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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去!”
他话音刚落,随行的武士中出来一位头领模样的人劝道:“少主不可,出来时主公千万嘱咐你不可轻涉险地,谢家老爷也一直交待……”
“得了,我陪梦华小姐办事而已,哪里称得上是涉险,莫要多言!”
阮梦华并不领情,兼对他隐瞒身份未能释然,半闭着眼睑道:“南公子太客气了,现下你已不是我家护卫,用不着如此,还是回家去吧。”
“应该的,之前几年多蒙梦华小姐照顾,此等恩情在下永生难忘。”
阮梦华嗤笑道:“你瞧瞧你出行的阵仗,我怎么敢说照顾你!我倒要问问你,当初为何跑去杏洲做护卫?还巴巴地跟到上京,究竟是何居心?”
南华叫起屈来:“一言难尽,总之我绝非有意欺瞒,这几年我可曾做过有损小姐之事?”
“那倒没有,你这人就是贪财一些,惫懒一些,勉强算得上是忠心不二。”
南华面色一整,阿谀奉承之词随口就来:“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梦华小姐你一向待我不薄,我自然要报答一番再走。”
“那我再问你,你是如何跟香家搭上线的?香眉山曾说过,我上船持的那张名贴可大有来头,说啊,说不上来了吗?”
南华想不到她竟会问这个,一时有些语塞:“这个……很重要吗?”
也不是十分重要,若不是南华将她送到香家的船上,也会不遇上召召,更无可能找到氏羌族人,说起来阮梦华还得感谢他,念及此,阮梦华没有再逼问下去,不外乎是利与利之间的合作罢了。
“不用勉强,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这会儿太累,你能不能跟着我们却由不得我们做主,先问过召召姑娘。”
南华立马眼巴巴地看向召召,她也不答话,只是抻出两根指头,竟还是那个意思,要想跟在她身边,必须得发誓效忠才可,也就是种上“不二蛊”。
南华小心翼翼地问:“何为‘不二蛊’?”
“顾名思义喽,中蛊之人必须忠心为主,死生不离,凡事均会听从我的吩咐,若有逆心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召召的目光在青霜绯玉二人身上打了个转,不意外看到她们身子轻颤,唇边勾起一丝笑,又转头对南华道:“南公子你想试试吗?”
南华无所谓地道:“这个容易,我绝对不会违背召召姑娘任何吩咐!”
一宿行人自可愁(三)
最终上路时南华并没有跟上来,因召召并未答应南华的请求,所谓“不二蛊”只是听着可怕,却是她杜撰出来吓人的。那些随行的武士怕这位少主人真的跟去人神难觅的氏羌,不惜以死相逼,南华只得作罢。
从头到尾云澜都未出声帮南华,此去氏羌是为阮梦华解毒,又不是游山玩水,聂生与青霜绯玉再伺候一段路也得打发回来,氏羌人行事莫测,几百年来神秘得很,怎么可能多带外人进入。
想到南华奔波数日,又在邺城等了好几日,只一小会儿功夫就又分开,阮梦华有些不忍,不过她才不信南华会就这么算了。以她对南华的了解,说不定他这会儿已摆脱掉那些武士,偷偷地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跟到氏羌去。本来她是有些窝火的,这几年她并未当南华是护卫,而是少年玩伴,有趣的朋友,在她难过时肯出手帮她,没想到他也有所隐瞒。当然,这算不得什么,谁能没有秘密呢,想当初她若不是好奇南华的来历也不会留下他,沧浪的世家少主为何会落魄到去给别人当护卫,想必自有其辛酸之处。
虽是正午,几人却没有心思进邺城歇息几日,云澜的心情自不必说,眼瞅着阮梦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忧心如焚。而召召也一改往日那般懒散,打点起精神指点聂生开路,只是时隔太久,许多道路都已改变,马车停停走走错过宿头,晚上只好在野外歇息。
夏天的夜空下燃起一丛篝火,空旷远处偶有受到惊吓的鸟儿飞起,鸣叫着另觅良居。这还是上路以来头一回在野外留宿,好在云澜早有准备,还够吃用几日,但要永远这样下去可不行。青霜绯玉打来清水,搭起简易的灶台,煮粥熬药,忙得不亦乐乎。聂生不光会赶车,身手不弱,在附近转了一趟,拎回几只野味,架在火上烤得喷香……
