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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凯特·霍克是真听懂了,他急忙神态认真地点头,表示一定会执行。
“很好!……明天上午,我将把这份前天由威廉·华伦道夫先生亲手交给我的文件正式呈交给内阁会议,并且我将对这份来自俄罗斯的文件不发表任何个人意见。”
说罢,戴维用手轻轻拍了拍放在自己桌面的一个很厚的文件袋,别有深意地冲凯特·霍克挤了挤眼,亲热地笑了笑。给戴维当了很多年手下的凯特知道老板这种表情的意思,他的笑意是这样一种含意:这事我可就告诉你,这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
凯特·霍克面对老板今天下午以来首次对自己露出的好脸,顿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自己的后背上突然开始流起冷汗,凉嗖嗖的……
……
盛省三引导着托马斯·莫兰特进了这节特殊车厢的最重要的格间。这个格间里面被装修成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两边的车厢壁板上垂落着墨绿色的大窗帘,尽管窗帘布的后面并没有窗户。托马斯进来的那扇小门所在的隔板被做成地图挂板,此刻上面的地图被灰色的布帘遮盖着。这个格间的后门就是通向车尾平台的小门,和通常火车车厢不同的是,那扇小门是灰色的钢质门,没有窗户。格间的地面铺着层灰色的橡胶地板,天花上面也是一块块布满小孔的金属方板,中间镶嵌着3盏很大的灯板,瓦数很高的白炽灯隔着乳白色的磨砂玻璃将整个格间照得非常光亮,但却异常的清冷。格间里有张不算太大的金属写字台,旁边放着一组简易沙发,1长2单,沙发和写字台的颜色也是灰的。事实上,这个格间内,除了两旁的墨绿色落地大窗帘,剩下的物品就都是不同程度、不同质地的灰调子。
盛省三亲热地让托马斯在其中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然后走到屋角的立式小茶几旁,倒了杯热水给托马斯。
“盛教官,是您要和我谈话?”托马斯接过同样是灰色的铝质水杯后,仰头直截了当地问盛省三。
身形依然显得臃肿,但眉宇之间还是依稀可见当年那份精干的盛省三笑着摇摇头,语气中故意带着一点夸张的嫉妒说道:“哪里啊,我现在还是处级,还没有你的级别高,我怎么有资格和你谈话。”
托马斯知道对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但还是被搞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嘿嘿干笑着低下头去喝了口热水――自从被派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热开水,按照欧洲普遍的说法,这样的饮水习惯很容易烫伤食道。
看着他借着喝水的动作不搭话,盛省三笑着摇摇头,坐倒在托马斯对面的短沙发上,揶谕地问道:“怎么样刚才那个姑娘?说起来她还算是你的师妹。”
托马斯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神态自若地评价道:“比我们当年要强多了,连我都骗了,呵呵……不是汉中那个培训基地已经关掉了吗?”
盛省三伤感地叹了口气:“是关了,最后一批学员都是背景有问题的,本来就是准备让他们去做叛徒的……这些都是老爷子生前安排好的……后来的培训方式和你们当初不同,外派学员据说都是在外面的真实环境里个别受训,据说是种什么‘自然培训法’……”
“您后来没有当教官了?”托马斯好奇地问道。他知道“老爷子”是当年史秉誉身边的年轻军官对这位“国叔”的习惯称呼,但托马斯自己一直都对史秉誉直呼其名,要是表示尊重的话就在后面加个“叔叔”,显得很生份,尽管当年他和史秉誉的私交不算浅。
盛省三语气中略带着点苍凉说道:“你被派遣后没多久,我们这批老爷子当年亲自招收的人就都散了……05年整个系统与军队的情报机构剥离,我们的军衔也都没了,那年,我这个少校转成正科,就被分配去反谍报部门干业务去了……不过还行,前年当了香港工作站的站长,也算是升了正处……我们这些在国内干反谍报的怎么说风险也比你们外派的小点,正处,我知足了……”说罢,他笑笑:“这次是总部首长特意把我调过来和你见面,因为我对你还算了解……等一下跟你正式谈话的是刘副部长和我们倪局。”
“倪局长?”托马斯有点困惑,因为他知道倪小峰局长是部里反谍报局的局长,当年建国战争元老倪峰的公子,出生在袖珍国安道尔中国大使馆内。有关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官员,圆点内的资料有一大堆。但他不清楚和自己这个外派人员谈话,干吗要反谍报的负责人参加。
“噢,你不知道。”盛省三解释道:“倪局最近被政务院调整成部长助理兼情报局局长,两周前刚正式下的任命。”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跟着调回部里情报局上班了,西欧处。”
“恭喜恭喜!”托马斯笑着说道。他知道部里的处长,特别是西欧处这种大处的处长,按惯例干上2年后是很容易获得副局级待遇的。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虽然是部直属特工,但按照业务范围划分,理论上上也是受西欧处的业务领导的。于是,他又笑着补充一句:“以后还请父母官多多关照啊!”
