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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华方慧又开始泪光莹莹。
“宁真也不求诸位帮衬,仰人鼻息,还不如死了。若大家有心,多来看顾,奴家感激不尽;若只图休息,鄙馆亦尽心尽力侍奉。宁真今日诚心求教,几位……甘冒大险,施与良言。大恩不谢了。”她施了一礼,径自下台。在最后一阶叫台上那谢雨心,“今日全馆不帐。”也不提声。
仅前排几个人听到,但青楼瓦肆,人人撂下架子交际,一会儿功夫,全厅尽人皆知。各人玩乐,只觉女主人懂事,倒也不以为意。她一下去就换了诸多舞女登台。谢雨心、谢雨花领舞,笙管箫鼓,一时齐奏。
滨田雄对华方慧呢喃了一句:“我有点儿,喜欢中原了。”那丫头转脸看看书生、老朝官和沉毅的中年男子,大力点头。
谢雨心、谢雨花舞了一会儿,一个接着一个,去掉了脸上轻纱,露出姣美面庞。众人一声好又是一声好。她们本是汉族舞蹈,忽然身型一挺,音调转为铿锵,一丝异域邪音,款款潜入,张成宏广主弦。众人只觉得身子变轻,颇想随波摇动。只听两人边舞边唱:
“滨田千陌无颗粒,金戈平北一场戏。铁斧迎柯声震地,书乐高悬凭风击。青锋带露冤魂雨,靦颜无功断刀骑!群山夹送沧海迎,高桅宽帆日边立!”
湍急奔放的旋律配以如此舒缓有致的歌舞,极为奇特。那一声好!可谓震天价响。便是章铭立亦抚掌大笑。“好曲,妙曲!竟是首次听闻!幸甚,幸甚矣哉!”
华方慧一直十分专心,此刻却皱了眉头:“她们唱这个?什么意思?”
章铭立靠拢回答:“这诗并不难懂。头两句,求天问舍的,没意思!立功塞外的,没意思!乡间归隐,诗书礼乐束之高阁,更是狡伪难耐!想想一生刀剑无功,只留无数冤魂,实连归隐的资格也无。最终落地可不是自尽,而是直挂云帆,另辟他途。曲子哀而不伤,意气消沉又转为昂扬,难得,难得啊……与这宁真的身世,与今日此景,着实有几分暗合。”
华方慧全无所感,弄得章铭立十分没趣。回头看那两个护卫,金止月和郝秀正扳着指头在对证什么。“靦颜当是完颜,自断刀骑。铁斧迎柯……这是柯武吧?书乐必是乐淑姐。……那冤魂雨是什么?……他妈的,青魂剑雨!”神色十分古怪。华方慧也回头看着他们:“全说齐了?”
“说齐了。”几个人一起去看滨田雄。他正在发愣。华方慧推了一下他,滨田竟不理睬,只望着台上两个领舞女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牙关咬紧,腮肌凸出。
“怎么了?”
“这是谢氏家人!”
众人一齐变色。
注释:①朱纨(1494——1549),明抗倭名将。字子纯,号秋崖,长洲(今吴县)人。正德十六年(1521年)进士,历官知府、南京刑部员外郎、四川兵备前使、广东布政使。嘉靖十五年(1536年),在四川兵备副使任上,配合副总兵何卿平息少数民族叛乱。嘉靖二十五年,擢升为右副都御史。次年,任提督闽浙海防军务。时闽浙沿海倭寇大肆侵扰,海盗商人与地方豪绅与倭寇勾结为患,海防废弛。朱纨到任后,禁止大陆“渡船”入海,加强保甲制度,搜捕通倭奸民,整顿海防。派兵驻守漳、泉、福三州和宁波沿海,堵截倭寇。
②俞大猷(1503——1579年),明抗倭名将。字志辅,号虚江。福建晋江人。20岁时继承父职任百户,开始学习骑射,“剑术天下无敌”。后历任千户、武备、参将、总兵官等职。嘉靖(1522—1566年)中转战江浙闽粤,抵御倭寇,多立战功。著有《剑经》、《兵法发微》、镇闽议稿》、《征剿古田事略》以及《正气堂集》、《洗海近事》等,后两种流传至今,仍为研究明代史事特别是抗倭事迹者所称引。
八
他命二女为他戴上面罩。扣子刚一扣好,他的腰就挺了起来,成了宁真。二女肃然叫了一声“宁姐”,在一旁垂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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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一曲舞罢,谢雨心谢雨花灿然微笑行礼,退入后台。几个仆妇过来卸装,两个姑娘挥手让她们走开。
“绝然是他!姐姐,我不会记错的!”满腔仇恨,只化为一声哽咽。
“怎么办?马上告诉年……宁真姐吗?”
