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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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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把每年回京当做差事来办,上京城里的风花雪月,统统与她无关,繁华也罢,富贵也罢,那些琉璃瓦、飞龙檐都让她没由来觉得心中压抑,尤其回来后她要见的人不止母亲与阿姊,还得入宫去见一见那位仁爱的皇帝。

今年不知为何,刚刚下船便要她即刻进宫,总不会是太过挂念她吧。

会向瑶台月下逢(二)

马车直入宫门,平稳地驶进子夜皇宫。下车时阮梦华意外看到慕容毅仍一路跟着,神色微动,停步道:“慕容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阮姑娘,在下想……”

他想说什么?阮梦华微微一叹,心中念着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她已知的那回事,切莫要说出来让自己难堪。

他话未说完,芷慧宫的怀姑姑已带了几名宫侍过来,还抬了个步撵,远远地跪倒迎接,恭声请安问好,阮梦华顾不得慕容毅,上前几步将怀姑姑扶起,笑道:“姑姑这是做什么,敢情一年不见已不认得梦华了。”

她面上笑着,心中却更添了一丝疑虑,怀姑姑是个人精,若非有大事,必不会如此恭谨。

慕容毅让到一旁,怀姑姑顺势站起来,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容毅,道:“老奴怎会不认得梦华小姐,知您午时入宫,赶紧差人来接了。”

她倒不是无事献殷勤,今日宫中上下全都在等着这位主子进宫,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主子,但谁敢对她不恭敬?况且说不定马上就要名正言顺了。

“姑姑身子可好?来时为姑姑带了些杏洲的果子酒酿,不想才下船就被召进宫,回头我再让人送进来。”阮梦华微露懊恼:“不知是何大事,传得这么急。”

她这后一句,却是想向怀姑姑口中打听一下,看她知不知道宫中今日传召所为何事。

怀姑姑连说不敢当,左右看了看,低低说道:“老奴也不知,倒不是大事,早上的时候老奴瞧见阮小姐也入了宫,想是夫人今日会在宫里为梦华小姐接风。”

别看她一口一个老奴,其实才四十左右,芷慧宫原是先皇后的居所,仁帝于后宫之事从不过问,都交于芷慧宫全权管着。先皇后病故,后宫无主,嫔妃们争宠夺权的闹了一段时间,但没人能在仁帝面上说得上话,交给谁都不合适,故内务府依旧照着先皇后在时的规矩来办,怀姑姑自然当仁不让被请去协办。她是先皇后在时最倚仗的老人,万事做的滴水不漏,任哪宫的贵人也别想挑出来毛病。

怀姑姑能做得长久,另一个缘由却是风华夫人,她不进宫,但也不想让哪一宫得了势去,如此一来,倒让一个管事姑姑得了便宜。她二人虽无私交,但隐约中有了那么一点牵连,阮家人进宫,怀姑姑总是亲力相陪,照拂得妥妥贴贴。其中阮梦华六岁进宫那年,曾在宫中迷路,还是怀姑姑无意中遇上,亲自送回风华夫人面前,这点事虽然算不上恩情,但阮梦华年年回京,总忘不了与她见上一面,送上些礼物。

阿姊入宫?这事儿倒是稀奇,她这位姐姐自懂事后,一向视自家小妹与母亲为家丑,连带着厌恶自己的身世,打小就不愿踏入皇宫一步,即便阮梦华每年只回府一次,也是冷脸相对,出口全是伤人的话。

但她还是抬头露出欢意:“阿姊也来了嘛,极好,这就去罢。”

望着渐渐往花深处行去的步撵,慕容毅紧皱眉头,或许天意如此,那些没说完的话本轮不到他来说。

凤香殿里没有点香,却摆了几盆茉莉,静静地散发着香气。

风华夫人独爱茉莉,世人皆知,仁帝特意在宫里为她建了个园子,只种茉莉,阮梦华看到殿中这几株花朵开得极盛,手指大动,心里痒痒,真想上前摘走,把花瓣捊下来才行。在杏洲别院中有一只墨玉匣子,本是京里送来用做存放珍奇的,她却用来存放四时鲜花,且是那些花儿最美的时候摘下来,只捡些没有瑕疵的花瓣嫩蕊,隔几天打开换一回,屋中常有种若有若无的的芬芳。鸣玉不忍,道是可惜,她却不听,还说等着她们在枝头残败不如拿来实用的好。