“得了,我是给您这位领导提供服务的!”盛省三笑着摆手:“我倒是觉得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才能得到这个位子……我和倪局以前仅仅开过几次会,根本不熟的。”
托马斯知道他说的多半是真话,自己在北京的份量在增加,这通过前不久又被提升为副局级就可以看出。但盛省三的话中,又有一些东西让他警觉起来,他开始预计到这次谈话不仅仅是业务汇报那么简单。
“3号,”盛省三看到自己这位当年的学员又陷入沉默,只好再次主动说话:“你现在真是够胖的了,你怎么就胖成这样了?”
托马斯听到盛省三故意亲热的称呼自己培训时的代号,多少有点感动,他立刻意识到由于自己思索问题,态度上多少显得有点冷淡了对方,于是急忙笑着回敬了一句:“我胖是为了给英帝国主义的特务形像抹黑,可你这肚子也鼓起来就有点过份了,我估计你在香港工作的时候不能自己去盯人,要不你这肚子人家肯定是过目不忘。”
“呵呵,”盛省三爽朗的笑起来:“我还可以化妆成孕妇啊,都不用带假肚子。”
“那你再带个假屁股,就可以化妆成汤加王妃了!”托马斯立即飞快地接上一句,随后2个人便大笑起来。这是当年流传在培训基地的一个著名笑话,笑话的原型是位当初因为肥胖不得不化妆成汤加外宾的老教官。
真是够难受的了!托马斯在心里评价道:盛省三多半也和自己一样,要为等一下的交谈正题做情绪铺垫,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知道干特工的同行之间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关系,但为了让谈话显得轻松点,又不得不互相配合着营造点欢快的气氛。难受啊!他这样想着,就听见自己用很热情的语气问道:“盛教官,您成家多年了吧?有几个孩子啊?”
“我到香港工作后才成的家,老婆是咱们国际广播电台驻香港的记者。”提起老婆,盛省三的语气带着几分骄傲:“她比我小7岁,结婚9年已经给我生了2个孩子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好令人羡慕啊!”托马斯心里在骂:你们能不知道我的私生活是什么状态?但他还是由衷地叹了一句,接着又发牢骚:“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丈母娘在哪里!”
“要不就回国,娶个太太过日子?”盛省三笑吟吟地说,语气显得很不经意。
不会是真的吧!托马斯心里叫了一声:上面真打算让我撤回来吗?他这么想着,嘴里却带点哀怨的语气说道:“我倒是天天想着回来,就怕组织上不答应啊!”
盛省三这次没有笑,他盯着托马斯,态度认真地说道:“你知道派遣规矩:凡是被派遣的特工自己觉得不适合再干下去,都可以申请回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多数情况下,外派特工的这种请求都会被批准。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累了……”
托马斯饶有兴致地看着神情严肃的盛省三,他觉得这次的见面真的太有意思了!什么事情在北京发生了?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局面。等盛省三的话音落定,托马斯就站起身走到沙发后面,随意地用手敲了敲墨绿色的大窗帘,轻轻笑道:“我知道是是有这个规矩,可当年史就对我说过:自己选定的事情,那就去努力做到底……对了,老部长还在北京治疗吗?病情好转了吗?”
