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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生俱来的骄傲,使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心痛。半步不让地扬起染血的念珠,指向了与自己颜色相反的半身:「一步莲华,你终于肯露面了吗?」
「袭灭天来,此非吾所愿。」
为什么变数永远不及预料,为什么佛心会有那么多无奈。殷红的天池之水映照着悲伤的目光,视线的尽头是袭灭天来恨火幽深的血眸,一步莲华明白,任何言语皆已徒劳。
飞扬在风中的三千银发愈见苍白,那被神佛祝福的朗朗夜空,也黯淡得没有一颗星辰的照耀。
圣印与狱龙分庭抗衡,黑与白的身影,在此岸与彼岸遥遥相对。
莲台座上,菩提天池,过往的每瞬,全都历历在目。
所有的苦心期愿,都在此刻划上了句号;所有的奢望渴求,都在此刻彻底了断。
袭灭天来冷漠的笑起来,其实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在那半身的眼里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袭灭天来就是袭灭天来。
不顺天理应生的造物,注定要逆天而行。无论多么艰辛孤独为世不容,那都是他自己的道路。
邪气与高傲,让袭灭天来血色的暗瞳放出绚烂的光彩,就在狱龙与圣印撞个粉碎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魔者削长的身影化作一团漩涡,借助极招冲击的后力奇…书…网,遁入黑暗的空间。只留下一口触目的鲜血,洒在琉璃园金色的土地上,那满腔的恨怨,也永永远远地扎根于此。
「万圣岩,这口血吾誓讨回!到那一天,当吾从地狱尽头返回之时,…一步…莲华……」
且恨且狂的声音,在冷风中回响不绝,黑色的身影,却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由于结界的关系,任何瞬移的法力在万圣岩均无法施展。然而袭灭天来却办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破解的。但是看的出,此乃预先便安排好的退路。这正是恶体半身的恐怖之处——与本体一样杰出到无以复加,却注定背道而驰。
逃遁中的魔屏蔽了心识,一步莲华无法感应到半身的气息,纵然与善法天子锲而不舍地追踪了千里,仍然让百年后的噩梦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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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那日他为何没有以吾之性命,交换一个安全离开的条件。」
「……」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这是一步莲华对茫然的众人仅有的说明。
一念之差,以致两极局面。
一步之遥,终成不可抗拒的宿命。
他看着袭灭天来离去,就像看见最后一线光明被黑暗吞噬;他说过绝不会放弃,却没有捉住他的手。
「吾要闭关。」
回转大日殿后,一步莲华作出指示。
「这恐怕……」
光明与无垢为难地抬起头,支吾了半天又把「不妥当」三字咽了回去。因为有兜帽这道屏障,他们谁也没看到一步莲华的表情,只是那淡色的唇边,已没有拈花的微笑。
「唉,此次擒杀恶体,是吾等太过鲁莽。」
「起因在吾,众人无过。」一步莲华将语调放温和,以慰两位尊者的不安,众人本意是为他分忧,而自己尚未上任,此事便算不得越权。
见他未有怪责,光明与无垢心下微宽,眉头却半点也没有舒展。眼下是什么情形,各殿都在盯着大日殿,盯着一步莲华看他如何做出解释。远的不说,就说近旁这位站了许久却一言不发的善法天子,就够他们一把一把冷汗往下掉的了。
想到这里,无垢硬着头皮请示道:「尊者闭关之前,是否应该先回应执戒殿的要求?」
「不用了,吾此次闭关不过月许。至于执戒殿,就让他们等等吧。」
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威严,光明与无垢垂手领旨,心下不约而同地叫苦:不会吧,就这样把整副烂摊子丢给他们了,简直是变相的惩罚。应付执戒殿可不是一般的头痛,善法天子的脸色他们压根不敢去看。