夜虫声鸣,有不知名的小兽隔山嚎叫,阮梦华在车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了句:“真吵,鸣玉,去把窗子关严实……”
说完才记起鸣玉早已不在身边,而她也非是在杏洲别院,她止不住心慌气短,捂着胸口坐起身,恰好云澜掀开帘子钻进车,手上还捧了碗粥,原来一觉睡醒便是晚上。
车上的帘子只打开一刻便放重又放下,她只瞧见一角夜色,茫茫的树林在黑夜瞧不清楚,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这是在哪儿?”她喃喃自语着低下头,随即想起一切,黯然不已。
她躺得时间太久,浑身酸痛无力,由着云澜给她把脉,听他说道:“你忘了吗?我对你倾慕已久,无奈天公不作美要将你另配他人,我只好携了你私奔,放心,我会对娘子你好的,来,喝粥。”
私奔?娘子?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云澜忍住笑扶她靠好,边喂她吃粥边半真半假的教训她:“你看看你,出来才几天居然学得如市井女子一般,没半点公主的样子。”
阮梦华的眼更是翻得差点没抽筋,想起临别时南华哀怨地要她这个公主大人保重就不由得牙痒,躲过他喂过来的饭勺恨声道:“得了吧,我是哪门子公主,南华这个死小子,明明是你们不同意他跟着来,干嘛拿话挤兑我。”
她兴致缺缺地扫了眼粥碗,打定主意不喝,这些天本就没什么胃口,更别说吃完饭就意味着该喝药,雷打不动,难为两个丫头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熬出来药。
“他说得没错,你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在这荒郊野外,还要身受蛊毒折磨之苦,放心,待到氏羌解了毒之后,我带你一路游玩回去,想去上京或者要去我家任你挑选,万事都如你愿。”
他笑得比车内那盏错灯还要明亮,似乎明天就能解毒一样,阮梦华知他是在劝慰自己,忍住心酸道:“真的?我记得之前你在子夜宫给我送饭那回,有一味香酥鸭子最是美味不过,比这碗粥可强多了。”
本来这些事绯玉也可以做,但云澜已习惯做这一切,温声劝道:“你醒得正是时候,聂生打了几只野鸡,才刚弄好,虽不及我的手艺,闻着味道该是不差,你先喝了粥再吃肉,最后喝药。”
还是没能躲过那碗药,她突然觉得车外肉香味没初时那么诱人,沮丧地问:“召召呢,咱们还得走多久才到氏羌?”
这也是云澜最想知道的,待他陪着阮梦华用完饭又喝了药,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到召召跟前,发现她这大半个时辰里竟然一动未动,没有变过坐姿,似乎已入了定。
他也学召召盘腿坐下,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召召先发了话:“云公子有话就说吧。”
云澜见过不少美貌女子,却从没有过如此复杂的心情。火光下的召召妍丽如花,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却韶龄早过,若非机缘巧合在船上救下她,又怎能得知氏羌在何方。当初听她毫不做作坦然讲述自己的来历,云澜无比惊诧无比庆幸,隐隐猜得到是谁害得召召被困数十年,至于那人是如何习得蛊术,则是召召未曾说出的旧事了。
“不知道召召姑娘在想什么?”
良久召召才答道:“或许我真的老了,许多少年前的旧事都能想得起来。”
无缘无故怎会想起旧事,他顺着话又问:“还记得你在边境小镇说过有件未了的心愿,要我为你杀一个人,若我没记错,那个叫邵镜尘的人是已故邵皇后的兄长,不知我说得可对?”
“是他,你若不想做就算了,杀不杀其实不是太重要,那样的人活着,痛苦的未必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此时说起邵镜尘,召召面容平静,似乎更多的是怜悯。
女人的心思果然变幻难测,云澜并不在乎杀不杀邵镜尘,他执着的是另外一件事:“非也,我突然想到你的名字,召召,召召,其实是从邵字中取化而来,对否?”