“不妥。姐姐这份家当来之一易,而且身子太弱,一触就会要命。我们自己干!”
“怎么干?”
“你回内堂,那墙上有一支红木小弩,嗯……还有一瓶佛朗机药在馆主床下木箱中。都找了来!那瓶药馆主从不轻碰,说是剧毒,你只需取一点儿即可。我在这里盯住了他。今日为谢家旧主,雪此大憾!”
“也为我们自己和馆主报仇!”
“正是!快,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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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台上三个男孩在表演柔功杂技,韧带之好,也就双屿孩儿营可堪相比。滨田雄环顾诸座,有些人兴致盎然,大声赞叹,有些似已见过这个节目,与邻座闲谈;有的起身涌上环廊,多半是要点姑娘陪酒陪唱了。但他们那一副带着爱护的随意姿态,却在举手投足间隐隐透露出来。
滨田雄转过脸,面向众人,语调低沉。
“此处是敌非友,馆主心机凶险。章兄,你是否可带人袭杀此间主人?”
“我?不太好办。这间艺伎馆是泉州青楼之首,有大批官员和江湖人士捧场,整日车水马龙……明做暗做,都很不方便。”
“嗯。那么我们自己来干。不过此刻万难下手,先退出大厅再说。我怕她早已处心积虑……金止月,郝秀,你们两个在前面走。章兄跟着,发妞跟着章兄走。我断后。走吧!”
诸人鱼贯而出。出大门到河边,看着那秋千桥,只觉得杀机重重,竟不敢过,章铭立带队从侧路绕行。走了好一阵才到系马柱前。滨田雄自己上马先行,鹰视虎目,不放过任何动静;华方慧章铭立坐轿,两个孩儿营牵马步行,只怕马上反应不灵。
堪堪上了大路,似乎无事。还是一路小心翼翼。走了半个时辰,拐个弯就是章府了,守门家丁已经在望。滨田勒马回转,
“行了。我去会会这个馆主。金止月,郝秀,我们走!发妞和章兄就别去了。”蹄声得得,说走便走。
华方慧窜出轿子,在杠上绊了一跤,推开了轿夫想喊。又没喊出来,心想我跟去看,必成拖累。没有武功果然是麻烦,眼望着滨田和两个孩儿营背影渐小。
这时金止月听到滨田雄“哦”了一声,倒撞下马,摔得极其不祥。
金止月和郝秀长刀一拔,离鞍而起,一前一后落地,把滨田雄夹在中间。凝神注视,细听敌情。小街上瞬间毫无声息。
后面蹬蹬哒哒,华方慧、章铭立和几个轿夫家丁急步跑来。金止月依然注视前街,蓄势待发;郝秀收刀跪下察看。华方慧提着裙裾飞奔,摔了个大跟斗滚到了滨田雄跟前。“滨田哥……怎么了?起来!”
一试,呼吸还有。翻翻眼皮,凝住不动。两个轿夫把滨田雄架起来。章铭立看看确无动静,说了声“走!”众人纷纷攘攘裹了滨田雄回宅。华方慧回头一看,金止月依然站在那里,瞪着空旷街道,便如塑像。
“小金?”
“嘘!”他并没有真成塑像,“嫂子快回,叫郝秀来!”
华方慧转身便走。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滨田雄放在床上,再试,呼吸还有。“郝秀,快去前街!金止月还在那里。”
郝秀想想这里无事可干,章铭立已经去延医了,提了倭刀奔到金止月身旁。“怎么样?”
“一直没有动静。”
“一点儿都没有?”
“没有。”
两人轻轻踏前几步。街道上连条狗都没有,凝神久了,只觉夜寒袭人。
“大哥什么伤?”金止月低声问道。
“一根长针扎在胸口,入肉半寸。”
“就这点儿?”
“嗯。针上有毒。”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谛听。金止月把刀交到左手,右手到腰间取了一只短铳,藏在背后。
他细声细气地说:“郝秀,我……有一把……短铳……咱们惊他一下……注意……”
郝秀也悄悄回答:“好的……打吧。”
“砰!”的一声大响,声如巨雷。“这边!”金止月和郝秀急步奔向左方。郝秀扶墙一蹲,金止月跑上后背,同时发力,“唰”一下金止月上了房顶!
这时才有街邻扰攘,夜犬狂吠。一扇扇窗户打开:
“什么怪声?”
“什么人?”
“抓贼呀!”
“俺被抢啦!”