这一天,依然是夏日晴朗的天气,大日殿却似乎特别的冷。善法天子望着一步莲华转过身,那么漠然地走过自己的身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交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注视彼此;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结起了寒霜日渐冰冻。
善法天子闭上了眼:一步莲华,你吾同修多年,为何会是……愈发的隔阂……
无声的轻叹,再度睁开眼时,想到的仍然是自己的责任。于是所有的苦,只能埋向更深的心底。天子执起拂尘,对愁眉不展的二位尊者道:
「无需担心,执戒殿方面吾会尽量说项。啊……」
话语落处,竟是一口粘稠的血丝。
「天子!」光明与无垢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搀扶。
袭灭天来的狱龙之招,不仅霸道且后劲十足。善法天子一声不吭地连日奔波,谁也不知他伤得这么严重。无垢探过脉象,当下往殿外奔去。
「万万不可!」
身形未及化光即被善法天子喝住。
「可是……」
视线里,善法天子耳、鼻、口三窍沁血,显然已伤入内腑。就连为其运功疗伤的光明尊者都是冷汗涔涔,十分的吃力。无垢看了满心忧急,直骂自己刚才干吗要停下来,这时却见善法天子撑开眼皮道:
「无垢,此伤吾自能应付,不要向一步莲华提起,影响他闭关。」
那声音虚弱得很,却蕴含着不由人违抗的力量。无垢发觉自己只能鼻子酸酸地颔下首:「天子,你的身体也要当心啊。」
「嗯……」
善法天子合上眼,不支地昏迷过去。
第十一章
白云出岫,山径烟深,宁静平和的灵山,偶有微风吹送,轻抚着吞佛童子焰红的长发。
寻人不果,令他眉心皱痕愈深,到处都没有鸠盘神子的踪迹,就连唯一的线索一莲托生,也在佛门中离奇地消失。
手中的朱厌突然发出不安的低鸣,吞佛童子不动声色。来者身上强烈的魔气,不属于魔鬼邪任何一族,令朱厌生出敌意的是,魔气中尚夹杂着一丝微弱却纯正无比的圣气。
「吞佛童子,久见了。」低哑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味道。
魔好奇的转过身:「是你!……嗯?」
「吾是他,也非他,你心里有数,应该明白吾来此的目的。」
「哼,汝难道没听见吗,朱厌正在叫嚣着杀戮,这便是吾的回答。」
「许多时候,拒绝不过是一种试探的伎俩。吾是友非敌,你又何必这么冷酷呢。」习惯性地拂着灰色的散发,袭灭天来一身血迹污渍,却有着说不出的悠然自若。
「伤势沉重的人偏要故作姿态,令人厌恶。」
「哈,你真固执,那吾先释出诚意好了。」面不改色地划开手臂旧伤,鲜血流在鼓动的朱厌上,饮下魔之血的朱厌顿然安静,服服帖帖地敛去刺芒。
金色锐瞳微眯,瞟向黑帽底下令人心颤的轮廓,似有动容。
「吞佛童子,是否可以给出你真心的回答了?」淡银色的唇轻启,语调已难掩虚弱。
吞佛童子一耸肩,焰发飘荡,「哼,异度魔界连本界的低等纯魔都不屑一顾,何况是个外来的半魔。一个外人,永远也得不到魔界的接纳与信任。」
「多谢你善意的提醒,不过那是我的事了,吞佛童子,在前面引路吧。」
「汝的自信,很快就会被证实是愚昧无知。」
「哈,你的话令吾更加相信,你吾会成为问心的朋友。」
++++
无日无月的焰天之下,魔者迈着沉稳的脚步,跟随吞佛童子进入火焰魔城。烈火铺路,不觉炎热反感冰冷。极阴之火,是哀怨的缚灵所生。直至今日,战败者的元灵,不得往生的僧魂道灵,仍在抗拒着妖魅的炼化,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置身于地狱之景的袭灭天来,多日以来的恨怨愈见平息,一脸轻松地把玩起手中的念珠,魔城真相已然明澈于心:城,非是城池,外观是心魔产生的变化之相。不同的人,不同的心,产生的境界也不同。整个魔城,是一个奇妙无比的异空间。
嘴角挂着莫测的轻笑,原为心魔的他,何怕心魔之考验。
作为一介外来投靠者,圣域高僧的半身,非人非魔之体,身份何等的微妙,又是何等的难堪,只身进入从不接纳外人的异度魔界,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拉低的帽檐掩盖住鼻梁以上的容貌,负伤逃入魔界的袭灭天来,冷傲地站在阴冷的大殿上,从容自若地呼吸着充满敌意的空气,面对魔君长老们高压的魔威,蓄意的侮辱,种种质疑与鄙视,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那一日的情景,那一人的风采,即使数百年后,吞佛童子依然记忆犹新。
魔物所信任的,是纯正的血统,但魔物所信仰的,却是绝对的能力。
「女后似乎很满意啊?」吞佛童子单手负在身后问道。