“你也没说错,当时我刚刚清醒不久,除了求生,便是恨意!便随口说了这个名字,有提醒自己莫忘之意。”其实忘了又如何,她不如早日回到氏羌,这些年她无时不刻都在想念族人的一切。
“你是氏羌的圣姑,邵家是皇亲国戚,如何会……”
他其实能猜到一些,但却不敢肯定。
“云公子是聪明人,又岂会想不出这其中的牵扯。我来问你,阮梦华一身蛊毒是谁给下的,她不知道,你能不清楚吗?”她有些不耐烦,氏羌女子性子利落,有话便藏不住,跟着又道:“氏羌蛊术秘法又不曾流落外间,除了我一人在外行走,而我这些年被人囚禁,不可能是我种的蛊,这世间只有一人习得我氏羌秘法,定是她下此毒手,你不来问我这个人是谁,只能说你早已心中有数。”
他苦笑道:“我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是谁会下此毒手,只知此蛊无人可解。”
“我也一直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对一个小姑娘下这种毒手,直到今日在邺城外,那位南公子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我想得通透。”
南华说了许多废话,但他却说出之前云澜一直没有告诉召召的事,便是阮梦华的身世。
“是否关于梦华是子夜国公主一事?”
火势渐渐变小,四周黑暗下来,召召娇媚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阴冷:“当年不过是因为一个不长眼的男人写的一封信,她便趁我不防下了最烈最猛的蛊毒害我,何况是风华夫人夺去了她所有尊宠,只是没想到她如此心狠,居然将气出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召召被人囚了二十年,并不知尘世之事,醒来后在船上曾问过香文盛,知道邵家那位皇后三年前便已故去,据他说是被一位极受宠的风华夫人给气死的,这位夫人还为仁帝生了个女儿,算是子夜国唯一的公主,那便是阮梦华了。
至此云澜已知她口中那人是谁,早已猜到此隐情的他犹有些不信,小心地问道:“不知你说的她,是哪一位?”
“还能是谁,就是已故去的邵皇后!”
这样的事真正匪夷所思,却是事实,邵皇后未入宫前无意中与初入尘世的氏羌净彩圣姑相识,天真烂漫的两人结为异姓姊妹,净彩圣姑随她一同去了上京,就住在邵家,却偶然与出宫偷看自己未来皇后的仁帝打了个照面,仁帝以为她便是群臣为自己挑选的才德兼备之女,回宫后还偷偷让人送来书信一封,道是极喜爱邵氏女儿的异族装扮,更在信中表明心意,定会早些迎她入宫为后。
邵家这个女儿容貌不在净彩圣姑之下,也是一等的好,其天资聪颖,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习得许多氏羌秘法。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机过重,收到那封信后不动声色地与好友结伴出游,并极力拉拢自己的兄长与净彩圣姑,可惜圣姑不仅没有对仁帝动过心,也不曾喜欢上邵镜尘,她在上京住了一段时日,只等着邵家女儿成为皇后便起程游历天下,不料被邵镜尘骗得喝下一杯酒酿后,竟昏迷三日三夜,醒来后发觉被困在一处小院,已身中极烈极猛的蛊毒。
这一味蛊却是邵皇后自己研配,她也算是极有本事的人,举一反三制出比净彩圣姑所授更狠的蛊毒,但恰恰是她自己研配,故而有其缺憾,才给净彩圣姑一个缓和身中蛊毒发作的机会,这二十年没有解药竟抗了下来。
邵家的人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好好囚禁在一处隐蔽所在,时不时来问她些蛊术之事,她自不会真心传授,乱讲一气,却也让人无可奈何。
一宿行人自可愁(四)
淡淡星光下召召白晳的脸庞如同会发光的玉石般,笼着一层光华,她并没有细细讲述过往二十年的恩怨,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与邵皇后一家有何牵扯讲给云澜听,语气平淡得似乎并不把仇恨放在心上。
一个人被无故囚禁了二十年,时时受蛊毒折磨,任是心志再坚强的人也会满心怨怒。所以她会对那些追上来的黑衣人下手无情,尤其是刚清醒后言语间时不时透出股戾气,如今这股戾气却不见了,只剩下回归氏羌的渴望,他想若是邵家的人此时出现,她大概也会淡然以对。
这是何故?他突生一念,伸掌在召召面门前晃了一晃,等召召愕然醒过来以双手合拍欲拦截住时,他却翻转手掌一把擒住她手腕,寸息间便明白过来:召召这这副模样并非是将世情看透,而是她体内未清尽的蛊毒如阮梦华一般渐渐浸入全身脉络,只是凭着些许真气维系表相的平和,比阮梦华的情形有过之无不及。
召召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云公子好眼力,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云澜手指微颤,这些日子他只顾照看梦华,想着召召即使体内余毒未清,可一个善蛊之人哪用得