金止月望住前面黑影,奔腾跳跃,越追越近。
那人似是女子,身材曼妙,喘息颇急,忽然憋着嗓子嘶哑地喊起来:“杀倭寇啊——倭寇来了啊——不要让他跑了!”边喊边逃。
房顶下面只见东一个西一个,光膀子男人提了扁担铁楸菜刀跳出房门,指着房顶上的黑影大喊:“真有倭寇!大家快起来莫走了恶贼!死婆娘快去找梯子!”
那女子一拐弯,就在这一带房顶上兜起了圈子。
人越来越多。抓住了能怎样?金止月转身跳下房顶,放弃了。
郝秀收了倭刀,褪去黑色外衣,自路边抓了一根竹竿,大喊着“杀倭寇啊抓倭寇啊”,向金止月那边奔去接应。两个汇合后提气加劲,几十步跑过,所有追赶之人全被甩掉。
“呼!”靠墙扶膝狂喘,半晌方才宁定。互相沮丧地看了看,不由笑了,“走吧,他妈的。”
两人回到章铭立家,见华方慧坐在床上,滨田雄正在给她膝盖上药。一时间只觉得乾坤倒转,时空错乱,难道是华方慧中了暗算,而我错看成大哥?
问后才知,医生已经来过了,说那针上毒药性情十分温和,都不堪一个“毒”字了,只能算一种麻药。滨田雄昏迷半个时辰就恢复正常。不光是他二人糊涂,便是滨田雄章铭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人说了对方摆脱追踪的事,面红耳赤,觉得很没面子。倒是滨田雄对他们的机警大加赞扬,对那女子只一句话——赖帐鬼的家人,自然是有几分无赖手段的。
这边厢章铭立极力主张下一次狠手,他越想越觉得滨田有理——泉州港外的海盗,多半就是以这宁真为内贼!
四个双屿人都不太搭茬。对方在泉州的江湖地位,已于今夜稳固;派个刺客,在他们万般提防中从容下手;又在双屿两个出了名的探子面前溜掉;最可虑的,便是还大大咧咧留了滨田的一条小命。
那根针上淬点儿什么不行,却淬麻药。滨田雄一想到这儿,便定了计:此事我们拿不下了,飞鸽到松江,请张乐淑、柯武直奔泉州。
华方慧出了个主意:他们怕只是针对你滨田雄的,与我无关;明天我去看看。滨田雄露出少有的粗暴:别说这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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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平北早上起来,面上太阳打坐。
心念: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边是北,右边是南。然后鼓出下巴肉,“呱呱呱呱”,学了一阵蛤蟆叫。觉得嗓子毫无进境,心中不乐。
谢雨心端了早饭进来,见他“呱呱呱呱”,也不以为意,只说你这样练习十万次,也恢复不了男声。弄不好把剩下的那点嗓子也搞坏了。
孙平北看了她一眼,她便住嘴。
谢雨花端了面盆进来,叫他擦脸。这俩姐妹互碰了一下,面有喜色,孙平北那只瞎眼没有瞧见。
她们服侍他起床后并不离开,咭咭咯咯只说昨夜馆主大获全胜之事。孙平北细查默记她们的表情动作,在心中一一模仿,也不赶人。
但是她俩这一大早也太精神了,说不完的话藏不住的欢喜,孙平北终于起疑。
他命二女为他戴上面罩。扣子刚一扣好,他的腰就挺了起来,成了宁真。二女肃然叫了一声“宁姐”,在一旁垂手而立。
先审这俩丫头。
宁真默然半晌,问她们都记得昨夜有哪些客人。
二女你一个我一个,数出几十个来,但避开了滨田雄一伙。
宁真想起我可是亲口对滨田雄说过“便如阁下所愿”的,你们会不记得他?
再问:谢家被屠,你们在后花园,可曾见过一个身材高大,使一柄黑刀的倭寇?
于是崩溃。二女早就心虚胆怯,问到这里已无力撒谎。先是挤了一会儿牙膏,后来便竹筒倒豆,连那瓶毒药偷了如何淬上长针,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宁真想:问题不大。起身缓缓踱步。
“我过去于大明朝当兵,深知倭寇之能。你们报仇心切,但还是要筹谋周密才好。我看你那一针射出后,没那么容易脱身吧?”
两女挨了训,嘟嘴不答。
孙平北自扮女人之后,气性逐渐转柔,不再动不动暴怒,“滨田未必便死,我看,是肯定没死。我那瓶药……对女子有奇效,对男子则需下足份量。唉!太冒险了。”她一边叹气,一边满肚子的好笑,“谢雨心,今天中午以前,下一张拜帖给他们,说我下午登门拜见。”
“馆主要亲自出马?”两女又惊又喜。
“只是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