“不,他已经转院到了上海,医生说……”盛省三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上了托马斯的当,急忙收住嘴,接着便用受到伤害的目光看着托马斯。
托马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态度真诚地低声说道:“对不起,盛教官,我只是想知道这次谈话的真实原因……”说罢,他直起身对着顶上满是小眼的金属天花板大声说道:“各位首长,请出来谈话吧!”
房间里接着便陷入尴尬的沉默。地板下传上来火车行驶时的震动声,隐隐地,列车前方几声汽笛声传来。呆坐了足足有1分多钟,盛省三终于慢慢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托马斯一眼,就那样低着头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阵,门又被拉开,刘副部长和倪局长进来了。刘副部长的脸上满是笑容,就是那种视察下级单位时常见的笑容:温和亲切,但又无时无刻不流露着尊严。倪小峰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礼貌地向托马斯点了点头。
刘霁山,字隐之,汉族,1855年出生于四川一个乡绅家庭,但传闻该家族有当地袍哥背景。中国社会党1873年党员。曾经留学法国4年,同期并负责当地中国留学生的组织管理工作……
和刘副部长握手时,托马斯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自己知道的资料。
他们在沙发上坐定后,倪局长走到屋角的茶几前给大伙倒水,动作显得很自然,一点也不像是在故意表现对下属的随和或对刘副部长的尊重。
倪小峰,字抑扬,汉族,1882年出生于安道尔中国大使馆内。其父倪峰已由于心脏病1897年去世于北京。倪小峰的妻子是另一位开国战将,著名上将林建华的女儿林倩如。两人于1907年结婚,据说这桩婚姻是倪峰临终前苦苦央求林建华,才被林倩如父母同意的结果……
倪小峰英俊的相貌明显是来自母亲的遗传!满脸诚惶诚恐地从倪局长手里接过水杯时,托马斯心里判断道:这个人在圆点的资料比刘霁山的多很多!据说他常年坚持早起跑步锻炼,还是个中国武术搏击高手,一年四季只有三套外衣换着穿,日常生活朴素。无任何不良嗜好,不嗜烟酒,但据说酒量惊人!
“抽烟吗?”刘副部长从口袋里掏出1盒香烟,抽出2枝后问托马斯。
托马斯急忙伸出手去,隔着茶几双手接过香烟。然后抢先拿起茶几上的火柴,先给刘副部长点着烟,然后才坐回到沙发上给自己点烟。他的这个很中国式的礼貌动作显然让刘副部长很满意。刘副部长抽了口烟,笑着看了倪小峰一眼。
倪小峰淡淡笑了笑:“我还想着以后部里面开会可以少闻点烟味呢,没想到有的人竟然又吸上了。”
托马斯急忙堆起笑脸:“这不是刘部长递来的烟嘛!呵呵……调我回来这件事情定了吗?”
“叫我刘副部长……直接叫名字也行。”刘霁山微笑着说道:“我们这次找你谈话,其中一件事情就是关于这个问题征询你本人的意见。”
托马斯吸着烟,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位上级领导,没有说话。
倪小峰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刘霁山一眼,在得到对方明确的首肯后,他直截了当地对托马斯说道:“埃瑞克·亨特同志,你这些年来在英国的工作表现不错……考虑到现在你的处境越来越危险,我们建议你撤回国内,回部里担任领导工作……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李部长在批准这次谈话时也说了:一定要尊重你本人的意见。”
托马斯迷惑不解地看着倪小峰,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所说的“越来越危险”是什么意思。倪小峰笑起来:“你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1月27号,也就是4天前,在瑞典哥德堡詹姆斯·布莱恩教授被德国情报机构绑架了……而且于此同时,我们从一些极其特殊的渠道得知,伦敦有人要拿重金买你的性命!就在教授被绑架的时候,本来也是有不明身份的人要刺杀他,多亏那些绑架他的德国人救了他的命……”
“绑架教授的德国人救了他的命?”托马斯问了一句,接着便忍不住笑起来。
倪小峰和刘霁山对视了一眼,都不以为然地轻轻摇头。
托马斯知道这时候自己发笑是很不对的,可他就是忍不住,因为他可以想像当布莱恩教授回顾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有多么恼火……被绑架自己的人给救了!而且还是德国人……会不会是“将军”和他的孩子们干的?有点像,这种戏剧性的转折比较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