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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田雄觉得这样也好,孙平北的东西老放在身边,又不爱护使用,真不如交给义父保存。他向使者问了问岳和平的情况,道声辛苦,指指一个大箱子说都在这里了,便让两个水手送他出门。
第二天一早华方慧踏露而至,洗衣洒扫,不慌不忙。两个水手再帮一把手,所有事情几下子就了结。早饭后滨田雄继续睡,并不发烧。华方慧点火熬药,坐在他身旁发呆。
半晌药罐子沸了,她端了一碗坐在他床前,唤他起身喝药。滨田雄猛打呼噜,睡得丑态百出。她把碗放在一边,想这药一会儿就晾,岂不令人着急?伸手摸他的脸,滨田雄毫无反应。华方慧又敲他脑门,提他耳朵,再捏起他的两边腮帮子把他拉成个大阿福:“又调皮又调皮!”咯咯直笑,拉了半天才松手。
可是松了手这大阿福并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变成个特大号的笑脸。
华方慧惊呼一声后退,轰一下棉被踢开,滨田雄两脚一伸就把她给勾了回来。劲道之强,绝无挣扎余地。原来这小子看上去病况凶险,其实只不过是体温过低加心脏中电纤颤,一日一夜的休息,早就复元了九成。
华方慧给他勾过来拦腰抱住,不敢出声怕给外间岗哨听见,只是猛力挣扭。滨田雄毫不在乎,手腕拉拢如钢箍铁铸,乐得看她乱扭。
“哎呀你又来了!”女孩低声抱怨,手伸到背后去扳他的手指。滨田雄张开两个手指头,又把她的小手也锁定了。
“你……”不容她再说话,他已经把她翻倒在床上。女孩子大睁了眼,只觉末日来临,便想呼救。但滨田雄并不用劲儿,而是松出一手把她脑袋轻轻捂住,闭眼又睡。女孩子两手得了自由,使劲推他,但他只舒适地搂住她,把她耳后细密的头发抚平了,然后开始懒洋洋地卷一根小辫儿。这期间无论她做什么,根本不理,简直就是与他无关。
她觉得也犯不着喊什么救命了。这一犹豫,也就不再瞎挣。滨田雄紧搂了她一会儿,害怕过于惊扰于她,松开了手。“不欺负你了。把药给我。”
华方慧满脸通红,神魂不定,探身去端碗,几乎洒了出来。滨田雄一饮而尽。“行了,妈妈的真够苦的。庸医误人,便是不懂放糖。”仰身躺下。华方慧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看他脸色并无笑意,便转身看着窗外。
“你还怕我么?”滨田雄轻声问了一句。
“……不怕。哦,还有一点儿。”
“不怕就好。”
女孩子默默无语。
“你是姓华吧?叫什么呢?”
她这才想起两人正式相见只是船上那一回,后来不曾交谈,心下连呼怪异,不懂二人间何以如此亲密。答:“我叫方慧。”
“华方慧?”
“嗯。”
“……好听。”
她睁大了眼睛:“好听?这名字好听吗?”
滨田雄笑了:“你听着啊。华方慧,房,放,费!乏分飞,发发发……”
姑娘大恼,粉拳一阵乱捣。
“好了好了,”滨田雄逮住她两只拳头,张开一掌捏住。她使劲抽也抽不出来,都给捏疼了:“你怎么……这么大劲儿啊!放开了嘛!”
他松开她,呵呵直笑:“我这是杀人的手……算了不提这个。你的家,离这里远吗?”
“够远的。摆渡口坐小船,大半天的水路。你,真的杀过人?”
“呵呵骗你的……”滨田雄忽然一转念,骗她做甚?“我只用一柱香时分,格毙九人。”腔调有几分傲然。
华方慧脸都白了:“你……那是真的?”格毙二字虽不明白,但那份腔调,自然是杀掉了。
“嗯。”
“你捆了他们,又都杀了?”
“哪里!当时是在接舷。他们手中都有兵器。”
“那怎么……未必他们都不打你?”
“呵呵,也要打得到才行。”
一时无语。
“你这么厉害!”她勉强笑了,有点敬畏地抚摩他那只方正强硬的大手。“你是不是……大蟑螂团最厉害的?”
“哪儿的话。别小看人!他们也很厉害,就是女的都很厉害。”见她有期待之色,勉强进一步解释:“有个女孩子使一手好剑,她姓李……”
“我知道的!青魂剑雨!”