当然,当着仁帝与母亲她却不能如此放肆,温顺地对着殿上并坐着的二人行下跪礼,道过万岁,问过母亲安好,起身又对殿中另两人敛身行礼:“阿姊,邵公子。”

阮如月回了一礼,低低叫了声:“阿妹。”

她的衣饰十几年如一日,纯白无瑕,简简单单的挽起发髻,玲珑玉环佩在腰间,那尚是已逝经年的阮父留下的遗物,不能说不好,她的容貌与风华夫人最是相仿,甚至更胜一筹,令阮梦华艳羡不已。此等美人儿若是打扮起来,定是惊人的美貌。但她不,衣只着白,从不簪花戴金银,生怕那些俗物玷污了自身高洁之质,人若称赞她好看,更是犯了她的大忌。

两人站得极近,一素一艳,阮梦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华丽的披帛,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阿姊一向可好?咦,你为何面孔发红?”

这话说得阮如月面上潮红更甚,低头避向一旁,顺着她眼光看去,正是邵之思所站之处。

邵之思拱拱手:“见过梦华小姐。”

梦华小姐?这一声叫得阮梦华心中发苦,面上却愈发笑得甜:“今天是什么日子,怎地阿姊与邵公子也一起进宫了,莫不是要在宫里为我接风?”

殿中几人闻言面色均是一僵,风华夫人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左右没有外人,梦华,上来让我好好看看。”

确实没有外人,除了宫侍,在场的将来都要成一家人,阿姊不是外人,虽然她从不认可自己人。邵之思嘛,也不能算是外人,若无意外,他便是自己今后的良人。而殿上望着她一脸慈爱笑意的仁帝,却是她身份尊贵行事荒唐的父亲,自然,眼下她还只能称他陛下。而她的母亲,风华夫人已在用眼神催促她,她依言上前,偎入风华夫人怀中:“母亲,我在杏洲听人家说这世上最美的人非风华夫人莫属,今日一见才知你又美了些。”

虽略有夸张但却是实话,风华夫人虽已年届四十不惑,可青丝如墨,肤若凝脂,与两个妙龄女儿同在一起,却半分也不逊色。听了女儿的夸奖,她忍不住笑起来:“别乱说,陛下知你今日到上京,想早些见到你,一年不见,梦华又长大了不少。”

仁帝膝下无女,子夜国没有公主,加之阮梦华自幼天真讨喜,他一向偏爱她,往杏洲别院的赏赐从没有断过,当下笑道:“梦华长大了,你我却老了。”

“是啊,皇上,转眼儿女长大,前几日四皇子大婚,我便在想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到了花嫁之期,真是舍不得都送出门去。”

她叹息一声,低头对怀中的阮梦华道:“梦华,长幼有序,得先送如月出门,是也不是?”

“这是自然,母亲,不知阿姊许给了哪家公子?好在我从杏洲回来,不然可要错过这件喜事了。”装傻谁不会,今日这情形怕是难以善了。

“这……嗯,咱们阮家与邵家是订了亲的,如月自然是嫁入邵家,正与陛下说起,婚期便定在下月初八。”

邵家这一代只得邵之思一个男子,母亲的话,殿中的情形,一切都昭示着已成的事实,阮梦华心中哀叹,慢慢抬起头,用心都碎了的神情,颤声问道:“邵家?”

她向下看了看并肩而立的邵之思与阮如月,目光收缩,竟想发笑,这二人不知何时暗通曲款,如今站在一起给她看,是否她还要感谢他们没有当场眉来眼去?想到这里霍地站起身,即使是心中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她仍是不愿相信,万不料才回京便遇上这种事,良久才道:“这门亲事,当初是订给我的,如今……如今为何却说是阿姊?”

才说完又觉可笑,当时只是有那么一说,并未下过文定,如今反悔起来倒也容易,怪不得母亲与阿姊如此迫不及待,不顾她舟车劳顿也要将这件喜事定下。

一时间她想起很多事,幼年被扔在别院时的冷清,头一回进京时莫名的兴奋,遭人冷眼后趴在邵之思怀里眼泪鼻涕横流,刚订亲时因为羞涩故意推倒那个蓝衫的小小少年,细心照料那盆玉色烟花时的欢愉……收到京中那封击破美梦的书信。

真是大大的喜讯!

