都未能说出口的困扰,站在天波浩渺的崖顶回望着苍,竟然这么轻易地脱口而出。
苍平静地听完,紫灰色的漠瞳透出舒适的暖意:「记得吗,吾曾问过你是否相信天命。」
一步莲华心头一动,苍具备观想天机之能,当日他在天净山的脚下,那样淡淡地看着自己,便已明晓一切了吗?
「天命,是因果,也是轮回。汝之天命,也许就是如来与天魔之争。而吾之天命,又与汝息息相关,就像互相牵引的星辰。」紫色衣袂飘动,苍站起身,注视着他,「吾只想好友知道,苍一向顺天命而行。」
清清淡淡的话语,如同苍的人般,不会倾泻太多的情感,一点暗示足以表露心绪。
第七章
一步莲华微扬起头,眼前柔白被风拂开,睫毛不知何时沾染了海潮云雾的湿润。
「苍……」
有友如斯,纵然千山万水永不独行。
天波浩渺。
苍坐在亭畔,安静地煮茶,慢慢沏满,递与一步莲华时,忽然道:“你清瘦了。”
接过茶杯的手轻颤,两人的指触了一下。苍背手回身,捻起一根琴弦,挑得很高,只听锵地一声,琴弦骤断。
一步莲华错愕当场,苍的目光澄冷,问:“弦为何会断?”
紧扣佛珠,面对苍之犀利他竟有些无措。怎会不明白苍的用心,但意识心战,远比实体的斗争来得险恶。他可以阅尽世间一切苦迫而从容如故,不取不舍地施以渡化,却净化不了一己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