滨田雄缓缓吸气,吐气,挤出一个笑来:“对的。我跟她比过一次,她只一合,就在我身上划了七个八个大口子。”看华方慧那吃惊的目光,“只是她剑尖上套了个套子,不然我有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呵呵,青魂剑雨。……唉,青魂剑雨……”
“别的人呢?别的人呢?你们大蟑螂团有几个人?都那么厉害吗?”
“第一拨有六个人。他们跟我……差不多吧。”滨田雄有点儿不太想谈了。
“你是滨田。滨田什么?我还记得有个完颜……你们那首歌是怎么说的?”
“小蟑螂们瞎胡编……”
“哎呀!我觉得好听!我不认字的,不然一定记得牢。我只听过一次。那首歌,听着挺难过的,调子很怪异。”
他还是不说话。华方慧看看无法,又提着心怕碰到那夜海上大哭的事情,便不再催逼。正努力想转过话题,滨田雄却轻声唱了起来。
“滨田千陌……呵呵这是说我,我最早用的陌刀。滨田千陌……平北一戏,……柯斧袭地……乐淑风击。……青魂剑雨……完颜刀骑……”
华方慧上前把他的头静静地搂在怀里。那旋律来自南洋,悠扬诡异,确也难记。滨田雄把鼻涕眼泪全往人身上蹭。这小子泪腺刚刚松过,一时是闭不紧的。
“六去其三!他妈的许栋王直还有我义父,倒真不把孩儿营当回事啊!一笔破债,叫我们去跟大明朝……”
四
许栋跟王直商量了一下,令滨田雄带队沿乍浦、松江一线南下至泉州。
******
春暖花开。柯武和张乐淑自东瀛返回,一进港就看见码头上那艘崭新的响螺号,各备了重礼来贺。
他们押运了七十方品质优异的木料、四百把倭刀、两座描金落地屏风和近一吨的白银。王直亲自接船点验,喜笑颜开,心想周南先到底用足了这两个护卫,以前哪里敢所有鸡蛋堆到这一个盘子里?
柯武在老沙船上钻研航海日志得到的经验,这一次起了很大作用,今年日本海第一个冷热气流交汇,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夹带了大批私人物品,卖得很贵;加上分红,赚了好大一笔。这天兴冲冲搬了整桶清酒,提着大篮的熟菜上门,要好好聚上一下。
一进院子便看见华方慧指挥李泽威、金止月和郝秀三个在挖坑种一颗樱桃树。
华方慧大大方方喊出柯武和张乐淑的名字,便似多年熟识一般,然后自我介绍:我是滨田雄的看护。
两人并不知道滨田雄生病,正诧异说那能不能喝酒呢?李泽威过去接过篮子,“我们叫她小嫂子。”看那俩人十分糊涂,又添一句“上个月滨田哥倒真是生过病。”
华方慧听了大窘。张乐淑毫不在意,只说这日本鞑子下手倒是很快。李泽威等人种完了树要回枫木次郎家,其他人拥进屋子,看见滨田雄身披蓝色大袍子,站在当地,手持一封信正在纳闷。他看见三个人只点了点头,又去看这封信。
“怎么了?”华方慧问。
他扬扬手中的信:“湖州的飞鸽传书。我父亲说他想看那个《远东江海图志》,平北曾经抄过的,要我找一找看。”
“这有什么奇怪?”张乐淑问着,把打算送他的一瓶巨毒海蛇膏放在桌上。
“但他上个月已经派来信使,把平北的遗物全拿走了。”
“那你一定忘了很多东西,老爷子没收齐。”
“我刚刚找过……”
柯武开始摆开阵仗,把酒倒好。滨田雄摇一下头,过来坐下,“柯武,乐淑,你们回来了?”
张乐淑把篮子打开摆好,华方慧帮忙放置碗筷。摸摸一盆红蒸翻车鱼干,有点儿凉了,赶去下厨加热。
柯武举杯与滨田雄相碰。“我们回来了?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张乐淑:“小武!”
滨田雄:“刚才怠慢了。呵呵,乐淑,我们碰一个。”
华方慧在里面热菜,又烧起一壶水打算让他们饭后泡茶。
她手脚极其麻利,几乎没有一分多余的动作,也不多使一分力气。她看着锅来还不起水汽,拿块姜几下剥洗,铛铛铛的切成细丝混进菜里。滨田曾受奇寒,恢复虽然极快,但华方慧一直担心寒毒不能尽去,每餐非姜即辣。她怕将来有一天这大笨熊抱着腿找医生。
她一边干,一边琢磨这封信。
滨田早已将大蟑螂团发生过的事细细讲与她听,只李青魂下场太惨没有细说,其他人兜了个底朝天。她知道这张乐淑与孙平北曾是一对,但刚才乐淑情态毫无异常,难道孙平北之死,是乐淑亲眼所见?