风华夫人缓缓起身,想要安慰她,她一味后退,不愿与人接近。风华夫人只得想了想道:“梦华,此事也是不得已,邵家……邵公子他一直属意于如月,今日他进宫陈情,便是求陛下为他和如月做主,并且邵家的意思是想要早点为他二人筹办婚事。”

仁帝此时也开了口:“当日与邵大人一句戏言,算不得准,邵家既然属意于如月,那便成全他们吧。梦华,你放心,朕必不会委曲你,我已于你母亲商量过,这次回来便留在宫中长住,再不用回杏洲。”

她似是没听到任何人的话,目光一点点的移到邵之思身上,他面容平静,仿佛周遭之事与他无关,一迳沉默着。

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心中有愧?去年那个冬日,他亲自送她上船,嘱她一定要照看好那盆玉色烟花,待来年秋日再相见时,一定带上它。转眼就对他人柔情万种,要和她的阿姊成亲嘛?

“梦华,你可曾听到陛下的话?从今后你再不用杏洲、上京来回奔波……”

接下来母亲还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耳中,不言不语,惨然笑了笑,不用再回杏洲,长留宫中,那是她幼年时最大的愿望,如今他们终于决定赐给她这份恩惠,让她是皇室遗珠的身份慢慢浮上水面,她却没了喜悦。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要如何推到人前,阮梦华不得而知,真难为他们打算把不甚光彩的她接回来。

她注视着邵之思:“邵公子进宫陈情要娶我阿姊……倒是情真意切。”

他的身子一颤,抬起头与她目光相交。

阮如月的心也很忐忑,进宫是她最不屑做的事,但为了能与心上人厮守终生,她愿意放下身段,进宫面对那个夺走她母亲的人。眼见着阿妹如意料中那般激烈反对,她发现自己心中一点把握也无,邵公子……会不会反悔?

一时间凤香殿内静默无声。

邵之思终于缓缓开口:“此生若得阮小姐相伴,邵某之幸。”

会向瑶台月下逢(三)

阮家有两个千金,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称阮如月为阮小姐,而称阮梦华为梦华小姐,以此为区分。邵之思说的阮小姐,自然是与他并肩而立的阮如月,那清俊男子说出的话让阮如月眉梢眼角都露出喜意,而阮梦华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能怎样?正主儿都开口说中意阿姊,母亲也偏着她,连仁帝都发了话,甚至打算留她长住上京作为补偿,大概在他们眼中,这一项恩宠压下来,她纵然千般不愿,也只得从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便不会真闹一出二女抢夫的好戏给人看。

阮梦华定定地看了邵之思好一会儿,再一次感慨世事无常,做人就得认命,来之前她还想着邵之思对她是有几分情分的,毕竟之前几年他们互通书信,有来有往,彼此在心中都将对方当作了命定之人。另此次婚事不成,最大的原因不是阿姊介入,而是邵家反悔。风华夫人名声在外,与阮家结亲之事邵家老祖母一直心存不满,可是苦无机会退了亲事,眼看着一年一年过去,邵之思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邵家终于等来机会,阮家大小姐竟然与邵之思意外相识,且二人之间好像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如此一来,便有了亲事不退,但要换人一说。

老人家的心思阮梦华自觉要体谅,反正她从来都是旁人眼中的笑话。可母亲居然会同意邵家的请求,想来是她觉得亏欠了这个大女儿,想要成全与她,每每想到此处,阮梦华便止不住微微鼻酸,随即一笑,十几年来她与母亲聚少离多,论母女情份,她哪里比得过阿姊。

她样样都比不过阿姊,阿姊的容貌绝美,她望尘难及,阿姊冰清玉洁,与其母完全相反,她远在杏洲,无人管教。阮梦华想来想去,若她是邵家之主,也会在无法退亲的情形下选姊弃妹。

仁帝有些不忍,虽是早商量好的,可他何尝想委曲了自己的女儿,只是夫人之意已决,而且想趁此机会将梦华长久留在身边,邵之思又非绝世男儿,梦华即将回归皇朝,有更好的男儿才可与之相配。他看了眼风华夫人,想了结如此尴尬的局面:“今日梦华才到上京,定已劳累,朕已吩咐下去,将紫星殿赐与你住,不若先到新居安顿下来,用过膳再说不迟。”

事到如今,已然成了定局,她该趁势谢过仁帝,去看看将成为她日后富贵荣华象征的紫星殿是如何地奢华,却突然问向那个白衣女子:“阿姊,你呢?”

阮如月讶然抬首,看向站在的她。不知是否错觉,一向在她面前唯唯喏喏的阿妹竟目中含煞,令她心惊。是了,她到底是夜姓女子,是个公主,这些年来在阮府被自己冷待,听母亲的意思,不日将会为其正名,说不得会再来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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