高居于王座上的九祸,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硬是没把心里的喜悦表现出来。心机,一向是她最看重的特质,两个心腹吞佛童子与任沉浮均是此道中人,单纯尚武的赦生是她耿耿于怀的遗憾,而对袭灭天来,用一见如故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莲华恶体的身份,同样引起吞佛莫大的兴趣:「袭灭天来走过透视之墙时,女后刺探到了什么?」
「除了对另半身根深蒂固的执念以外,其心理大体与魔相近,无善恶之分,为所欲为,尤其厌恶众生的私欲贪渎与自以为清高的伪装。」
「哈,有趣的佛者负面,此乃袭灭天来的真心,或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吞佛的怀疑显然是出自对同类的了解,倘若袭灭天来加入魔界,他大概要让出心机魔人的第一把交椅。
九祸自有她的算盘,轻摇食指道:「无妨,这几年吾界偃旗息鼓,除了等待魔君的出关,也是为寻找血卦卜出的红莲魔者。袭灭天来由佛而生,红莲之身,正符合卦象所言。如他所说,他的血能增强阎魔旱魃的功体,他对佛道两教的了解,将使我们受益无穷。只要他是魔非佛,就让我们在灭掉四境前尽情地利用吧。」
倾身颔首,吞佛童子适时地表示支持。
在收容袭灭天来一事上,九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毕竟,一个圣僧的半身,很难获得排外心极强的魔界之信任。九祸力排众议,强硬到底,才保住外来魔的性命。这个决策,对于行事严谨低调的邪族女后而言,可谓一次豪赌。
玉指轻扣王座,九祸瞅了眼刚刚入殿的赦生童子,再行意外之举:「从今以后,你们二人跟随袭灭天来学习,尊他为师。」
赦生童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但是身为属下作为人子的原则,即使有所不满,也会默默遵从。对面的吞佛童子,嘴角噙着了然的微笑,学艺之余,一者监视一者磨练心机,焰发的魔深明君心,告退之后,刻意走到赦生的身侧,理所当然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道:「小师弟。」然后极有先见之明地闪身,赦生童子的拳头扑了空,狼烟即刻一扫,空中出现几个字:「先到六欲天地者,为长。」
双魔争相消失,九祸冰冷的眼底不知何时漫起了一丝暖色,手指交迭自语道:「袭灭天来,吾将爱子与爱将交托于你,你莫要辜负吾之信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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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白露,四季如春的万圣岩草木葱郁,花开不谢,只是风中捎带着季节转换的凉意。
多事之秋,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应时而来:早前向玄宗承诺的阿律那眼未能寻回,平白冒出个恶体还被逃掉。现在,连江湖宵小都打起万圣岩的主意,紫宫家的小儿夜闯禁地目的不明。各殿对此十分关注,追查的任务便落到了以干练著称的善法天子头上。
那时候一步莲华刚出关,正往执戒殿自请罪责,对于这位一字辈“常客”的姗姗来迟,执戒殿难得宽宏地没有计较,不仅是因为两殿早有“沟通”,而是观天时者,自知天时之变化,闭关经年的迦叶殿天座同样选在此刻复出,当然不是什么巧合。
恶体事件复杂,个人罪责一时难定,一步莲华只好暂时留在戒律院,善法天子则匆匆外出执行任务。
不出两日,以揭发名人秘辛为乐的紫宫宣夜便被善法天子抓了回来,将人交付给执戒殿后,善法天子独自走出大殿朱门,迎面几个绛衣法僧经过,躬身向他行礼。
漫不经心地扬起目光,不期然地瞅见重重身影后一抹白衣出尘的身姿,帽檐低垂,轻轻一颔首,却没有像他一般驻足。
于是,到了嘴边的名字卡住。已经多久了,除了在公堂上无可避免地打过两次照面以外,私下里他们仍然连半句话也没有,生疏地叫人无从适应。
善法天子拂尘横臂,一个化光,背道远去。然而那总是微微前倾的单薄身影,却怎么也无法从心里除去。
“恶体出世之初,原不曾犯下任何罪过,而今因果至此,吾之半身,一切罪业自由吾来承担。”
当日庄严肃穆的执戒殿上,一步莲华也是这般欠着身,用他温淡如一的语调说出自己的坚持,态度之决绝,令有心搭台阶的诸位执法相当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