那滨田纳闷个什么?他不相信乐淑吗?
她把那碗红蒸翻车鱼干端了出来,三个人正谈得热火朝天。果然,寒暄已毕,话题又围着那封信打转。
“当时是五具尸身,四个明军,一个孩儿营。我们是分头查的,收尸的村民和邓一明的亲兵都是这样说的。”柯武在大声争辩。
“只没见那孩儿营的尸首。”滨田说。
“这确实无法拿捏死,人都埋了。”乐淑喝着清酒,面色如常。“我们断定是他,主要是因为那四个死得奇异,颇像平北所为。”
华方慧不知道这个,转头怯生生地问:“那四个是怎么死的?”乐淑和柯武多少有点儿不耐,但滨田雄答得毫不迟疑。
“一中背心,一穿屁股眼儿,呵呵,这是长矛捅的。第三个划伤面门,心窝上插了把倭刀。第四个最他妈窝囊,给骟死的。”
华方慧大窘:“你看你说的,让人还怎么吃啊?”
柯武毫不理睬,口含一大块牛蛙腿:“这确是平北所为。小嫂子不曾见过他。我这哥哥,做事最出人意表,杀人焚船,围庄抢钱,只当做个游戏。”
乐淑轻叹一声:“他确是死了。不提了。”声音里只透出一股绝望。华方慧看看她,忍不住为她难过。
“那……四个明兵都死了,又是谁杀的他?”华方慧问。
乐淑目不转睛看着她,惊讶这小看护的脑筋。当时接到噩耗,她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平北是断送在腰间的一刀上,不会便死。”乐淑回答,“血是慢慢流干的。我想他杀第三个或第四个官军,是在受伤以后。”
华方慧用力点头,表示明白。看来真没啥可说的,滨田哥这个弟弟是没了。
四人一时无语。
华方慧见菜盘半空,酒还剩下许多,便又下厨新做几个菜。姐弟俩见她动作如此之快,调味轻重适度,忍不住大赞。
滨田雄面有得色,“丫头什么都来得快。要是他还活着,今天大家该是很高兴的。”说完便知说错了话,却又收不回来,刚刚扭转的气氛,又复沉闷。
华方慧着实不落忍,端起酒杯:“算了,哥哥,乐淑姐姐,你们要说,便敞开了说吧,今天干脆难受个够,往后便好了。”一饮而尽,亮一下杯底,目光有泪。“滨田哥,我早知道你想你这弟弟,多半还是因为,你这做哥哥的以前老欺负他,等他大了欺负不动了,又忽然死了。是这样吧?”
滨田心中震撼。便是乐淑也惊呆了:这是个什么人?六横双屿可有山精水妖,在轮回转世?
华方慧只是一腔柔情,希望解决问题。她见滨田不动,拿过他的杯子也一口干了:“我也有个亲哥哥。我也欺负他。我……知道的!”
滨田想起她家本是一儿一女,儿子失踪于大海。他拉过她的手,用力一捏,表示明白。柯武和张乐淑一起举杯:“好的,方慧妹妹。听你的。我们今天把这事情了了。”柯武用力点头。滨田雄站起来给各人满上,顺便把华方慧的杯子也掺了。他端起酒杯:“那,弟兄们,孙平北已死?”
“已死。”柯武干了。
“是。他死了。”张乐淑颤抖着声音说,也干了。
“已死。除非早有一个死在那里。”华方慧一口喝干,脸色绯红,艳如桃花。
滨田雄仰脖子:“对。除非……”把酒全倒在了下巴上。“你说什么?!”一把就捏住了她。华方慧不知何罪,痛得人都缩小了,脸也吓白了,说不出话。
张乐淑和柯武急忙站起来一人一下,给滨田雄两记重的。手放开了。
“妹妹,”乐淑揉着方慧刚给捏扁的肩膀,“告诉姐姐,你怎么想的?”
“你们不是说,一把长矛,一把刀吗?……你捏我……”方慧望着滨田雄哭。滨田这叫一个悔呀,抱过她来,细细吹伤。“发妞。别哭!”
乐淑抬手摸摸前额,“我们对证一下。哦……他是和金止月一组,小飞毛腿跑了,邓一明和官军在追他,把他抓了,说是断骨去筋。四个兵给杀了,他也没有逃脱。对吧?……两人一组,他们是八个?十个?余姚断后的是多少个?”
柯武和滨田雄大吼:“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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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四人掌灯细谈。桌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